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

　　

　　 我躺在床上，胸口处中了一剑。端木凌澈坐在床边，抚着我的手。月娘眸若寒星立于一旁，眼底的杀意，一纵即逝。

　　

　　 “王爷……”挣扎着坐起，却被端木凌澈按下。“嘘，你受了伤，多休息。”

　　

　　 怔了一下，心底猛地想起黑衣人的话，姚家失势，那么他此刻回来定是戴罪之身。苏岸芷是怎么将他带来的？

　　

　　 “妍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月娘，本殿下将人交给你，可不是儿戏，你如此疏忽，可知罪？”端木凌澈骤然发怒。

　　

　　 月娘低头，方要说话我却接了上去。“王爷，不关月妈妈的事。是汐妍的错，许是因为汐妍近日太过招摇，引来了她人的嫉妒，所以便招了杀手前来行刺。月妈妈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语巧却也因此受了伤，如此，便，将功折罪，可好？”

　　

　　 柔柔的语气，略带水汽的秋水双眸，映着烛火的光折射进端木凌澈的眼底。

　　

　　 他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你开口我便答应。”

　　

　　 舒了口气，透过缝隙看向月娘，见她面容疑惑，心下暗暗高兴。

　　

　　 “既然这里不安全，不如妍儿随我回隐妍苑，可好？”他看着，眸中带笑。

　　

　　 月娘急急开口，“王爷，这可使不得。”

　　

　　 端木凌澈冷了脸，“有何使不得？我既决定带她走，必会给你应得的酬劳，不会亏待你。”

　　

　　 月娘顿时局促不安，“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我心底冷哼，当然不是银子的问题，怕是担心我泄露了她的秘密。如此看来，方才的顶替还是未消除月娘的顾虑。

　　

　　 挣开端木凌澈的禁锢，撇了撇嘴。“王爷就不要为难汐妍了，汐妍自知出身青楼，配不上王爷，如今能与王爷相守几日已是上天对汐妍的最大的眷顾了。汐妍心已足了，王爷就此别过吧。汐妍此生，生是醉红尘的人，死亦是醉红尘的鬼，永生永世不敢忘妈妈再造之恩。如此，王爷，您走吧。”最后一句愣是伴着汩汩泪水倾泻而出，连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表演能力。

　　

　　 月娘张口欲言又止，却是端木凌澈拉过我的手，一字一板道。“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绾子青丝，共你一世风霜。”

　　

　　 这句话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仍停留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久久不息。那时却不知，只这一句话，这一句浅薄的誓言，断送了一个男子的锦绣前程。也许，自他决定沉沦的时候，他就注定输了。但，却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竟是他生命结束的终结者。

　　

　　 最后，我还是随了端木凌澈连夜去了隐妍苑。语巧被我留下，苏岸芷也陪着语巧。至于柳舒烟，看着手中的方帕，总有一天，她必会来找我。

　　

　　 敲开隐妍苑大门，宗大哥满脸讶异，未等端木凌澈开口，我忙介绍。“这位是当今雪妃之子端木凌澈，这位是我大哥宗允墨……”

　　

　　 “先进去。”端木凌澈打断我的话，将我打横抱起，迈进了隐妍苑。

　　

　　 一直到了房内，将我放在床上，端木凌澈都一直未开口。

　　

　　 “王爷……”

　　

　　 “澈。”

　　

　　 我挑眉，却见他俯身贴近我，命令道，“喊我澈。”

　　

　　 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我还是投降了。“澈。”

　　

　　 “嗯。”他为我盖上薄被，坐在床边。“解释。”

　　

　　 “他是我哥哥，因为没有地方去，所以我才让他来了这里。”低头，等待着他的怒火。毕竟这不是我的房契，这样自作主张，怕是会惹怒了他。

　　

　　 “不是这个。”他按住我的手，用力很大，似在强忍住极大的怒气。

　　

　　 疑惑加不解地看向他。

　　

　　 他叹了口气，“月娘的事你为何要拦下？”

　　

　　 我一怔，他知道！

　　

　　 “燕碧柔的事我早已知道，你又何必自刺一剑，博我同情？”他眸光闪烁，仔细打量着我。

　　

　　 手紧紧地抓住床单，掌心沁出了冷汗。是，当日我为了让月娘放下戒心，狠心刺了自己一剑，然后通知了苏岸芷，让她想尽一切办法寻端木凌澈回来，目的便是引开月娘的注意。醒来时果然看见端木凌澈在身边，那一刻，竟然什么都不怕了。

　　

　　 但离开醉红尘，却是我意料之外的。我的目的只是引开月娘的注意，好让自己为以后的事做准备。然，离开了醉红尘于我，也不是坏处，至少给了自己更大的空间。

　　

　　 但端木凌澈知道燕碧柔的事，这让我惊讶不已。难道……他们没有……

　　

　　 卷二半卷红尘临沂水第十一章保身（下）

　　

　　 他拉着我的手贴在脸庞，来回摩挲着。“妍儿，你是我的女人，我有能力保护你。姚家失势只是暂时的，你不必担心。”

　　

　　 抬眸看他，满脸真诚，似不是假意。难道当真是早有布置？姚家此时如同一盘散沙，没有了任何的战斗力，但为何他却如此胸有成竹？姚家绝不会失势，或许这又是一个陷阱。只是，那陷阱里的猎物是谁？太子？凤源兮？抑或是睿王？

　　

　　 睿王……睿王……我凤若荧的夫君。呵，端木凌洛，请你等着，他日我凤若荧必定与你坐拥天下。

　　

　　 “你身体有恙，还是早些歇息罢。”端木凌澈俯下头，在我额上轻轻印了一吻。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了季宇。鼻尖酸酸的，却还是忍住了。

　　

　　 “澈。”

　　

　　 他看我，目似疑问。

　　

　　 “你，你夺天下吗？为了荧儿。”如果会，那么我会用尽全力，保他平安。

　　

　　 他怔了一下，唇角上扬。“不是为她，是为你。”

　　

　　 为我？

　　

　　 他淡笑着，离开了房间。

　　

　　 我辗转反侧，反复回味着他的话。他一步一步，将我带离醉红尘，究竟是为了什么？姚家势力被削弱，他反而可以明目张胆在木凌城内自由进出，其中有什么玄机？端木谨又是何想？一个个看似清晰的事情，却一环扣一环，辨不清方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者？而醉红尘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若儿。”门推开，宗大哥走了进来。

　　

　　 “宗大哥。”欲起身，却被他按下。

　　

　　 “当心伤口。”

　　

　　 瞥了眼门外，“他走了？”端木家的族谱我早已大略告诉了宗大哥。

　　

　　 宗大哥点头，“走的很急，似乎有什么事。”

　　

　　 “周围有留下什么人吗？”这个时候，不得不防着些。

　　

　　 宗大哥坐在床边，“我已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你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迅速用最简洁的话描述。宗大哥听后皱眉，“如此说来，柳舒烟与风雨楼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那语巧想必也是。”

　　

　　 如茅塞顿开般恍然大悟。对，如果语巧也是风雨楼的人，那么，一切便明了。首先是引我见端木凌澈，而后是柳舒烟，最后拼死保护我。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那么，风雨楼楼主会是谁？

　　

　　 “殿试已经开始筛选，大约会在三天之后公布。要我再做些什么吗？”宗大哥替我掖了掖被子。

　　

　　 我想了想，“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见一个人。”

　　

　　 “名字。”

　　

　　 “梁萧。他会帮你，你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便可以了。”动了动，不料触到了伤口，一声闷哼。

　　

　　 宗大哥伸手掀开被子，忽而又盖上，退到一旁，脸色涨红。我怔了怔，也恍过神来，掀开一小块缝隙，才发现血已渗透了衣裳，一时间，春光乍现。

　　

　　 沉吟了半晌，宗大哥开了口。“我还是先回房了。”

　　

　　 “宗大哥。”喊住他，“若是今夜之后，我消失不见，麻烦您依照计划实行，顺便去告诉苏岸芷，击掌之誓，断不敢忘。”

　　

　　 不知为何，心底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似乎今夜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而这事，必与我有关。

　　

　　 宗大哥戏谑般挑眉，“这算遗言吗？“

　　

　　 我笑，“算是吧。“

　　

　　 他转过身，双手环胸，“恕本人不代说一眼，有何话，自己去说。“说罢，关门离开了。

　　

　　 泪水流下。宗大哥，对不起了。

　　

　　 一阵风过，明晃晃的剑越过，穴道被点，随即晕了过去。

　　

　　 一名女子身着夜行衣出现在暮色中，身后两名黑衣人将人带到她面前。“主人。”

　　

　　 女子点头，“剩下的事你们知道怎么做。”她俯仔细端详那女子，当真是一摸一样，不由得冷笑。“如此，我倒要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黑衣人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块人皮面具贴在凤若荧脸上，顿时，变成了一个面容沧桑的老婆婆。

　　

　　 女子满意一笑，“行了，去吧。记住，一定要平安送到，否则……主上会不高兴的。”

　　

　　 “是！”黑衣人领命，夹着昏迷中的凤若荧消失在暮色中。而那女子却诡异一笑，“端木凌洛，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