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纪存溪由绿袖扶着躺在床上,窗外风起,撞击着门窗,烛火顿时摇曳着。
“公子?”绿袖见纪存溪迷茫地看着窗外,不由得心底闪过一丝伤疼。她仔细将被子掖在纪存溪身下,然后转身,将火炭挑了挑,让屋内更加暖和些。
纪存溪愣了一会儿,看着绿袖忙碌的身影,心底暗叹自己是个没用的人。“绿袖,你回去歇息吧。”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来梳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
绿袖挣扎了片刻,开口。“好,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喊我,我在隔壁。千万不要自己逞强。”
纪存溪点了点头,绿袖这才放心出去了,顺便将门窗全部关好。
看着绿袖离开,纪存溪这才起身,将双手支撑着坐起。屋内烛火摇曳,燃着淡淡的光,而他的心里却是十分孤寂。不为别的,只为她,凤若荧。
慕容阙说,她此次有灾难,不知会是什么,但终究他会拼死保护她。不管她如今是睿王妃也好,是风雨楼楼主的妻子也罢,他只要她平安,他要她好好活着。
连日来,他也听说端木谨中毒,朝廷动荡不安。沂水坝决堤,百姓居无定所,苦不堪言。但他心底深深相信,他,睿王,木凌朝唯一的希望,会撑起一片天,会为百姓遮风挡雨。但,她呢?
这一次出来,他自是明白,再次相见,必是主上与下属的关系。而她,也应该知道了睿王的真实身份,她该如何呢?想着自己要嫁的夫君竟然如此隐瞒她,将她亲手送进了醉红尘,她的心,是否会疼?
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倾天绝舞内,洛提到她,说端木谨御封了一位郡主,名为凤若荧,是右相凤源兮的女儿。开始,他还在疑惑,为什么一向与右相不好的洛会大加赞赏他的女儿,然而长大后,听见她吟的诗,他便明白,这一生,他都败给她了。
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如此气势磅礴之句,真的讶异,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为何会写的出来。
然而,她却真的将他震撼了,自始至终,他都是为她生,为她死,毫无怨言。
窗外枫叶瑟瑟抖动,纪存溪猛地抬头,眸光闪烁,执起头上的玉簪向烛火处掷去,一瞬间,屋内陷入了黑暗。
绿袖不知何时闪入了屋内,小心翼翼。“公子?”
“在。”纪存溪在黑暗中轻声应了一句,绿袖摸到床边,护在纪存溪身前。“公子,这些人怕是来者不善。”
纪存溪心知肚明,怕是自打他从伯牙谷出来,便被这些人顶上了吧。只是为何他们现在才动手?
“一会儿你想办法离开。”
绿袖顿时怔了。“公子!”
“他们人多势众,你以一敌十都不够,但离开确实绰绰有余。想来他们此刻才动手,估计是有所顾忌,或者是我身上有他们索要的东西。你一会趁乱离开,带着瀚冰箭去风雨楼分舵,他们会来救我的。”纪存溪是铁了心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有什么阴谋,不是凤源兮派来的,便是姚洋。那么不是鬼门便是血衣楼。
绿袖闻言不语。
越来越近的杀气自外向内涌来,剑身低吟的声响响彻了暗夜。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列数十红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出现。
纪存溪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切已经开始,快的让他始料不及。
南风漓然,你当真是等不及了。
绿袖护在纪存溪身边,一分都不敢有所轻心。偏纪存溪故意将她推开,冷眼看她。
绿袖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如此离开,不仅仅是坏了风雨楼的规矩,更让她心底撕心裂肺的痛。
红衣人相望一眼后,便持剑上前。
“我跟你们走。”纪存溪没有一丝胆怯,直直地盯着他们。
绿袖不甘心,挥剑上前。
红衣人见状,更是发疯似的纠缠起来。
纪存溪心里焦急,奈何自己双腿残废,不能帮上任何忙。而那红衣人倒也奇怪,偏偏没有任何一人来动他,只是十人一起与绿袖纠缠。
暗夜下,明光亮剑,翻转这人间天阙中尊容与荣辱,颠覆这天下间兴亡乱世的沧桑。
就在绿袖快要撑不下去时,一曲怪异的调子自夜空中缓缓而来,忽远忽近,如梦如幻。
顷刻间,红衣人翻腾着身体,在空中痛苦不堪。
纪存溪顿时怔住,惊喜之意涌上心头。这……这笛声!
果然,绿袖方抬头,只见暗夜中出现两道身影,手持玉笛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将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戴上。
而身后那女子,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蓝诀!”绿袖惊喜不已,早已上前奔向那女子,将她牢牢抱住。
“绿袖。”蓝诀唇角浮起淡淡的笑。
而那红衣人早已经痛苦不堪,七孔流血。
纪存溪见那女子,心下惊喜不知如何是好。而那女子却早已跨进屋内,一步一步走向他。泪珠盈盈而落。
“存溪……”
“舒烟……”纪存溪抚着柳舒烟的长发,安心了许多。
是,那女子正是前不久失踪于醉红尘内的柳舒烟,而蓝诀自是语巧。
自己人相遇,自是一番畅谈。纪存溪没有问柳舒烟为何会用鬼门的摄魂法,而柳舒烟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在此,尽管她知道他一定会路过这里,去寻找凤若荧。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倒影,没有过多的语句,却仿佛都已知晓。
纪存溪品着茶,淡淡地看着柳舒烟。而柳舒烟却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将纪存溪从头大量到脚,分毫都不放过,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离开。
良久,纪存溪忍不住开了口。“下一站去云遥关。”
柳舒烟苦笑,还是忘不了她。
“我已将唐雨薇送到安全地带,如今朝廷动荡不安,怕是没有日子了。主上也该考虑了吧。”
纪存溪点头。“端木谨中毒,慕容阙必会去看,到时怕是姚洋又会出什么主意。太子、右相身处沂水镇,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那端木凌澈与端木凌清,怕是早已经水火不相容了。”
“凤菀葶已经在沂水镇,估计凤源兮已经知道了什么。可惜他连夫人和凤菱芊、凤芷芸都不要了。”柳舒烟不由得冷哼。
纪存溪却摇了摇头。“你不懂。”只有凤菀葶才是他最重要的棋子。
柳舒烟看着纪存溪,仿佛不认识般。
两人便这样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暗沉的夜空,冷风刺骨。
暗夜。
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