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里，我们的新家是一间十二平米的平房。好在家里没有什么家具，一张双人床放在窗下，我和弟弟的单人床就只好给摞起来。我睡在上面，弟弟在下面。唯一新添的家具就是一张吃饭用的折叠桌子。

　　父亲一上班报到后，就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每天都早起晚归的，我们还没有起床，他就走了，待我们都睡下了，他才回来。其实，那时他也不过是一个车间的党支部书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事情可做。

　　有一天，他的老战友来看他。进屋时，他发现我们两个孩子都在床上睡着了，而且也没有在自己的床上，合衣倒在大床上。我们家当时还没有装上铁锁，因此，我们不能在里面插上门，免得父亲回来叫不醒我们。父亲的战友看着我们，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赶紧起来，给叔叔倒上水，和他一起等着父亲的回来。

　　后来我们就发明了一招，我在外面锁好门，再从窗口跳进来，这样父亲回来后，就不用叫门了。我们慢慢地长大了，后来我还学会了包饺子、蒸馒头、烙饼和做面条，家常饭我都会做了。我自己也觉得长大了，要像大人一样照顾我的弟弟和妹妹，毕竟父亲那么忙，母亲每周日才能回来。

　　有一次放学回来后，觉得浑身痒痒，就脱下衣服，发现有好多的臭虫，就赶紧将衣服全部脱下来，用开水烫。从此我们懂得应该注意个人卫生了。

　　学校对我来说，是一个快乐的地方。我的学习成绩经常在班里名列前茅，刚转学到新学校，我被安排在后排，但我的眼睛有些近视，看不清楚前面黑板上的字。这给我的学习带来了许多的不便。但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成绩。

　　有一天，好朋友小左悄悄地告诉我，林副主席叛逃国外，座机坠落在蒙古，我非常地惊讶。接着学校就宣布了这一消息。那时好像经常有文件要学可读，唯一的变化是我们手里的毛主席语录就不用经常带在身边了，也不用天天早请示晚汇报了。

　　很快我就在班里和同学们熟悉了，不论是学习好学生还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大家对我都很好。下一年我就当了中队长。班长是一个女孩子，人长得很瘦，但还是比较好看的。她的学习成绩也是很好的。从此我们就经常一起做事，布置黑板报，组织活动，开班会等等。

　　参加了学校的宣传队，好像是我的小学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李老师个子不高，教我们的美术课，学校木偶队里的木偶都是他做的。张老师，个子高高的，他是负责节目排练的，相当于导演的角色。对我来讲，做一些课外活动，能丰富自己的知识。但我不会跳舞，也唱歌也不好，老师们安排我给木偶配音。《东郭先生》那个剧幕，是我们当时每场必演的。那时的我如醉如痴地投入到了那些活动中，努力做好配音。东郭先生对人是那么善良，甚至对冻僵的狼也发了善心，差点被狼吃掉。我对东郭先生的故事记忆比较深刻，这个故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另一个剧幕，曾轰动一时，就是《东海小哨兵》，我配音的对象是台湾派遣的特务，反潜到大陆。老师反复纠正我的语调。由于我的性格有些软弱，所以反面人物的那种凶狠残暴的口吻难以表达出来。后来还是在老师的辅导下，终于达到了要求。虽然是一个配角，但我还是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张老师的导演大胆创新，在结尾让真人和木偶同时出现在台上。在剧后我又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手端冲锋枪，在海边站岗放哨，当时有一种自豪感。

　　我记得有一次，为了到外面演出，我必须赶紧到学校大门口上车，但班上的几个与我要好的调皮蛋的学生拉着我，还抬着我，搞恶作剧。我有些急了，从此就不再理他们了。后来我们班就分成了两大派别。我更疏远了他们。这样我的要好的同学就少了一些，后来我也很自责。事实上，我是非常想让他们来找我，我们又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玩耍，无拘无束。现在后悔也是没有用了。

　　我们的教室正好在大门口，学校过去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居所或者是庙宇，中轴线上是三间大大的瓦房，两侧是厢房。在上三年级时我来到这里，开始是在厢房里的教室，现在我是五年级的学生了，到了正房。这间房采光非常地好，明亮透澈，阳光斜射进来，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淘气的时候。有一次，我给我的回民同学无意中叠了一只纸猪头，他一下子就站起来，向老师报告了我的行为。老师让我站起来，后来我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就向他赔礼道歉，请他原谅。其实他是我的好朋友，个子不高，非常敦实，特别喜欢踢足球，每次他都是锋线上的队员，我是守门员。由于我们学校挨着一个体育场，所以我们经常到那里去玩的。他的学习成绩不太好，我经常帮助他，慢慢地我们就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就是建华。

　　我的另一位要好的朋友叫田力，他憨厚老实，在我们班的男孩子里，是发育比较早的，嘴唇上都有了一点胡须。上小学时，他在我们班里排队是正数第二，但后来就排到潦倒数第二了。他的家庭条件是不错的，比起我家好多了，他们家里就他一个在上学，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工作了。

　　我们三个人，经常凑到一起玩、聊天，一起学习，都是非常地开心。

　　前面提到的小左，是我的邻居，他的父亲同我父亲在一个公司，但是不在一个厂子里。他是思想简单但是处理问题又是比较圆滑的人，他一直保持着同所有同学的关系。他的字写得好，我的写字很潦草。老师曾多次批评我，让我向小左学习，后来我努力练习也算有些进步。

　　在1973年，有一天，我们老师走进教室没有上课，而是对大家说，让我们给她提意见。接着就读了报纸上一个叫黄帅的女生写的文章，从此教育闹革命的烽火就燃烧起来。语文老师在读着黄帅的文章时，声音都哽咽了。全班同学也都为老师朗读的文章所感染了。后来，老师们就让学生给老师提意见，每个人都写出来，交给老师。我想了许久，给老师提什么样的意见呢？我的朋友建华，写的是有一次老师因为他不听话，打了他。我写的是老师偏心眼......大字报开始在校园里到处贴了。你写，我贴，好不热闹。那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虽然不好看，但只要有行动就是对黄帅同学教育闹革命的最大支持。她一时间成为了我们学习的榜样。

　　1974年，又掀起了批林批孔的运动。“孔老二”是谁呢？慢慢地我才了解了。林彪的叛国就是想搞复辟的行为，批孔夫子就是避免我们社会的复辟。我们还追溯到文革开始时，批刘少奇也是批判他想复辟资本主义的行为。那时候大家的感觉都是，不批判，就是要复辟，我们都是工农子弟，当然不愿意国家再回到过去。

　　我们开始组织学习小组，学毛选，学历史，总之要牢牢掌握阶级斗争这根弦。尽管当时我们还不能完全领会毛选里的内容，有些字我们都要借助字典来认，除了要学习之外，还要写心得体会，进行讨论。其实，毛选一至四卷，就是中国革命的斗争史和毛泽东军事思想史，也是现代历史书。我们半懂不懂地看完，至少我们了解了许多的历史，懂得了共产党从劣势到优势，最终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学完毛选后，也使我们更加相信党，也懂得怎样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做一个向张思德叔叔那样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做事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那时小玉就是我们的班长，她也是我所在的学习小组的组长，我们每周两次学习毛选，每次都是她同另外一个女同学来我家。她那美丽的眼睛，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她参加了校田径队，虽然成绩不是太好，但她那刻苦练习的精神是让我感动的。上中学时，她到别的学校去了，我们就分手了。

　　教育体制的改革首先体现在我们这一批学生身上。小学改为五年，并在小学里增设一年的初一课程，这就是所谓的“戴冒”中学。在上初中时，我们身边发生了两件事情，是过去没有的。第一，就是我参加了红卫兵。从红小兵到红领巾再到红卫兵袖标，这就是当时历史的变化。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是一个非常神圣的组织，是他们打倒了走资派，打倒了地富反坏右，打倒了牛鬼蛇神。他们坚决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冲锋在前。我被选为班长，小玉是中队长，所以我们都是首批加入红卫兵的，戴上红卫兵的臂章，举手宣誓，愿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生。另一件事就是我们增添了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一个右派，右臂大概是因为有病而被锯掉了，我们称他为独臂老师。他平时说话非常谨慎，轻易不跟我们学生说话，是因为他是右派的缘故，但他讲的初级英语课却使我很感兴趣，他就是我以后学习英语专业的启蒙老师。

　　有一次，他问我：“华向阳，你家里有人懂英语吗？”

　　“没有。”我回答，的确没有。

　　“那你的英语为什么这么好呢？”他对我说，也好像是非常纳闷地自问。

　　我就是有那么样的灵性，发音也非常准，英文字也写得不错。不知道老师他现在何处，但他可能不会想到有一个他教过也记不起来的学生永远记得他。

　　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女的，我们叫她闫老师，她个子很高，略微有些驼背，脸很白净，眼睛细细的，平时穿着也是非常地朴素。其实那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可以穿，也不让随意地穿呀。有时，她也戴上眼镜。开始教我们的时候，她还没有结婚，是属于大龄青年。

　　一天，一个同学告诉我：“向阳，你知道吗？闫老师结婚了。”

　　“是吗？”我当时还是不懂的什么叫结婚，所以感到非常地惊讶。确实，这几天，闫老师没有来。等她来的时候，我们都注意到她的脸上都带着倦意。那个同学对我说这就是结婚。到底为什么这么疲倦，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有说清楚。很久以后，我从我的同学那里得知，她有了两个孩子，也调到其他学校去了。

　　妹妹也开始上学了。我的负担也随之而来，想着当初我无非是每周六到幼儿园去接她，到汽车站等待我妈妈的回来，那时我要做事还少一些。妹妹一上学，家里的事情好象就由我来撑着。中午一放学，我就要赶紧回来，打开火，热饭，晚上回来，还要洗衣服什么的。

　　有一次，妹妹不知道同谁打了架，弄得满脸都是血，回到家里，我好害怕，也很着急，我和弟弟一起用水给她洗干净鼻子里的血，我又将她带到屋里，让她把衣服脱下来，我好给她洗，那上面也有很多的血。妹妹撒娇地说，让我帮助她脱。我的心里为之一震，那时正值我自己青春期发育的初期，也是想了解女孩子的不同的，但又是那么害怕看到女孩子的那个地方。无奈之余，我硬着头皮让弟弟到外面等一下，帮助妹妹脱下带血的衣服，就赶紧放到放好水的盆里。我又从柜子里拿出她的干净的衣服，递给她，让她换上。我偷偷地看着我的妹妹，她好像发觉什么，非常地不高兴。等待周日，妈妈回来时，妹妹就告了我的状，可是妈妈只是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讲。我在心里很是后悔的。我开始了男性特征的发育。

　　看各种小说，是我当时最大的爱好。每周，我都让妈妈带回一些小说来，然后就拼命地看，到了下个星期，就换成新的书看。慢慢地，我比同龄的同学了解了许多历史的知识，了解了许多的故事。毛主席要求全国上下批《水浒》，我就让母亲把《水浒传》借来，一口气看了两遍。现在看这些书，当然自己会加以分析的，但在当时只是阅读浏览一下，懂不懂就不要说了，主要是要跟上形势。从宋江联系到林彪，从林彪又回到孔老二，这一切的一切，随着运动而变化。当然我也读了许多革命英雄题材的小说，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等中外作品，大部头的作品就是《金光大道》等。通过看这些小说，也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懂得了很多的道理，包括应该如何做人的道理。当时正在教育闹革命，课程也不紧，也不用考试，这就给了我自己看书的时间。

　　我还是喜欢养些什么昆虫和鱼类的东西。那一年，我们到很远的铁道边去抓蛐蛐，回来后就同小朋友们一起斗蛐蛐。有一只蛐蛐，我一直养到12月份。母亲也经常从学校旁边的水库里，买一些小红鲤鱼回来，我把它们放到水缸里，上面再盖上一个木板，为了不让它们跳出来，可惜我还是没有养多久，它们就都一条条地死去了。

　　我家的邻居都很好。我生性不爱讲话，有时会想法子躲着邻居，避免应该叫人打招呼的局面。但他们对我的好处，我还是记得的。有一次，我们全校的师生站在学校的大院子里开会，那天天气很热，我们在太阳下，没有任何的遮阳。站在那里，我突然就晕倒了，吐出的都是早上吃的水泡饭。等我醒过来时，我被送到了卫生室。几个老师在感慨道：“家长怎么不给吃些好的呢？”我听了心里很难以过。邻居邓姨来了，她正好在家，就送我到了医院。医生讲，说我没有什么病，就是缺少营养。回家后，她又将自家的白糖拿过来，给我倒了一杯糖水，我喝下后就好多了。我落下了一个毛病，每当站的时间长了，就会想起那件事，感觉有一股凉气灌满我的全身，使我缺乏信心。

　　邓姨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她丈夫的侄女也寄托在她家里。名字叫小萍，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一头长长的黑发，脾气总是同邓姨和不来，可能是因为邓姨偏袒她自己孩子的缘故。邓姨同她的丈夫在一个单位，他们夫妻经常动手打架，有时把邓姨打得跑回娘家不回来，最后他又去求她回来，毕竟家里有这么多的孩子。我与小萍是同年级不同班，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也是好朋友。后来她就到别的中学去了，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戴帽”一年的学习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我们毕业后将到中学上初二，从此我们离开了那个留给我们美好回忆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