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慢慢地临近,我们的心情也在发生着变化。判完的,希望家里来人,这样可以跟家里人要点钱在看守所里过年。像我们这样的,就只好给家里写信,请家里人送钱来或汇钱来,尤其我是这样的,因为我的家离这个地方太远了。
看守所里的人也开始少了起来,因此,所领导就决定将后面的号子除了女号子、病号子外,全部合并到前面来,这个变动使得这个小小的看守所又混乱了一番。我们十号也进来两个,一个就是丁小丁的同案,这下我提出不再洗碗了,何为和也同意。号子里的工作开始重新调整,我就去打开水。这是比较轻松的活。
“北京人,你去告诉他怎么洗碗。”何为和指了指丁小丁的同案。
“好吧。”我回答。
丁小丁的同案就站在一边,甚至不看我在怎么洗,虽然他来看守所比我来的时间长,但是每个号子的规矩是不一样的,你从别的号子里调过来,你就得适应新的环境,而不是摆老资格。
“你来洗吧。”我教完他,就站在一边看他是怎样洗。
他勉强地蹲在那里,慢条斯里地干着。
宫小进突然说:“你看他的手上,全都是疥疮。”
我们这才看到他的手上全都是疥疮。
“不行,就别让他洗碗了。”何为和只好这样决定。
洗碗换成了另一个调来的小四子。尽管他们都是怨声载道,那也没有办法,这就是规矩。丁小丁的同案就只好去打冷水,因为他是老号子了,还是对他进行了照顾,否则,完全可以让他们擦地。何为和没有这么强硬地要求。
早上我叫后面的人起来,周小露和黄阿才都起来了,但是新调来的两个还是无动于衷,我们大家都非常不满,为什么他们可以不顾规矩呢!何为和严厉地说了他们,他们也是点头称是。第二天,小四子再不敢说什么话了,也及时地起来,但丁小丁的同案却是个问题,叫他,他也不起。我们大家都非常不满意。
“叫你起来,为什么不起?”何为和说。
“我们后面都是吃早饭后才起。我是老大,我就是这样。”丁小丁的同案这样说。
“后面是后面,你现在前面,不要太老逼。”何为和说。
丁小丁的同案勉强地一笑,他本身就不爱讲话。这次,他仅仅是站在一边,还给判了十三年,他提出上诉。别人告他,打了人,法院就是依靠这一点来判的。我们同情他,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令我们都很失望,我本想丁小丁同我关系很好,我可以同他沟通一下,可是实际上我错了,他根本就不听别人的劝告。
上午开风门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何为和、宫小进等都决定让丁小丁的同案去擦地,他坚决不干,就是站在那里看着何为和,不说话。宫小进脾气非常暴躁,上去就揪住他,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没有人劝解,连刘大民也要冲上去打。这时,大仙从风场跑进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打,丁小丁的同案急忙大喊:
“报告,报告。”
也许是在号子里,声音没有这么大,外面值班的管教听不见。丁小丁的同案就跑到风场。周小露假装劝架,上去和大仙一起又打了他好几拳。
“报告,报告。”他大声喊着。
“打就打你喊报告的。”宫小进在一旁狠狠地说。
“吵什么,怎么回事。”值班管教终于听到了喊声,走到二层走廊。“谁在打人?”
“报告,他们打我。”丁小丁的同案赶紧说。
“报告,是他什么都不干,早上又不起来。”何为和忙解释。
“那也不能打人呀。你们几个都冲墙跪着。”管教严厉地说。
丁小丁的同案、何为和、宫小进、大仙和周小露跪在那里,面贴着墙。
“何雷,你是怎么回事,小小的年龄还想当号头,你怎么能管理好呢!”值班管教不客气地说,因为他们都了解何为和的背景,认识他父亲。
老赵站在风场里平静地向管教解释发生的事,他年龄比较大,另外,他同管教们的关系是非常好的,有的在外面就是很好,所以他进来后,管教都加倍地照顾他,他身体有病,管教就每天给他送药,谁都害怕他的身体出问题。一般来讲,他一讲话,很多人是愿意听的。在号子里,对管教来讲对待经济犯是另眼对待的。
值班的管教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就都回到了号子里。一会儿铁门开了,把丁小丁的同案叫到了外面,决定调号子。钟管教没有在,值班管教就只好暂时让他去一号,可是一号里有丁小丁在,所以是不行的,按照规定同案是不能关在一起的,不论他们是不是已经判完。
铁门再次打开了,丁小丁拖着镣铐进来,一个号子里有两个戴镣铐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到是非常高兴,又见到了丁小丁,我相信我们俩的感情还是可以的,谈不上靠把,但是我们都非常要好。
丁小丁进来,原来十号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何为和、黄阿才和周小露。其他的人有几个是从一号调过来的,还有就是不认识丁小丁的新来的。我们都互相打了招呼,他看起来很是气愤,特别是他上唇留了胡子,因此,让人感觉老了许多。
“怎么打我的同案了,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丁小丁这样说。
没有人同他说话,特别是打了他同案的人。
“没有什么,就是他老是不愿意干活。”我从中解释道。
“他毕竟是老号子。”丁小丁又嘟囔道。
他也害怕与号子里的人将事情说僵,戴着镣铐又不方便,打架肯定不是别人的对手。
何为和却说:“都怪他,没有他也就没有事发生了,我还要留所呢!”也许他也预感到事情的重大,恐怕会影响自己的命运问题,“我当初就不应该当号头,这回可好了,事情弄大,直接有影响的就是我。我又没有打他。”
“我还没有怎么样,他先打我。”宫小进反过来说话,当然丁小丁的同案确实也回打了宫小进。
“打就打了,又怎么样?”大仙显得很不在乎的样子。
“嗨,大家就别说了,看看钟管教来了会怎样处理吧,这回肯定要扣分和奖金的。”我看大家吵个没完,就想转移一下思路。
晚上,我挨着丁小丁睡下,刘大民应该睡我的位置,但是他不愿意两个戴镣铐的睡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刘大民对丁小丁非常冷淡。
“你现在怎么样?那天你走后,我看出你是很激动的。”我对丁小丁说。
“那天,我都蒙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吃下饭。管他呢,坐牢就坐吧,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苦了我的老父亲,他又有病,我是老大,本该我挣钱来养活他们的,现在我什么也管不了他老人家了。”丁小丁小声同我说。
“今天这事,我要说是你的同案不好,叫他干什么,他总是不干,早上还不起来,你知道前面人都起来了,他还不起。”我直截了当地说,说的都是事实。
“噢,他是非常老实的,不爱说话。”丁小丁不好说什么,就这样为他的同案开托。
“当然,可是他做得不好。”
“那他们也不应该打他呀,他来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让他去擦厕所呢!不过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别的人我一个都不相信。”
“连周小露都打了,他却在风场里当着你的面骂何为和。”
“我很清楚每一个人的情况。”他只是简单地说。
白天的时候,周小露一看丁小丁来了,就大献殷勤,帮助他擦洗镣铐,端水洗脚,等等。在风场里,还大骂何为和,向丁小丁诉说了许多不满意何为和的事,包括那次何为和用冷水泼他。
早上,周小露先给何为和倒完洗脸水后,又给丁小丁也端了一盆,弄得好多人都不高兴。
钟管教上班了,我们都等待着他的处理决定,没有人敢大声说什么,他过来时,我们都在看他的脸色,到底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没有人知道。铁门打开了,首先将丁小丁调回一号,然后叫何为和出去谈心。
“这回,钟管教肯定会发火的。”宫小进说。
“我们会向钟管教陈述理由的。”老赵好像是很公正地说。
“要是钟管教找我出去谈心,我会说明事实的。”我也说,此时好像多么仗义似的。
何为和回来了,老赵又被叫了出去。
“钟管教态度怎么样?”宫小进问何为和。
“他非常不高兴,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何为和说,“我也是够倒霉的。”
老赵进来,门关上了,他大大的嗓门说个不停:“钟管教很生气,都闹到会上了,他说必须解决,否则,他在脸面上就没有办法过去。”他又对着宫小进说:“我向钟管教说了,问题主要出在丁小丁的同案身上,我们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老赵虽然解释了半天,并没有说服钟管教。铁门再次大开,宫小进被严厉地叫了出去。钟管教的脸色特别地不好,非常严肃。
我们听到宫小进在外面的大声叫喊,他没有挨打,却给戴上了重镣,这是一种重量级的铁镣,戴上它,走起路来都非常困难。
“你服不服?”钟管教在门外严厉地问。
“不服。”宫小进也是个硬汉子。
“你随便打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钟管教的脸气得通红。
“不是我的错。不信你可以问号子里的人。”宫小进还在辩解。
他给几个外劳推了进来,钟管教站在门口,开始训话,而我们都整齐地坐在铺板上,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昨天出现这么大的事,几名打人的都要受到惩罚。伍喜(就是大仙)和周小露你们两个去擦地和擦厕所,何雷你干不了就不要干了,号子里由赵金银来管。以后你们要是想打架就跟我讲,我会让你们出来打个痛快,不要在背地里打,丢我的脸。”
铁门关上了。
“老赵,我支持你当号头。”大仙突然说。也许平时他对何为和有些意见。
我没有说话,坦率地讲,老赵当老大,很难让人服气,理由很简单,他来的时间太短,连号子里应该做哪些工作他还没有搞清楚呢,怎么能够当老大?如是说,谁都可以当老大了?如果大家不服气,那么你这个老大又怎么能当好呢!
何为和心里很不服气,他的确没有打人,但他是号头,你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老赵产生了一股嫉妒情绪,不时地冷嘲热讽,背后对我谈论他对老赵的意见。
宫小进就更加觉得不平衡了,因为他是为何为和这个号头而打的人,而何为和却极力推脱自己的责任,他戴了镣,走动和睡觉都非常不方便。
“宫小进,你就向钟管教认罪,写个保证书,我再跟他去说,肯定能够解决的。”老赵建议道。
“我看也没有那么简单,写个保证书,就等于是自己承认打人的错误。”我极为不满地说。
“可是这样僵持下去,还是宫小进倒霉呀。”老赵又说。
我没有再说话,但我想好了,如果钟管教叫我出去,我就会直言不讳提出我的想法,帮助宫小进开脱一下,我想到就会去做的,何况我和宫小进也投得来。
一晚上,宫小进都没有办法入睡。我听到铁镣在重重地撞击着铺板。他戴的镣不像刘大民他们的,没有办法脱裤子睡觉,而刘大民他们的是可以每天将简单的运动裤脱下来睡觉,早上再穿上。
第二天,我被叫出去谈心时,就将我想到的话全部向钟管教讲了,我想他也觉得对宫小进而言可能是个错误的惩罚,但是杀鸡给猴看,宫小进就是要倒霉的。谈心回来的老赵告诉了我们,丁小丁的同案在一号也是不会干事的人,弄得一片混乱,给他调到另一个号子,他还是这样,据说他原来也当过号头,所以想的太多就是了。钟管教肯定也会知道这些,看到丁小丁的同案确实有些问题。不过事情已经闹大了,就只能这样处理。大仙和周小露也只好干擦地和擦厕所的事,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