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她丈夫或者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得不到满足,频繁到外面的风月场所寻欢,被她发觉后,自然少不了吵闹。虽然在我们家里他们夫妻间不至于象别的夫妻一样大吵大闹,但经常看他们二人仿如贴错门神一般怄气,以及她在我面前的诉苦足以证明,这都是“孩子们”惹的祸。她说,刚开始结婚之时,他们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如今这般,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到他表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我说:“过两天就是中秋,今年中秋我们二人要去探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他们呢。”
我们这有个习俗,就是新婚的头两三年里,一定要在逢年过节里,携带着礼物去探望自己的至亲亲戚,壁如姑妈姨妈姐姐等等,舅舅刚不用说了,“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还是最近代的血亲呢,哪能漏掉的?
我们现在是结婚的头一年,春节里探视的是宋云重的“父系氏族”,接下来在我们民间里除了春节之外最隆重的中秋节里,自然轮到他的“母系氏族”了,不可等到明年春节才去的吧?春节时纵使又再次去,那也是正常的探亲,而不是象如今我们夫妻二人必需一起去的“婚探”了。而且,中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说农历八月十七,是宋云重外公的八十八岁大寿,那是连我家公、家婆还有表妹夫妇等等“出屋”的各路人马都要齐齐到位的,那更不能马马虎虎就可了事的了。
本来我家婆也想与我们同一辆车回她的娘家的,但想到如果她走了之后,宋云重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小儿子宋云强所就读的学校中秋节肯定会放那么一两天假的,他回来也没有个人看管,只靠张叔夫妇她又不放心,而我家公是整天忙到晚的,因而还是选择过了中秋到她父亲生日当天才和丈夫一起去。所以我们夫妇二人还有表妹夫妇及小婴儿五人同一辆车,往宋云重的外公家进发。
在经过肇庆时我们自然回到我父母家,一来带些月饼之类的礼物,二来也顺便看望一下二老吧,我都有近两个月没有回家看望过父母亲了。
再出来时已是近十点多钟了。在快要开出市区之时,却意外发现陈创夫妇以及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在路边,脚边大包小包的,正焦急地对来往的车辆张望着,看样子是在等车。
我停下车子,降下车窗,喊了他一声。
他看到我,有点惊喜莫名,一路小跑着过来。
“凤凰,你怎么在这?”并与宋云重打招呼。
“我们回乡下探亲,你在这干什么?等车吗?”
“就是,我也是回外家探亲。车站里早就没票了,车价又涨得厉害,所以出来看看有没有过路车,可是都已经满座,查车严,都不敢超载,从早上等到现在还没得到车呢!”
宋云重忽然道:“你也是返老婆外家是吗?不如上车吧,到梧州再转车就多车了。”
陈创有点纳闷:“你们是去哪里的?”
“我们是到封开,都是走同一路线。”宋云重道。
陈创看了车内的人一眼,有点犹豫:“太挤了,哪里行呀?”
宋云重擂了他一拳:“男人老九,别婆婆妈妈行不行?多一个人也不是怎么的挤,将就一下就是了,要不你等到猴年马月呀?”
“对,小孩子坐我这儿来。”我说道,并让出驾驶员的位置,“让我抱着你的女儿就行了,云重开车。”
陈创于是转身回去跟他妻子说了些什么,便一起提着那些大包小包走了过来。
他们四个挤在后排,陈创的女儿跟我坐在前排,安顿好之后,我们继续上路。
一路上的闲谈,我对陈创的近况自是又知道了许多。毕竟平时大家都忙,自从我结婚的那天见了面到如今,也已有近一年了吧?在电话中聊的自然没有坐在一起聊得那么详细,况且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陈创的工作是酒楼的厨师,这几年的磨练,他已经由一个学徒跑堂工熬到了带班,除了厨房大佬就是他了。
宋云重忽然接过我们的话茬,说道:“做二佬的收入也很不错啊,我有个高中的同学,他也是读完高中之后入酒楼这一行,如今已经做了大佬了,听说可民月入过万哩。”
我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看宋云重又转头征询地看着陈创:“不会吧?月入过万?好厉害喔!”
真的,虽然这几年经济的腾飞比起最初开放的前十年来说,可以说是比较迅猛,工薪一族的收也都逐年在提升,但普遍来说,月薪都在千来元左右,已算是不错的一个阶层了,大多外企的高级白领,也不外乎有三四千元,月薪过万,那可真是凤毛麟角了。许多企业之中的金领,最乐观的估计,也只在这个数目左右而矣。
“那也得看这个酒楼的生意好与不好,而且做我们这一行的老大,往往不只是一个场,好多都同时兼营着有好几家的,月入过万,也不是很奇怪的事。”陈创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那么,作为二佬的你,收入肯定也差不了多少的哦!”我笑道,语气里还带点艳羡。
“哪里,差的何止天与地。”陈创苦笑说,“说实话,我的工资只有一千五百元,还要除伙食、除税金,除保险,每月净到手的最多也只不过一千二百元多一千三都不到。真的,不骗你。”
“怎么会相差那么远?”宋云重饶有兴趣,我也附和。
“其实,做大佬的,酒店所给的工位工资也高不了多少,一般都是在二千五到三千左右,已算是顶点了。”
“那他钱从何来呢?”我好奇地问。
“剥削呗!”
见到陈创有点犹豫,他坐在旁边的妻子插口说。陈创瞪了她一眼。她朝他嘟了嘟嘴。
“剥削?”我和宋云重异口同声。而宋云重表妹与他丈夫二人一直都不作声,仿佛于这一切都充耳不闻,而表妹怀中的婴儿沉沉大睡。
“是。”陈创见既然他妻子都说出来了,本有点不想说的,只好将这些事说了出来。
原来,做他们这一行,似乎都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俗成和规矩,也不知是始于何时始于何人,一般酒楼的老板都承包给人——也就是所谓的大佬了。部门里有几个工位,需要几个工人,由酒楼给承包人定好之后,每个工位是多少钱,哪个工位是什么价位,都有明确的价钱。而人员则由承包人自己找。到发工资时,如果酒楼方将这班人的工资总额统一发给承包者的话,承包者自然克扣出每人三百五百甚至于更多,才发放到手下的员工手上,如果酒楼方是直接发到各个员工手中的话,回到宿舍就要被大佬“抽水”,自然也是三百五百不等,这就要看你最初被大佬招进来时,跟你摆明谈的时候的“水位”是多少了。陈创的工资本来是两千块的,可到手的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开始时陈创也想不通,也曾提出过疑问,但是,要不就是被炒鱿鱼,要么就是被打一顿还要再扣多一点,不干你拉倒。如果你不顾被毒打一顿到酒楼老板那里讨什么说法,非但讨个没趣,还会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说此人如何如何坏了行规,再也没有大佬肯收你了。后来工友劝说,说这一行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心里度量过工资能过得去也就算了,除非你不干这一行。看不惯的话。
“那你可以自己做大佬啊,这样岂不是既不用被人剥削,还可以反过来剥削别人吗?收入也可以成几何数增长,一举多得呢!”宋云重笑道。
陈创刚想说什么,他妻子立时接口道:“他这个人哪里能做得了大佬呀?又老实又怕事,就算让他做也没胆量克扣工人的工资呀。”
陈创瞪了她一眼,说道:“并不是每个人想做就可以做得了大佬的,一来要熟悉这类市场的运作,二来也要有你自己的马仔,如果没有你自己的人,就算你跟酒楼方谈妥了,一下子你哪里找这些工位上的人呢?一两个倒无所谓,十几二十个,并非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这当中得靠自己平日工作中所交的朋友,还要靠自己平日留心的带出几个徒弟,这帮人才肯跟你帮你,你才能做下去。加上做我们这一行的不稳定性系数太高,经常会‘塌场’,什么叫‘塌场’知道吗?那就是说要不是酒楼生意倒闭了,连带着我们一起失业,要不就是我们自己的原因做不下去和酒楼方谈崩了必须换场。在未找到新的东家之前,这班人的生活你也得费心安排,要不然,人家就会东奔西跑各谋出路,一时间你找到场子要进了,如这帮人已散了,你要立时开张就是一个麻烦事。如果差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工位的人员倒还罢了,可以培养新手,但师傅就不是那么呼之即来了。”
我们这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咦?如今正是中秋,做你们这一行的不正是旺季吗?大凡逢年过节,你们这一行的都是大忙人一个,要找你们都说没空的,为什么你反而有空跑到那么远去探亲呢?”宋云重忽然醒觉一般,问陈创。
“不错,要在往年,我们这一行的的确是没有空的,但在前不久我们所在的场‘塌’了,大佬如今尚未接到新场,所以我有空,也正好可以去探一下外家。”
“象你们如今没事干,大佬会不会给你们这些马仔发工资呀?”我问道。
“我呢,他会给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其他的一般都不会给。如果长时间的没场子进,问到他会给一两百作生活费,但许多时候,到有新场子进之后,发工资时他会扣回去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立门户,占山为王呢?”宋云重问道,“或者,跟过另外一个大佬。”
“想当然有想过,但时机尚未成熟,至于另外跟过一个大佬,或者工资会高一点,但这一行之中,哪个做大佬的都一样,如果你跟到的大佬不好,还要倒霉,他需要你这个人的时候,可以什么都答应你,一旦他另外找到人,一脚踢开你,而且往往说话不算数,工资说好那么多不给那么多。唉!反正给人打工就是一个字,烦!”陈创叹了一口气。
一直没听他说过工作方面的辛酸,如今一聊起来,我心里也不禁有点抑郁。
“你们就好了,父亲有大把的钱,还开着这么靓的车……”
陈创的妻子语气中半是羡慕半是自怜的话刚说了个头,就给陈创用眼神狠狠地瞪了回肚子里。
宋云重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的一个同学也是做大佬的,听他说同时接手有好几个场呢,你想不想改换门庭?我打包票让他不抽你的水。”
“他在哪儿坐的场?”陈创问。
“广州、佛山,有时外省上海、浙江天津等都去……”
“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陈创忽然打断宋云重的话。
“王国财。怎么了?”宋云重有点惊愕。
“大难财?”陈创与他妻子都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认识他?”
“切!就算改行也不要给他卖命,吃人不吐骨头。”陈创妻子不屑地道。
陈创说:“三年前我和我老婆就是在他的场子里做的,只干了半年不到,后来我就没跟他干,他吃水太深了。一般不知内情的人或者刚入这一行还未学到手艺的人才会跟他。象我,干了这么多年了,到哪个场的价码最起码在两千块的价位,除了抽水最起码还有一千五吧?他刚叫我去时老说不会亏待我,说水位照我原来的,五百,谁知一到发工资时只给了我八百块,问他怎么这么少,他说公司给他的价位只有一千三,除掉五百抽水,不是八百是多少?我立即说不干了,他又答应下个月起给一千。那时我正好没找到场子进,就只好先干下去,后来一有朋友说有新场子进,立即就跟他辞工。至今他仍然欠我一个月工资没有给我。我不是贬低你的同学,可这是事实。他真的太过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