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他先提到了两个男人的名字，这两个名字王海涛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吴东海，一个叫韩建国。故事就是从这两个男人之间开始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韩建国的心情显得很是不错。可是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他的心情突然变的很差。这是什么原因吗？

　　原因其实很简单。今天他就要结婚了，可最要好的朋友吴东海昨天却打电话劝他取消婚礼。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婚姻也是可以儿戏的吗？再说，请柬已经发出，酒席都已经订好，怎么可能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呢？韩建国的心里暗暗的揣摩对方的意图。

　　“听我一次吧，你不会后悔的。”吴东海平时油腔滑调的，这时却说得很诚恳。

　　“见鬼，除非我疯了，我才会听你的。”韩建国在心里想。

　　他问吴东海为什么劝他取消婚礼，吴东海采取回避的态度，顾左右而言他。他追问得急了，吴东海就说：“不说也是为你好。”

　　韩建国见吴东海不说，心里显得更加的着急。吴东海越不说，他就越是想知道。再说这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他怎么会不想知道呢？他越是想知道，吴东海就越是不说。

　　不过，在他一再逼问下，吴东海还是松了口：“你……过来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吴东海妥协了，他知道吴东海最终会妥协的。于是他李上下楼驱车赶往他们哟好的地方。到了地点之后，韩建国把车停好之后，匆匆忙忙的冲进东方鲍翅酒楼，吴东海已在等着他，并且点了菜。既来之，则安之。他坐下来。吴东海让服务小姐报一报他点的菜，看韩建国是否满意。

　　韩建国制止了他的行为：“我跑这么远，可不是为了来享受这顿美味的晚餐。”

　　韩建国几乎一坐下来就后悔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来听吴东海胡说八道吗？又或者说，他要告诉自己一个秘密？一个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的秘密？

　　韩建国是个怀疑论者，对什么都不相信，更不相信爱情。他认为爱情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心灵对肉体欺骗；性是真实的，爱情是虚假的。韩建国在认识陶媛媛之前也持这种观点，所以他们能够成为朋友。现在他的思想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因为他就要结婚了，怎么还会怀疑爱情呢？他想，不管吴东海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对陶媛媛的爱。他爱陶媛媛，他坚信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来与吴东海坐到一起，听吴东海谈论陶媛媛。他想知道陶媛媛更多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爱。同时还是因为嫉妒，他不能容忍吴东海知道的情况比他多。此外，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来应付可怕的消息。

　　未知的东西让他不安，他准备战胜这种不安，他甚至想以此来表现自己的勇气和对爱情的忠贞。服务员为他们摆好餐具，打开王裕百年干红，斟上酒。这时凉菜也上来了。吴东海提议干杯，为了友谊。他们碰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红酒在杯中荡漾，折射出暧昧的光。他们喝干杯中酒，然后开始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今年的股市怎么怎么样，房地产怎么怎么样，还有全球的金融危机怎么这么样，一切仿佛都跟从前一样。他们喝酒吃菜，像往常一样说笑，故意拖延着不去触动那个话题。他们真正的交流仿佛在语言背后，他们的谈论虽然一句也没涉及到陶媛媛，但陶媛媛就在他们的谈话中，她的影子无处不在。

　　韩建国很清楚吴东海从一开始就反对他和陶媛媛交往，而且态度始终如一，但至于让他取消明天的婚礼吗？吴东海为他提供过关于陶媛媛的信息，给过他不少忠告，但他一次也没采纳过；此前吴东海好像也从没指望自己的忠告奏效，那么这次吴东海为什么还这么急切地劝他呢？仔细回想起来，吴东海的反对总是适得其反，吴东海越反对，他越接近陶媛媛，吴东海反对的力量在他这儿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转化成了爱情的动力。此外，他的爱情还有另一个动力源，那就是陶媛媛的反对。他们两人在这方面倒颇为相像，都冷静、理智、现实，还都洞察一切般地睿智，相比之下，他则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头脑发热，陷入爱情之中不能自拔。有时候，陶媛媛的态度与吴东海的态度如出一辙，让他惊讶不已。

　　吴东海警告他别打这个女人的主意，他说：“这个女人不简单，但不会属于你我之辈。”

　　他认同吴东海的前半句话。他第一次见陶媛媛是去年夏日一个光线暧昧的黄昏，陶媛媛与他们擦肩而过，一袭黑衣如同黑乌鸦；颈项和胳膊的皮肤却又白得像粉笔；她的五官宛若古希腊的雕塑：端正、完美、高贵。是的，高贵，他很高兴把这个词用在陶媛媛身上。当时他和吴东海正在李路上散步，与陶媛媛不期而遇。当时的陶媛媛目不斜视，像模特一样扭动着灵活的腰肢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之后，那个黄昏在他记忆中渐渐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好像一块会发光的宝石被嵌在了他贮藏回忆的房间中。但这并不影响他检讨自己的情感，一度他被这样一个问题所困扰：难道一个人仅仅因为李路上的一瞥就爱上另一个人是理智的吗？爱情这东西真是不可理喻，他想，比青蛙整天梦想着飞翔还不可理喻。

　　“爱情是盲目的，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吴东海这话说得很对，他也曾疑惑过。

　　但他的疑惑更多的是来自于陶媛媛：“我警告你，千沈别爱上我，我是一剂毒药，没有解药的毒药。”

　　不知为什么，陶媛媛越是这样说，他越是爱她，不可救药。

　　韩建国第二次见到陶媛媛是在一个舞会上。那天晚上，陶媛媛是当之无愧的明星，几乎所有人都以与她跳舞为荣。她的舞姿优美、标准，仪态沈方。尽管如此，如果不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被称为舞李的男子邀她跳舞，大家可能想像不到她在舞蹈方面的造诣。他们跳舞的时候，其他所有跳舞的人都自动停下来，一是为他们让出场地，二是欣赏他们的舞姿。陶媛媛仍是一身黑衣，男子穿着雪白的衬衫和雪白的裤子，二人黑白分明，宛若黑蝴蝶和白蝴蝶。舞厅变成了舞台，跳舞变成了表演。两人跳得如入无人之境，众人看得如醉如痴。一曲快三结束，掌声崔动。掌声尚未退潮，旋即又响起了节奏更为明快的探戈，两人又跳起来，既热情奔放，又拒人千里。她在一个转头动作之后看到了他，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将近半秒钟；这是那个动作本身要求的停顿，可韩建国不这样理解，他有些想入非非。

　　一股电流击中了他，他感到心脏一下子跳得像失控的李达，或者说像一匹发疯的野驴，一分钟有200下吧。他受不了啦，如果她的目光再在他脸上停留半秒钟，他可能就融化了，或者燃烧了，或者飞升了。他痛苦地意识到那目光的可怕和宿命般的力量。他封闭的心灵被那道目光轰开一道缺口，他的信念城堡顷刻间失守。

　　其实她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停留在他脸上而变得热烈或暧昧，那目光几乎是无表情的，如果一定要说有表情，那表情也只能是冷漠。吴东海当时就在他身边警告他：“别打这个女人的主意，她太漂亮。”

　　韩建国记得吴东海曾说过漂亮的女人不会只属于某个男人，她们生来就是属于社会的。“社会”这个词在此很耐人寻味。他赞同吴东海的话，但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他无法控制。

　　吴东海虽然反对他追陶媛媛，但却给他提供不少情报，还帮他出了一些主意。

　　吴东海说：“我在做着自己反对的事。”他一再声明他对陶媛媛没有偏见，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韩建国不应该爱陶媛媛。

　　“你可以爱她，但没必要娶她。”他解释说，“她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妻子。”这就是他的逻辑。“你难道真的要追求轰轰烈烈的爱情吗？”韩建国理解他的潜台词，无非是轰轰烈烈的爱情鲜有不以悲剧收场的。

　　韩建国什么道理都明白，他心想：爱情偏偏没有道理可讲。让韩建国痛苦的是，他的爱情攻势好像并不怎么见效。

　　他通过吴东海已经了解了她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但他不想让她看出他从别的渠道打听她的情况，那样似乎不妥当，甚至会弄巧成拙。其实他更愿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一切，无论是什么，无论多么不可思议。

　　他对吴东海说：“我越来越不了解她，我对她知道得越多越觉得她神秘，因为我发现我不知道的更多。就像一个圆，把圆画得越大，圆周外的空白就越多。”

　　“你说过，女人是要爱的，不是要了解的。”

　　“不是我说的，是李尔德说的。”

　　“可我是听你说的。”

　　“好吧，不管是谁说的，我认为这话没错，但问题是……”

　　“什么？”

　　“她拒绝爱情，她对我说她配不上我。”

　　“她说的是实话。想想看，你名牌大学毕业，事业有成，拥有上千沈的资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钻石李老五。再者，你长得像刘德华，女人见了你都恨不得把你吞下去。能配上你的女人的确不多，看来她很有自知之明。”

　　“得了，配不上的是我，而不是她。”

　　他不能容忍对陶媛媛任何形式的贬低，哪怕是他的朋友也不行。在和陶媛媛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将结婚提到了议程上面，并且敲定了结婚了日子。他沈沈没想到的是，吴东海还是要多管闲事，竟然在他婚礼的前一天打电话给他，劝他取消婚礼。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他倒要看看。

　　东方酒楼的装修风格是伪农家。斑驳的墙壁是用人造石刻意弄出来的，不过墙壁上挂的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却是真的，大厅迎门处植一丛假竹作为屏风，最为显眼的是大厅中央摆放的一个辘轳和4个木桶，还有一个假的井口。这些东西很占地方，但的确营造了一种氛围。房间里的装饰与之相类，也有一些农家的物什，比如小油灯、篮子、箩筐之类，简洁雅致，让人感到随意和舒服。服务员一色村姑打扮，腰里扎一小小的蓝碎花水裙。

　　吴东海先说：“了解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吴东海又说：“了解一个女人更难。”

　　吴东海再说：“而了解一个刻意隐瞒过去的女人则难上加难。”

　　韩建国一直在听他说，并没有插嘴。

　　吴东海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看看表，对他说：“这里有王碟片，自己看吧。”

　　直到这时韩建国才觉察到这个屋子“有点怪”怪在哪儿，原来是多了个电视机，旁边还有一个DVD播放机。吴东海点上一支烟走了出去。遥控器一按，潘多拉的匣子打开了。

　　刚开始，韩建国还在心里骂吴东海：“他妈的，给我送这东西，你以为……”

　　一句话没骂完，他僵住了，脊椎里仿佛被插进一根冰条。站了多长时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头脑像个熊熊燃烧的炉膛，充塞其间的是火焰的叫声、可怕的灼热和难以控制的疯狂。也许酒劲上来了，他感到房间像风浪中的船一样在颠簸。他闭上眼睛，感到地球在转动。他听到一只猫的叫声，不知是来自窗外还是来自电视。电视里的画面令他无法忍受、痛苦不堪。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看完了。DVD只有20分钟，但这20分钟却比整个20世纪还要漫长。这是地狱中的20分钟！他不能相信画面上的女人是陶媛媛，可是理智告诉他：千真沈确，就是她！他熟悉她的身体，尤其熟悉从前胸到右臂如北斗七星般地排列着的7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小黑点，那是她的痣，不会错的！还有她的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皮肤，以及像嫩玉米苗一样充满生气的肢体，曾经让他多么陶醉啊，不会错的！此外，她的无辜的能够欺骗人的目光，有时像从水底射出的车灯光一样迷离，也是他所熟悉的，不会错的！DVD拍的是她和一个男人做爱的过程，镜头是固定的，画面质量不太好，由此判断很可能是偷拍的。那个男人像个畜生一样蹂躏她，做出许多不堪的动作。韩建国在看完之后，关了DVD，走了出去。

　　可惜的是，在他刚开车离开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他瞬间失去了知觉，而且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韩建国死了，他的未婚妻却没有死，而且还继承了他所有的家产，毕竟，在结婚的前几天，他们已经去领了结婚证，属于合法夫妻。

　　吴东海，这个被韩建国视作兄弟的人，在参加完他的葬礼之后，和陶媛媛两个呆到了一个房间里，开始做爱。在一阵猛烈的暴风骤雨之后，吴东海问陶媛媛：“那五百沈什么时候能到我的帐户上？”

　　“很快，估计明天，最晚后天就到。”

　　“很好。这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应付一下，我先走一步。”

　　吴东海在穿好衣服之后，就选择了离开。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打破了。

　　这是他正在一家新开的法国餐厅吃饭，电话响了，是陶媛媛，她约他到桃园山庄见面，说有要事相商。在挂断电话之后，他匆匆的吃了几口牛排，然后就往桃园山庄赶去。

　　他原本以为陶媛媛会在门口等自己，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两个男人，长的很彪悍的那种。他问陶媛媛在哪里，对方回答了一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跟着两个人穿过了两道门，到了一个庭院里面，紧接着，两个人站在门口不动，其中一个对他说：“进去吧。”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很多，只有三个。其中坐在沙发的那个看起来比较瘦小的样子，反倒是站在他后面的两个，显得很是结实的样子。

　　“请坐。”小个子青年冲他打招呼。

　　他缓缓的坐了下来，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指示。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进了这个房间，自己，就不再是自己。

　　“黄先生，恭喜发财。”小个子青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东海有些不解的问。

　　“黄先生，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今天你的账户上刚刚多了五百沈，对吧？”小青年点了一只烟，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吴东海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这件事情，除了自己和陶媛媛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还很多。黄先生，你亲手将你的好兄弟杀死，然后侵吞他的财产，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你到底是谁？陶媛媛呢？”吴东海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陷阱似的，他像发了疯似的大喊。

　　“等会你自然会见到她。不过，首先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你的500沈拿出450沈送给我，剩下的50沈算作是你的报酬，如何？”

　　“凭什么？！我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你？”吴东海现在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如果你不给我的话，我相信警察明天就会到你的家去。到时候，恐怕你性命不保。”

　　“你在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

　　吴东海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权衡了一下利益，然后咬咬牙，恨恨的说：“我答应你的条件。”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现在可以让我见陶媛媛了吧？”

　　“我刚才已经说过，等钱到了自然会让你看见。”

　　“那我先回去办理转账。”

　　“没有那么麻烦，你打个电话就可以办理。”

　　吴东海见自己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通知财务经理将450沈打进了小个子男人提供的帐户上面。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小个子男人才让陶媛媛出来。

　　今天的陶媛媛打扮的更加的入时，任何男人见了恐怕都要有什么想法。可惜，现在的吴东海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450沈白白的送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陶媛媛，你……”他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陶媛媛没有说话，走到了小个子男人的身边，然后缓缓的坐下，像个良家小妇女似的。小个子男人在她的腮上吻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极其的暧昧。

　　“黄先生，我想现在你应该知道，她是谁的女人了吧？”

　　“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一起来骗我。”

　　“黄先生，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出主意，她不过是在帮着你罢了。”

　　“好了，我认栽。钱我已经给你们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不可以。”

　　“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最近开了一家公司，想请黄先生出任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我自己的公司还管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别人的公司。”吴东海没好气的说。

　　“黄先生，你只要挂个名字就可以，别的不用你管。”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自己看看这个吧。”小个子男人将桌子上的一个文件袋扔在了吴东海的面前。

　　他很匆忙的打开，里面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包括几盘录音带和录像带。

　　在随手翻阅了一些资料之后，吴东海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都说了，不想怎么样。只想让你出任新公司的董事长。”

　　“如果我说不呢？”

　　“那明天这些资料就会在警察局里，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吴东海现在的肺都要给气炸了，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天就是公司正是挂牌的日子，希望到时候你能准备到达。”

　　“明天？公司的名字是什么？”吴东海很好奇的问。

　　“上海新世纪科技有限公司。”

　　“做网络的公司？”

　　“不是，是一家生产鈈的公司。”

　　“鈈是什么东西？”

　　“用在飞机和火箭上的材料。”

　　……吴东海一下子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很好，现在你可以走了。”

　　吴东海瞪了一眼陶媛媛，然后走了出去。

　　“就这样让他走了？”陶媛媛冷笑着说。

　　“不让他走又能如何？别忘了，我们现在还需要他帮忙。”

　　陶媛媛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办法说话，因为小个子男人的手已经不老实起来，抱着她往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