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人并没有向林黛施投去求救的目光,她大概也认了这样的命,只是在林黛施亲生父面前,她的心似乎碎得更加彻底,她捂着脸,手指也已经被男人坚硬的鞋底踩破,混着尘土和点点血色,她的哭泣尤为空洞。
林黛施仍旧站在原地,王贺熊上前时也被她拦了下来,她颤抖着声音说:“让她自己学会反抗,我们帮不了她。”
是一种看破尘世的冷漠也是一种不被命运善待的遗弃,林黛施怔怔地看着一切,眼泪似尖刀,再度划伤她粉嫩的脸。
大批记者像是捕捉到了丰盛猎物的怪兽般纷纷拿出相机拍摄,在德行善道面前,他们没有丝毫所动,最后,林黛施的生父不忍心再做旁观者,他拉开那个恶毒的男人,开始了拳脚相加的局面。
场面又一次混乱,大部分宾客向着洛逃的遗照行了礼便匆匆退出了殡仪馆,两个男人似乎都失去了理智,最后他们扭打着撞倒了洛逃的遗照。
“嘭”的一声,遗照摔成了两半,林黛施错愕地盯着地面,手忙脚乱地将它护在怀里,她悲伤地喊:“洛逃,洛逃,姐姐对不起你。”
拉锯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倾泻,我看着忙乱中的林黛施,眼角默默地流下了泪,我多想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可是我的双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和她一起沦陷悲伤的帝国。
那个长长的夏夜,我们牵手走在学校晚间的树林里,看着几对年老的夫妻从我们身边走过,林黛施不由得叹了气。
吃完手中的甜筒,我嬉皮笑脸地问她:“怎么了,见人家幸福你吃醋啊。”
“不是,是伤心。”
“你又没结婚,伤什么心。”
“可是我父母结了,然后又离了。”
小心翼翼地,我将先前的欢乐一点一点地收回心脏,坐在石凳上,林黛施抬头仰望苍穹,清浅的眸子里有我看不透的浓烈悲伤。
她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一个儒雅的男人,从小他就教她说文解字,有太多的理想都倾注在她身上,他希望未来的林黛施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
旧社会里成长,能读书已经是万幸,而林黛施的父亲更是万幸中的万幸,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高中,只可惜,大学那年,家里中道中落,他便在家人的要求下娶了林黛施只字不识的老妈。
于他而言,这是包办的婚姻,谈不上感情的深浅,可在女方那里却又不一样了,虽然知道这个男人是看中了自家的钱财,但在女方“女人无德便是才”的观念里,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男子已足够满足她关于爱情的全部幻想。
可是后来呢,当林黛施出生后,他们的分歧便越来越大,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一个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就这样僵持而过的日子在男人进城务教的时光里渐渐走向灭亡。
林黛施低下了头,缠绵的忧伤愈加浓烈,她幽幽地说:“其实我妈是很爱我爸的,可惜她没文化,不能和我爸说到一块去。”
遗憾造化弄人,在这场沉默的婚姻中,林黛施的父亲终还是撇下了她的老妈独自远去,之后于城里觅了登对的女子,在改革的年代晋升为人人得而羡之的公务员。
在那些老妈郁郁寡欢的日子里,林黛施的继父以一副诚恳的姿态闯入了他们的生活,他百般献媚,万般献殷,最后终于成功入赘林黛施老妈家,再然后,他每天大鱼大肉,豪气搏赌,把上一辈留下的钱花得丁点不剩。
而此时,当林黛施的生父终于结束和他的纠打时,他更是不要脸地冲着所有人喊:“看什么看,我儿子死了,你们还不送丧钱!”
回忆夹杂着残忍掠过脑海,那天的林黛施最后叹了气说:“我想我爸,那个对我百般疼爱的男人,可是那几年,我继父禁止我去找他,而当我父亲来看我时,他告诉他,我和我妈都恨他,不想再见到他!”
林黛施紧紧地闭上唇,校园的夜空渐渐升起,星星眨眼,夜色如梦,绿意盎然的竹园里,我们的眼泪不停地流。
这些丑陋残忍的事情,我们都看得太多,洛少君的老妈走过去将一笔钱递到了男人手里,之后她面朝林黛施说:“这比钱是用来解约的。”
不等林黛施回神,她的继父已沾着口水数着钱,抓起林黛施老妈的头发离开了现场,而林黛施那个看上去既儒雅又狼狈的父亲则走过来和她说:“黛施,爸爸对不起你。”
走出解约的失神,林黛施拥抱着自己的父亲摇了头,她说:“爸爸,我爱你。”
超越了经年的误读,结束了常年的自责,林黛施父亲老去的容颜上默默爬上了感动的泪水,唯有这一刻,我们所有人都送上了满满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