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光明闻言，两只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说话也有力气了。“那就去找喜山说一下。为了我外孙，我低头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

　　 郝光明又说道。“那就去吧！把我以前放在柜里的头套拿出来，你一个，我一个，戴上点吧！咱们可不能在那个老东西面前跌份儿。”

　　 “行，不戴个头套，是有点不好看了。”

　　 在钱玉娘的强拉硬拽下，郝光明终于同意去柳喜山家一趟。郝玉娘从柜里拿出来唱戏用的头套，给郝光明戴上一个，自己也戴一个，相互搀扶着，出了门。

　　 刚刚走出大门，门口的两棵高大杨树，树梢头的一窝鸦巢里，寒鸦冻缩在巢内，探出头来两只大黑乌鸦，偶尔发出两声啼叫，夜涩中分外呱噪刺耳，惊吓得郝光明和钱玉娘不约而同的全身打了两个寒颤。

　　 气得郝光明抬头骂了一句：“狗日的，等着我回来烧了你的窝。”

　　 钱玉娘也说道：“我早就说，把这两棵树砍掉，你就是不同意。不砍掉，总有乌鸦跑来搭窝，捅下一个，又来一个，烦死了。”

　　 那是在东头住土屋的时候，门口就有这两棵大杨树。在柳家寨，寨子里村外，全是野桃树，没有别的树种。只有郝光明家门口的两棵杨树独树一帜，很是显眼。一个老者算卦先生，在郝家吃派饭的时候，先生临走的时候，望几眼两棵高大杨树，告诉郝光明，这两棵树，绝对是旺家的吉祥树，千万不要砍掉。若是砍掉，必将祸事连连。所以，郝光明宁肯每次拿着杆子捅掉乌鸦窝，也不砍掉杨树。还是旱了，浇水。冷了，裹上棉絮。初一十五，还要三炷香火，磕几个头。

　　 搬到西头住进砖瓦房屋的宽敞大院，郝光明把这两棵树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栽在门前，一左一右，照样虔诚地侍奉着，风雨不误。柳家寨里的人就说，郝光明这是吃好吃的吃撑着了，有这样的孝心。真是的，郝光明对他的爹娘也没有这样过。不过，你说好，我们就说好呗。我们说孬，还不是找麻烦上身嘛。所以，寨子里人也捧着说是一棵吉祥树旺家树。郝光明对待这两棵杨树就更加的好了。

　　 郝光明狠狠地瞪一眼钱玉娘。“你以为我不想砍掉吗？可是，我能砍嘛。那个先生不说了嘛，不能砍掉的，这是旺家吉祥树。”

　　 钱玉娘狠狠地瞥了一眼郝光明，悻悻地说道：“寨子里人都说了，你这是傻人做的事情。那个算卦先生就是因为在咱家吃派饭，因为算卦先生在咱家吃饭的时候，人家在外屋吃长绿毛的窝头，咱们在里屋吃猪肉酸菜水饺。人家算卦先生气，才耍你的。”

　　 郝光明睁大牛眼，瞪了一眼钱玉娘，大声说道：“别他娘的瞎说了，你也不瞅瞅这样说话的人是什么人，都是一些穷鬼，都是嫉妒的眼红，脚后跟痒痒，胡说八道。”

　　 钱玉娘无可奈何地晃了晃头，闭嘴不说话了。

　　 郝光明和钱玉娘夫妇俩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柳喜山家的大门口。

　　 吃过晚饭的柳喜山没有到电影放映场去，因为他不喜欢看电影，他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踱着步子，一面放开嗓子，大唱样板戏，一会儿是杨子荣唱段，一会儿又是李玉和唱段。由于他是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当然唱得有准确的，也有走调的。那时公开唱的就是那八个样板戏，即使走调，别人也能听出什么意思，所以也无人讥笑，无人挑剔，就是喜欢唱。他的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男人今天这是心里没有愁事情了，乐呵了，就想唱了。她一面笑呵呵地听着他的唱，一面喊着他。

　　 “行了，行了，你可别唱了，一会儿把野桃林里的狼招来了。”

　　 柳喜山也不管这些，就是一个劲儿的唱着。直到郝光明和钱玉娘走进院子里，钱玉娘扯着嗓子打招呼，柳喜山才停止唱。

　　 “老哥，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又开唱了。”

　　 柳喜山停下嘴里的唱，看到郝光明和钱玉娘两个人相互挽扶着走进自家的院子，他满肚子的欢心一下子都没有了，立时堵了一块愁疙瘩。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吆喝，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两个怎么这么闲着来家里了。”

　　 走进柳喜山家院子，就一脸严肃的郝光明听到柳喜山嘻哈的语声，抬了抬眼皮又垂下，冷冷的哼了一声。钱玉娘对他的表现很是不满意，狠狠滴瞪了一眼郝光明，非常随和地笑着回着柳喜山：“这不嘛，我们也不喜欢看电影，在家里呆着也没意思。光明说，你也不喜欢看电影，一定也在家里面闷着，就来找你说说话，找个乐子。”钱玉娘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郝光明，伸手掐了一把郝光明，并用眼神示意他，放下臭架子，咱是站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郝光明像是一下子明白了，“秃噜”一下，落下满脸的严肃，换上一副邻里嘻哈的笑容，接着钱玉娘的尾音嘻哈道：“这也是有几天没有见到你了，也没有有和你吵了，听说你也没有去看电影，就想着过来和你吵一架。”

　　 柳喜山闻言，哈哈大笑。“好啊！那咱们老哥俩就摆上酒菜，边喝边吵。”

　　 “不愧是老狐狸，装备就是高。”郝光明又嘻哈着说道。

　　 “少扯吧！快进屋吧！进屋咱们边喝茶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