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姚君泽离去,心里松了口气。周围人见状也都相继离开,一条街上,便只剩下我、语巧与那男子。
叹了口气,“语巧,该回去了。”
方要转身,却听那男子唤道,“姑娘请留步。”
步止,余光瞥向他。
“姑娘可是醉红尘如今的花魁,冷汐妍?”略带期盼的眼光紧紧地锁定住我。
语巧行至我身边,替我答道。“我们家姑娘正是。”
话落,只见他雀跃不已,兴奋之喜表露无遗。等等!他为何这般惊喜?若一般热耳听于此,必以嗤鼻,然后头也不回,连声感谢也没有便离开。而他!思及至此,我回头,冷不防撞上他的眸光。
“那么,姑娘前几日登台时所唱的歌曲应该是《王妃》,乃萧敬腾所作。”
“怦”的一声,一个响雷自心头炸开,震得五脏六腑无不绞痛。若说方才只是在心底猜测,那么,他这一句话,便是十二万分的肯定。
他!竟是故人!
按奈不住心中的惊喜,眼泪早已比身体先作出了反应。
语巧站在一旁,略带不解地看那男子。
那男子见我落泪,想必心已明了。上前与我面对而立,压低声音。“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姑娘可有去处?”
愣了一下,点头。“随我来。”
木凌城城东有处宅子,是端木凌澈为我买下的,名为隐妍苑。此处并无任何下人,只有平时偶尔有人来打扫。当时他交给我时只说,心情不好时会来看看,那时还很疑惑。只是,如今,我才明白他是何意。与凤府并无任何差别的府邸,迂回走廊,亭台楼阁,连盆景的摆设都如出一辙。
但,端木凌澈,即使如此,此生,凤若荧终归要负你。
踏进厅堂,遣退了语巧,吩咐她在外等候。只因她目前是敌是友还未分清,况,谁会相信,我其实是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先前的凤若荧早已不知魂归何处。这番说辞,怕会让她以为我疯了。
与那男子面对而坐,他亦是激动不已。未等我询问便开了口,“前几日乍听路人谈论此歌,我便已经猜到,你与我是故人。”
沉吟半晌,“你是怎么来的?”按说这穿越之事,只我一人足矣,为何却又出现一人?这似乎于理不和,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有人操控?
这事也未尝不可。古有巫族,他们总有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方法。只不过为何要这样做?若是真的有人操控,那人是谁?他想做什么?
这个想法骤然冷冻了整个身体,恐惧感由心而生。如此,那么我的穿越也不会是碰巧。倘若真的有那个人扭转乾坤,那么…他的目的…为名?为利?为财?为人?但不管他为什么,在此遇故人,总不是件好事。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事不符情理,静思了半晌,开口回忆道。“我原为圣夜大学的大四学生,九月初九那晚,六时整,独自一人在学校门外闲逛,路过一条街时,便出了车祸。”
圣夜大学!心中一怔,竟是与我同市!而且…车祸…九月初九…六时整。迷雾似渐渐清晰,却总是觉得少了什么。
“在下现名宗允墨,得此遇见姑娘,乃是缘份,恳请姑娘收留我。”他站起来拱手抱拳。
不语,却静静地打量他。浓墨,炯炯有神的双眸,一身青衣略显单调,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蓦然,脑海中涌出一个想法。
“这处宅子是我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你尽可在此住下。但,我有一事相求。”
他看我,眼眸越来越深,正当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时,却听他自嘲一笑,“落魄于此,不敢自满,姑娘有事便吩咐。”
我知他所说是当街被姚君泽欺侮之事,也不好多说。“我要你下月初六参加殿试,力求一举得中。”下月初六是木凌城三年一次的殿试,若想立稳脚步,扳倒凤源兮,朝中必有内线。而宗允墨,显然是第一人选。
他怔了一下,眼底闪着不明所以的光芒。
心下顿时凉了,暗自嘲笑自己。也对,他不过是现代人,就算有着现代的教育,但怎能在众多学子中金榜题名呢?这似乎太强人所难了。
未等我开口,他笑了。“幸好我是学古文专业的,否则可真帮不了你这个忙。”
惊喜之意涌上心头。这是不是就可称为“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语巧敲了敲门,“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站起来,“如此便有劳大哥了。”
这一声大哥喊的他面容震惊。于他,必是掏心挖肺的信任,于我,只是他乡遇故人的飘相逢。但只这两个字,想必足以让他真心真意为我办事了。
果然,他热泪盈眶。“放心。”
点头,“明日我会派几人前来,近日,大哥就安心温习,其他的事小妹会处理好。”
宗大哥点头,“路上当心,冷姑娘。”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这三个字,心中烦躁不已。“大哥以后唤小妹若儿便是。”
擦肩而过,手抚上门拴时,还是回了头。“大哥不想知道小妹为何要这样做吗?”
他爽朗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儿救我,是滴水之情;我不问原因,答应帮你,是以涌泉相报。如此,还有什么可问的。”
心头暖暖的,这便是故人。一个与自己同样有着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同路人。在此,只有闭口,方能生存。但为何我至今才看透,若是早些,是不是纪存溪就不会死了?
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眼眸中蕴着些许水汽。别过头,“告辞。”
拉开门,语巧候在一旁,冷冽的寒风吹进衣内,冻的我一阵颤抖。“天变凉了。”
“姑娘放心,王爷已经派人送来保暖的衣裳,放在妈妈那。姑娘若是体寒,明儿个就给姑娘取来。”语巧低眸,看不清任何的喜努哀乐,也不知道方才与宗允墨的话她听去了没。
“可是,我想自己去挑些水粉之类的。我瞧你平时也没什么,走吧,替你置几件。”径直下了台阶,不理会语巧身后的追逐。既然决定出手了,那就彻底些吧。
马车停在店铺前时,我尚未恍过神,依旧想着宗允墨的事。直到语巧掀开了车帘,瞥见窗外早已暮色降临,才叹了口气,下了车。
女为悦己者容。
是,这里正是萧大哥的店铺。时隔那么久,我又回来了。兜兜转转,不过是一场捉弄。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语巧扶我上了台阶,门口的小柱子看见我,忙上前,一脸笑意。“姑娘…”
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
“辛姑娘…”
我笑,也只有到了这里,才真正感觉到温馨。小福子是萧大哥请来的,与我虽不熟,但也形似家人。
“怎么着?不认识了?”
语巧立在一旁不语,但我知道她此时心底定是万分疑惑。不理会她,略带小跑地进了店内,一眼便望见柜台处的人,顿时泪水纵横。
摇曳的烛光下,萧大哥低头,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萧大嫂大腹便便,站在萧大哥身侧,拈起一小瓣橙肉塞进萧大哥口中。两人相视一笑,如胶似漆,恩爱缠绵。
话语哽噎在喉间,不敢去打扰那仅有的一丝温馨。
也许,终有一天,我也会与自己深爱的人如此,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不离不弃。
最后,还是萧大嫂抬头发现了我,依旧是震惊不已,但又带着重逢的惊喜。
“若儿!”
萧大哥身体一颤,猛地抬头,看见了我。
我咧嘴笑着,随后小跑了过去,扑进萧大哥怀中,贪婪地吮吸着家人的味道。
萧大哥的手在我背上慢慢地拍着。“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
痛哭过后便是一番彻谈。谈话间,我大略告诉了萧大哥,这些天内的遭遇,也告诉了他自己如今的处境,至于纪存溪,我什么也没说。他听后自是反对,连连劝我回头是岸,要为我赎身。但我当下便拒绝,没有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说如今风尖浪头,不宜离开。他半懂半惑,但还是答应了。
萧大哥也告诉了我这些日子他们的事。原来,那周大妈确是鬼门的人,她状告我杀了绿萝后便想逃脱,却在我获救那晚被人杀害于牢中。由此,这间事没有了任何调查下去的价值,便烟消云散。但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我知道,是他,端木凌浔。此后,萧大哥便和萧大嫂一起经营着店铺,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沉吟了许久,然后细细打量他二人,早已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帮我,他们此后生死由天。不帮我,我便孤军奋战,无人问津。矛盾的心情牵扯着我,心痛欲罢不能。
“若儿,你有心事?”萧大哥试探着问道。
我起身,面对二人跪下。“若儿有一事相求。若是觉得可以,若儿此后,必定竭尽全力,保二位平安。若是…若儿绝对不会勉强。”
萧大嫂上前扶起我。“若儿这说的哪的话。就是要我和你大哥的命,我们也不会眨一下眼。”
顿时热泪盈眶。
离开店铺时,望着黑如空洞的夜空,丝丝凉风吹在脸上,令我清醒了几分。恍惚间,耳边回荡着萧大哥信誓旦旦的话,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这便是家人。
家人是故人,但故人却不会是家人。
单凭这一点,我凤若荧向天指誓,终其一生,也要力保他二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