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时钟指向凌晨三点，雨仿佛还没有停下的意思，都市的路灯昏黄昏黄，雨滴打在身上，像缠住人的胸口，透不过气来，让人心烦意乱。初夏的夜晚，因为雨，阵阵凉意侵蚀着我的骨髓。

　　我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拎着一个行李袋，恍恍惚惚的走在大街上。皮箱里面装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还有一本泛黄的书。行李袋装着几个餐具，因为易碎，就用手拎着，安全一点。这些就一个人常年漂泊在外的年轻人的全部财产。

　　出来之前原本可以带上一把伞的，可是我没有带，或者说来不及带就被硬生生的赶了出来。

　　很好，这个社会真的很好。

　　就这样，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没有一点的害怕。在雨中打量自己，笑了，有点傻，有什么可害怕的，即使是在那十三平米的黑屋子里，都常常不开灯，也会觉得没有不舒服，因为这是最安全的。

　　雨很大，我像一个落汤鸡一样，全身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流到衬衫里，黏糊糊的，极为的不舒服，可还是坚持着在雨中漫步。

　　四周安静得掉一颗针都能听见声音。行李箱的轮子上与街面的积水奏出了很有规律的语言，我感觉是在嘲笑我，嘲笑我傻，我也笑了，笑轮子傻。

　　用力扯开衬衫的纽扣，当的一声，地上掉了一样东西。

　　弯腰拾起来，“行政助理—孟子禅，大唐实业”。

　　熬了三年，终于熬到了行政助理的孟子禅意，因为一时的躁动，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

　　孟子禅笑了，这也叫前程？见鬼去吧！

　　还冲动？

　　孟子禅摇摇头。

　　今天是四月四日，清明节啊。正好是我的生日。尼玛，我的生日是给鬼烧纸的日子。是它们开心的日子。可我呢？

　　算上大学的时间，整整五年没有回家。在外漂泊的痛苦，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每当接到双亲的电话，都是含泪报平安，那是什么样的酸楚与无奈，可不是肉体疼痛所能抵消的。

　　想家，有家不能回，与其说不敢回。双肩的疼痛，提醒自己的责任，湿透的全身，提醒着自己，昨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可现在，我已经是无家可归。

　　大唐实业，实际就是一个烟花场所，C市最大最豪华最奢靡之地。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毕业后第一次上班就来到了大唐实业，刚到大唐实业的第一天，手里端着客人点的外文酒，貌似叫什么雄鸡牌，三万多人民币，我心里直哆嗦。三年前，刚刚从象牙塔步入社会，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新奇，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懂，疑惑了好几年。

　　一个问题深深地束缚着我，为何社会向前的发展，人们都在回归原始社会的需求，任何的追求，都变得赤裸裸的。没有人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人性、人心的差距，也因为物质的需求而更加显露得如此袒露、如此的，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大唐实业，灯红酒绿，无论是在里面消遣人，还是在里面生存的人，只能微笑、快乐的活着。

　　这里的女孩，准确的说叫女人，每天晚上都打扮的妩媚妖冶，花枝招展的笑脸迎客。这是他们的职业需求，也是职业道德，更是大唐实业的企业规则。我到了大唐实业后也一直严格遵循规则做事，所以一直没有升迁，只能规矩的做一个服务生。直到我遇见大唐实业的老板罗先生，不过就是随便的聊了几句，说寒暄更合适。

　　让他知道了我们是同乡，直接从前台跳向后台，行政助理便是，说是行政助理，这一行，没有什么可以助理的，直白一点，就是挂着一个头衔，拿着工资，做的还是服务生的事情。唯一不一样的，可以管事了。

　　这里有很多人，在这里做了好几年，还是原地踏步，一个小职员。外来的流浪者，落魄的书生服务生，奇迹的变成行政助理，老板喉舌，引起一阵的躁动，但我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加官进爵的第二天，很多的女孩跟我打招呼，基本都是我不认识的。基于职业的礼貌性，我还是一一回礼，并随着店长一路前行。

　　店长是一个美女，直觉告诉我，三十来岁，坊间流传说是老板的情人，这事情没有人证实。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行政助理是一个敏感又美妙的头衔，一路走着，都能感受到别人异样与羡慕的目光，很舒服，也很享受。

　　店长姓什么我不知道，大家都叫她红姐。红姐一路给我讲着行政助理这个职务的职责，我飘飘欲仙，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身边飘荡着红姐身上不太知晓的香水味，对于我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愣头青而言，诱惑非常大，心不由的躁动起来。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记住了吗？”红姐突然一问。

　　“啊，什么？”我回过神来，见红姐眉黛微皱，冷汗直冒。

　　“明白了，红姐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

　　“明白了就好，你主要负责三大块工作”，红叶和颜悦色道。

　　“一、主要负责贵客的接待，不管客人提出任何要求，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不懂的，你可以去问明仔；二、负责所有的投诉问题，不管客人提出任何意见，必须现场解决，不允许客人把不满意带出店外，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三、负责所有员工的绩效与考勤，别让罗总失望哟。”红姐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

　　明仔，只有店长敢这么叫他。大家都叫他明爷。四十来岁的东北汉子，公司元老级的人物。跟着罗总干了近二十年，明爷干过不少的大事，与罗总有过歃血为盟，八拜之交之事。据说，明爷手上还有好几条人命案子，但警察貌似从来没有找过他。反而和他称兄道弟。

　　明爷的办公室，是一个很小很暗的房间，每次路过时，直冒冷汗，一身的鸡皮疙瘩。明爷是属于典型的东北人性子，说话不做事不喜欢啰嗦，风风火火的，而且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遇到不听话的女孩，交到明爷手上，第二天保证老老实实的接待客人，而且面若桃花，一身粉黛，看不出有丝毫的怨言。

　　明爷必须拜访。因为罗总交代过。虽然红姐明爷交代，我也得去问个好。这是公司的潜规则，每一个升迁的人都要向明爷问安，只有这样才能在公司长久的混下去。

　　“铛铛。”我敲了两下门。

　　“进来。”声音掷地有声。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嘴里叼着雪茄，腾云吐雾的坐在檀木桌前。浓密的眉毛，厚厚的嘴唇，仿佛看不到雪茄，身上有一种俯视人深色，一屋的杀气。我想这人应该就是明爷，常年在江湖上打拼的人，很容易练就这种本事，这种对于一些刚步入社会或者是明爷见过世面的人特别管用。最起码，对我很管用。

　　“有事？”明爷看了我一眼，说话很简练。

　　“明爷。”我努力让自己淡定，“我叫孟子禅，刚做行政助理，红姐让我来给你问安，并请教您，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子禅，哪里人啊？”明爷笑了，但我从感觉像要杀人。

　　“我……是H市人。”紧张得我差点说不出话来。

　　“啊，不错。跟老板是同乡，好好干，看得出来，你是难得的人才。”明爷拍着我的肩膀说。

　　“是，是。”随着明爷突然地亲人，心情也慢慢平复了，说话不这么结巴了。

　　“还请明爷以后多多关照。”我有点受宠若惊的说道。

　　“恩，好好干，把客人伺候好，把员工管理好，老板不会亏待你的。明白吗？”明爷说道。

　　“好，这是必须的。”我笑着回答。

　　“就这样吧。你先回岗位上去，刚刚做行政助理。不明白的就多问问。公司里面有很多懂事的人。不过你要记住，不该问的千万别问，不该管的千万别多事，明白吗？”明爷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明白。”这样答应明爷，我出了他的办公室。

　　大唐实业，一般下午四点工作，直到第二天八点。

　　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做行政助理的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风和日丽。公司处在市中心，占地五十多亩。亭台楼阁，外表就像古代的山庄一般，里面装修富丽堂皇。

　　翠红楼。这是我工作的地方。翠红楼是公司的一部分。

　　本来要到四点开张，但现在上面关照，两点贵宾室提前开放。这在公司是常有的事情。经常因为一些不能得罪的人提前开放贵宾室。

　　市政府高官，要来翠红楼。第一次竟然就接待如此高级别的客人，心中难免忐忑。幸亏自己的朋友小倩比较熟悉这方面的业务。我把她直接调到身边，作为副手。小倩是翠红楼的老员工，工作三年。本来是行政助理最有利的竞争者。但因为我的横插一脚，让她的愿望泡汤。这点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对此，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小倩很久以前就是我的朋友。在我来大唐实业的第一天就得到她的照顾。为了补偿，提升她作为我的助手。

　　倩眉毛很浓，眼睛很大，从她的眼睛里，你可以看到很多期望，对生活的期望，也有很多无奈，对现实的无奈。在翠红楼，小倩是我唯一熟悉的朋友。好在小倩干起事情来得心应手。没多久就安排好一切。没有什么问题发生。

　　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喝着咖啡，快乐得要唱歌，我敲打着桌面。刚要放点音乐，门外传来哭声。

　　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房门，隔壁传来很凄惨的哭声：“对不起，对不起，我还要再考虑考虑，求你了，让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拿钱的时候，你考虑了吗？”一声冷笑。

　　敲开隔壁的门，一个女孩低着头，蜷缩在角落，我眉头一皱，这种情况不时发生。本来做生意的地方，公平交易。不愿就拉到。可是今天的客人来头很大，根本惹不起。点好小姐，便不能更改。

　　开门的是秃头，大家都这么叫她。翠红楼的保安兼打手，在部队里面混过，手上的兄弟恐怕有几十。看见是我，他笑了笑：“孟哥，一些小事情。马上处理好。”

　　“不要出错。实在不行，换一个。”我说道，看到瑟瑟发抖的女孩，有些不忍。

　　“孟哥，这女孩考虑一个礼拜了，今天刚来上班，就被客人点了。客人点名要她。恐怕不好换。”秃头像是看出我的不忍，提醒道。

　　“嗯。”我停顿下，觉得反正这种事情那都有发生，一年来也司空见惯，刚要出去……

　　“孟哥。”角落的女孩子抬起头来，“求求你，我不想干了，让我回去吧。”

　　甜美的容颜，像海棠花一样，尖尖下巴，头发像垂柳，眼睛满是惊恐。这个女孩好像哪里见过，甚是熟悉。

　　思索着，突然，一个印象在脑中闪过，

　　“是她！”我差点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