顾金来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从何而来,所以对母亲很孝顺,从不违逆。
“好,我听着。”
他搬来椅子,恭恭敬敬坐在母亲跟前。
顾母开口:“我跟你讲,小姚要在村里搞科研基地,你要帮帮他。”
“为什么?”
“晓楠今天跟我说了。”
顾金来眉头一皱,低声说:“臭丫头,怎么好意思来劳烦您老人家?”
“你甭管,这是好事,你要支持。”
“可我已经答应了,把地批给晓彤女婿做餐饮了。”
顾母拔高了音量:“餐饮哪里都能开,农业科研基地,却不是哪里都能办的!”
顾金来摇头:“妈,那玩意儿不来钱,没用!”
顾母气的一拍摇椅扶手。
“顾金来,你也不想想你是谁接的生!要不是晓楠奶奶,你能来到这世上?要不是晓楠,你媳妇儿现在还能在里头打呼噜?!”
顾金来打娘胎里横生,顾母吃了好大苦头,多亏了张凤妹懂西医,用按摩把他的胎位给正了过来。
最后她生娃时,又是张凤妹给弄来一支催产素。
天晓得张凤妹从哪里搞到这三支宝贝!要知道,那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催产素啊!
顾金来用了一支,另外两支给村里其他人用了。
说来也奇怪,打了这三支催产素的孩子,最后也成了沙头村最出色的三个。
这天晚上,顾母软硬兼施,总算把顾金来给说通了。
第二天,顾金来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姚莘建。
姚莘建还在大鸟家里睡觉呢,接了电话,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四叔。”
“谁是你四叔,非亲非故的。”
“对不起,顾主任。”
“明天叫上你老板到我办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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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张凤妹冒险接了个产妇。
没错,在如今的黄沙岛上,碍于交通,还会有人选择在家里生孩子。
直到下午,张凤妹才回来。
中午留的饭菜都凉透了,顾晓楠煮了新鲜的,给奶奶吃下。奶奶吃得饱饱地,睡了两个小时下来,看见顾晓楠又在炒菜。
排骨煮至软烂,加酱油、盐、糖、盐20分钟。
温油,用细砂糖仔细炒出糖色。
张凤妹闻到香味,不等饭来,拿起筷子便夹了三大块。
这是顾晓楠独创,放了酸中带甜的寿司醋,做出合南方人口味,酸度不太高的糖醋排骨。
“晓楠,我们家第三代里,还数你最能干。”
“别这样说。三叔那边两个大学生,一个在中大,一个在传媒大,都比我强。”
张凤妹吃着吃着,放下筷子凄然道:“再强,一年见不到两次,有什么用。”
顾晓楠顿时不出声了,她知道奶奶意有所指。
张凤妹叹气:“我们家里人也不少啊,为什么只剩下我们婆孙俩冷冷清清的呢?”
顾晓楠撇撇嘴:“大家都往外跑,谁喜欢留在这孤岛里。”
张凤妹看着她:“如果都走了,那诊所怎么办?”
顾晓楠看着手上的筷子:“村里到时候自然会有别的人来填补空缺。”
“……”
“别说了,吃饭吧。”
气氛又变得僵硬起来。
看着满桌的美食,顾晓楠却没了胃口,草草填饱了肚子回房间去。
收拾碗筷的时候,张凤妹突然问:“你明天上班了吧?”
“后天。”
“哦,后天。我记错了。到时候,你去点个卯就回诊所吧,反正在那边没事做。”
顾晓楠不满的嚷嚷:“奶奶,这可是正式上班第一天,怎么可能第一天就早退?”
“反正你们这些村官只是说出去好听而已,你以为真会有实际工作轮得到你们做吗?不就是跑个腿打个杂,还不如跟着我在诊所学本事。”
顾晓楠一肚子火,憋得心口疼。
……
第一天报到,不是在村里,而是到县府组织部。
先是开动员大会,领导讲话完之后,是村官代表讲话。
顾晓楠她们这一届的村官代表,是连云齐。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三个骨的裤子,腿很长,戴着眼镜,极为斯文好看。
“大家好,我是村官代表连云齐。非常荣幸能够代表大家发言。大学生村官,其实位卑而不微,我们这个岗位是在基层里的一个活性细胞。利用我们所学的大学知识,给村里带来财富,是我们的追求……”
顾晓楠很惊讶,连云齐竟能够做到脱稿讲话,而且讲了足足十分钟。
说到动情处,仰脸看向场内,亮晶晶的黑瞳如同宝石,勾魂夺魄。
旁边坐着的女生“唔”的一声,捂住心口,小小脸蛋上写满憧憬。
这女孩就是上次面试时见过,忍不住笑场的那一位。她喜怒哀乐倒是从不掩饰,是个性情中人。
顾晓楠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人对他人的目光总是极为敏感,女生留意到了,赧然收回目光。
“你分配在哪个村?”
“沙头村。”
“好可怜,那么远。我就在国道旁边的白村。”
“白村这地方很不错啊。”
依稀记得,上一任白村的村官叫蔡小袅,也曾经轰轰烈烈做过一些事,也曾经拿过表彰。
遗憾的是她没有选择连任,而是任期结束后,拿了加分考上省城研究生走了。
“是啊,我家在新城东区,离白村很近。我爸打过招呼的。”
“恭喜。”
“大家工作顺利吧。”
顾晓楠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可女孩好像没听见,目光转到连云齐身上,挪都挪不开了。
散会后,顾晓楠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那女孩和连云齐有说有笑。
连云齐一见到她,便朝她打招呼:“晓楠,今天要不要坐我车?”
那女孩这才正眼看向顾晓楠,旁边的连云齐介绍说:“宝华,你还不认识她吧?她是顾晓楠。”
顾晓楠这才知道,这女孩叫林宝华。
“顾晓楠,你和他很熟?”林宝华笑吟吟地问顾晓楠。
晓楠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她不是没有交往过男生,自然很清楚林宝华这笑吟吟的眼神,背后意味着什么。
“还好吧,今天就不坐你车了。”
“真遗憾。”
连云齐摇摇头。
他是真的遗憾。
林宝华却开心的说:“我们下午就得去庆丰镇镇府上报到了,抓紧时间,随便吃个午饭吧。”
“好好好。都听你的。”
连云齐朝顾晓楠挥了挥手,便和林宝华叫上庆丰镇另外两个村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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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岛上的大学生村官,只有顾晓楠一个。
沙洲、沙尾两条村子的村官都考上了没来报到,要分配也没人愿意来,领导只好作罢。
沙头村来的人正是顾金来,领着顾晓楠便回了村里。
“你下午如果愿意去办公室,就去。不想去的话,呆在家里也可以。反正就是点个卯。”顾金来笑着说,“我们这没庆丰镇那么惨无人道,整天压榨新来的村官们。他们那,才逼走四个,这不又来四个新的。你都不知道,他们那上一届,闹出多少事来!”
“那样也不错,可以学到东西啊。”
听出她语气恹恹的,顾金来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他开口时,语气已然变得有些冷淡:“要学东西,哪里不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