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电视一大早就打开了。我们知道可能看守所领导有什么事要对所有在押人员讲。电视画面调来调去，总算稳定下来了，新任所长总算在正式的场合露面了。

　　“各位在押人员，

　　春节即将来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你们也有这样的想法。你们在这里接受教育和改造，无疑是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越是在这个时候，你们就更应该痛定思过，时刻想到你的亲人们正在焦急地等待你们，他们为了你们付出了很大的心血。

　　为了体现政府和党对在押人员的关心，我们特别在节日期间进行了一些安排，决定如下：

　　1） 节日期间一切工作照旧。

　　2） 对节日期间的伙食进行一些改善，即除夕、初一和初二，这三天每天两顿饭。

　　3) 三天的具体伙食表如下：

　　除夕：上午鸡蛋炒韭菜、猪肉腌菜和酸菜肉丝，鸡蛋汤，米饭

　　下午熏干芹菜、红烧肉，白菜汤，米饭

　　初一：上午猪肉炖藕、大肉炖粉条和炒青菜，鸡蛋汤，米饭

　　下午猪肉腌菜、鸡蛋炒韭菜，白菜汤，米饭

　　初二：上午红烧肉、炒笋干和酸菜肉丝，鸡蛋汤，米饭

　　下午熏干芹菜、大肉炖粉条，白菜汤，米饭

　　4) 初五开始开大帐。

　　希望各位在押人员能够在看守所里过一个愉快的春节，同时，希望你们要遵守看守所的纪律，按照《监规》的要求去做，服从管教的管理。如果发现有人在节日期间寻衅闹事，要对其从重处罚。

　　我的话完了。”

　　“哗......”一片鼓掌声，我们都非常高兴，平时吃不上什么肉之类的油性食物，这回可好了，在节日期间我们可以吃个够，特别是对那些平时根本吃不上肉和吃不饱的人们，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在北京过年是什么样的？”宫小进拖着沉重的镣铐问我。

　　“我们家因为在北京没有亲戚，所以过年时，我就到我父亲家里过大年三十。”我回答。的确我平时就是这样，和我前妻在一起时，我们就一起到我父母那里过大年三十，初一回到我岳父母那里，初五我自己再回到我父亲家看看。

　　“我们这边可热闹了，每天都是吃呀吃的，没完没了。”老赵说。

　　“北京现在不能放鞭炮，是吗？”何为和问我。

　　“是的，不过在郊区还是可以的，很多城市里的人都去郊区指定的地方放鞭炮。”我告诉他们。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去过北京。

　　“我们这里放鞭炮放得可多了，你晚上都不能睡觉。”刘大民插嘴道。

　　“我从来都不愿意过年，每年我就是在家里睡觉，从来不熬夜。”我说。下海以来，我总是把过节当成是最好的休息时间，所以，我就是睡觉来弥补平时缺的觉。父亲和弟弟妹妹们总是要熬夜，玩麻將和看电视。

　　“这回要在我们这里过年了，你可以听到那无休止的鞭炮声。”宫小进说。

　　“是啊，没有办法，我竟然在这里度过春节，而且是两千年的春节。”我感叹地摇了摇头。

　　“认命吧，这就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为和总结了一下。

　　这对每个人来讲都是一样的。

　　钟管教就宫小进的问题，特地来又找了老赵，结果在年前的洗澡时就势卸下镣铐，总算使得宫小进解脱了，他轻松了许多。我想在年前，能够解决宫小进的问题，对他而言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宫小进他没有多说话，但是从他表现和言谈举止，可以看出他十分感谢老赵，特别是对钟管教，他表示以后不可能再发生给钟管教带来任何的麻烦。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在社会上混的人，有很多是这样的，这是正经在社会上混的人，我比较愿意接受这种人的友谊，但不是表面猖狂好吃懒惰之徒。

　　何为和他们几个开始同老赵对着干，不听从他的管理，老赵索性就不管理，任事态发展，他确实不知道号子里应该怎样去做，何况号子里除了许小伟，其他人都比老赵来得早，而且都是从擦地和擦厕所开始的。他没有这个体验，听丁小丁讲在一号时他也擦地和擦厕所。

　　我问过老赵在一号的情况。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是在浙江给带回来的，公安的人全部都认识我，但是我家的东西也是让他们抄了，特别是那些账本和保险柜，当然有用的我已经全部烧毁。进来时，我擦了一天的地，后来看守所指导员看到了，就让我干别的工作，我同指导员的弟弟非常熟，他妈我也认识，熟人好办事呗。我确实不了解号子里的情况，可是钟管教偏偏非让我干号头，我提出我不想干，他说他只相信我，有什么事他帮我撑着。所以我在钟管教面前，非常自由，他没有把我当成是犯人，说是跟我交朋友，一切听我的。我可以指挥他的。”他的话让人感到一种轻浮和过高抬高自己。你都进了号子，又怎么能够使你和管教平起平坐呢？

　　“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就行了。”刘大民又插嘴。

　　我接触了老赵一段时间后就发现他是比较直率的人，但是，他在社会上毕竟做生意做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所以，在大话之余也觉得他也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从他的本质上来讲，还是可以的。但是我分析他之所以不被号子里的人所接受，那是他在外面接触过多上面的人，他知道怎么去对付上边的人，知道怎样通过他们给自己行方便，但对最低层的人，他接触就不多了。对底层的人，要既有所谓仗义劲儿，同时又要说话极为小心，敬而远之，不要让他们抓住自身的弱点，突然对你翻脸。

　　老赵在钟管教面前什么都说，这也是引起号子里的人对他不满的原因。他可能是好心，说一下号子里的人的思想动态，有利于管教掌握在押人员的心理状态，但是他所汇报的太细了，甚至包括丁小丁穿走了我的皮鞋，我现在没有鞋穿，天气冷，我只好穿两双袜子。由于对何为和的情况的汇报，造成号子里逐步关系分化，魏小国、周小露、刘大民和何为和四个人天天在一起混着吃，打完菜他们几个人就分掉，老赵也根本就没有办法管理，心里肯定有很多想法和不满。另一大集团就是宫小进和大仙，他们表面上无所谓的态度，但实际上是不怕前面四个人的，只不过是目前他们两个都没有钱的原因，所以不愿意把事情搞的很僵，但是他们是另一个阻碍何为和等四人的势力。剩余的包括我本人，是属于中立派，观察他们的动态。老赵就显得非常孤立。他说什么根本就没有人听，连周小露都不给老大他洗毛巾，这就真让人担心号子里情况，不知道又会闹到什么地步。

　　晚上，为了睡觉的地方大小，何为和含沙射影地骂了起来。老赵不说话。起因也是很简单，就是由于我们号子里的人多起来，我们的铺全部睡满，这个和过去是不一样的，过去是老大睡的位置必须让出来第一块铺板放衣服用，后面怎么挤就不管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是那么挤，但是老赵他不管这些，他也管不了这些人，所以每个人都是随心所欲，睡都要睡得舒服和宽敞一点，因此就出现问题，几个人就是谁都不让，导致何为和的位置给铺得小了点。

　　“算了吧，我们挤一挤就是了。”我对老赵说，同时也是告诉何为和要让着点儿就是了，但是何为和根本就不理会我说的话。

　　“老子在这里越混越没有位置了，要想让我走，就明确地告诉我。”他说。

　　没有人回答，听他骂就是了。

　　天气冷，挤着点儿应该暖和一些。所以没有将事情闹大。但是大家都觉得老大应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老赵作为老大就是不说话。我想他也是不愿意同他们闹翻就是了，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城市里的，碍着面子。

　　早上，老大起来了，但是何为和等人就是后起，甚至等到早饭来了才起来，等于将号子里的规矩给破坏了。试想何为和当号头时，别人要是都起得晚，他也是不高兴的。然而现在他们的做法就是要将老赵一军，看看他怎么办，实际上老赵也根本就不管。他们可以这样，别的人又怎么说呢？大家也有了不满的情绪。

　　中午和晚上打菜时，魏小国先是在后面蹲着等饭，饭一打完，他就到前面来挖菜，另外几个也是上来抢着吃，老赵没有办法，只好要求各自打各自的菜，没有钱，你也就不用想了，我就是这样，没有了钱，不知道怎样去作为好，只有不吃他们打的菜。

　　何为和表面上还是对我比较客气，总是说他会带我吃，可是打了菜他就不再说给我吃了，也许是他没有办法同他们几个交代，也许是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感。当然我尽可能还是想他对我的好处，我们毕竟还是朋友。

　　离春节就有几天时间了，看守所里给每个在大帐上有钱的人一袋点心。钟管教还特地给老赵买了些苹果和花生米。我只好远离他们，尽可能不看他们在吃东西。老赵还是主动给我吃一点点心和苹果，何为和到也没有说什么，也是让些东西给我吃，特别是让我感动的是大仙主动地给我他那一份吃的东西，我知道他是很困难的，可是他竟然能够给我吃的东西，我真是非常感激他。现在我才知道没有钱，你的地位就会有很大的变化，好像大家都看不起我似的。不过吃了点桃酥和芝麻糖，觉得很香，平时我就喜欢吃这些东西，所以，在号子里吃这些东西，就更觉得好吃，但我不可能吃得很多，只是尝尝罢了。

　　快过年了，公检法部门都开始准备放假的事宜，没有提审，也没有开庭的。他们都说在初八上班，但开庭等工作都得在十五以后，在大城市是不可能这样的。钟管教是初八之前就不来上班了，节日期间可能要由别人值班，初八以后我们就可以正常谈心了。

　　腊月二十九，钟管教特地打开大门，给号子里每人一到两支烟，我不抽，所以和老赵就蹲在门外，任他们好好地享受一下，否则，要等待好长时间才能抽烟，可以接见的人们也只有在十五以后才可以被家里人接见。看到他们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我感到他们此刻可能会忘记一切，一时的飘飘然和幸福感。就好像抽白粉的，见到烟就什么都不想了，抽足了不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