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着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他顿觉眼熟,像是在哪见过。目光一瞥,突然看到石床上一动不动的慕轻纱,平稳的呼吸声证明她应该是没有什么事。还惊讶从心底掠过,之前还沉重的心情现在也觉得舒坦着,表面并没有显露出来。原来,她是被这些人掳走了,刚好救了一命。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目光落下衣衫上,见是完好整齐,心微顿。
“恐怕没有这个本事,她比你还安好无恙,只是中了迷药。”张义语气有些暗讽。一旁的张汉而把头低下了去,以为父亲这句话是在说他。刚才他无论用什么方法,要不被椅子绊倒,要不刀子突然掉了柄,那刀差点就砍下了他的脑袋,就是动不了慕轻纱分毫。
这句话君凌风自然是听不懂,以为是他们知道慕轻纱的身份,而不敢轻举妄动。“你们是何人?”
“以前是替别人算命的人,现在是被人算计的人。”黎老算站了起来,眼掠过君凌风因为他的动作,按住的剑鞘,甚了解。
他讨厌局势把握在别人的手里那种感觉,从来只有他这样强势。“话已至此,再打关子就没有了意思。”
“我们说出的话,你绝对会觉得不止是意思那么简单。”黎老算混浊的灰眸有些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因为——喜悲不清。“君老爷,今日这一切,连你也不可避免的作了别人的棋子。”
此话犹如在君凌风心中埋下了一长排鞭炮,只需话引子一开,必爆无疑,还会后遗起连绵不绝的爆破。
“一个月前,天下榜出重金聘请诸位神算子。就是那次算命后,我们的这些算子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回来的路上,不少算子都被人暗杀。为数几个活了下来,我们经历不少磨难,才逃到了这里,过着不见得天日的生活。”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我追杀的你们?”顺着他们的意思问下去。
“若是你追杀我们,今日也不会和我们一样下场了。”张义说道。
“接着说下去。”他知道他们的话引只是开了一点。
“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有一种人乃紫微星下凡,倘若不是龙命,那它就是唤作凤凰命。青鸾在历经磨难后,就会蜕变成太阳鸟,这就是凤凰命。拥有凤凰命的人,必为帝尊。这个秘密,毕竟乃天机,我们都守口如瓶。岂料,背后却藏着一个阴谋,而这个主使者,已经昭然若揭。”黎老算一直都是徐徐述说,话到了最后的成语,却加重了几分。
这老汉的话还没有讲完,实际已经讲完,只是话下敛着‘所谓’主谋的名字。他知道老汉所谓的主谋,就是说清皓和锦儿。“你们可以相信我,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自然只会去相信清皓和锦儿,所以这番话在他耳边,只是开始有了点波澜的猜疑,随后便无了声息。他心里倒是有了另番打算。且论是真的确有此事,那么,这个幕后黑手,也绝不会是清皓和锦儿。
“你被人利用完,价值也就没有了,不就剩下命一条。那么,我们又凭什么来阴你?可”张义哼着。言下之意是反问:就凭你的一无所有?
这番话再狠也是不能激怒君凌风,薄唇微蠕。“你们的命都没有价值了?”他现在虽然灰头垢面,话不狠,却另有力量,星眸射出的冷刺已让人吃不消。
此话的人称是你们,意思是他们自称命没有价值,那不代表他也这么认为。
气氛稍冷,最有谋略的黎老算接口:“是我们另有所图,还是你当局者迷。这一切,留待时间来说话。今天的话到这里为止。”和他商量,只不过是想改变一下现在的局面,偏生人家当你如狼似虎,他们也不必自讨无趣。
“财富作为翻覆皇位,是必不可少的后盾。放眼天下,你君凌风确确实实是一块肥肉,何况你还是那么痴迷于一个女子。”一旁的张汉而无视他迫人的气势。
“一切都是你们空白白话,真正的阴谋,恐怕只是藏着你们的心内。”依他君凌风看尽人生百态,尝尽人世淡薄,历尽人心丑恶,他最懂的就是——防人。不认识的人的话不能信,凭空而出的话不能信,诋毁人的坏话不能信。
“君老爷,今日之话我们已经跟你说了。而决定是由你自个选择。这劫数,一时半会也是解不开。他日回过头来,若你真的看清了事实,请你记得我们几位曾经的劝谏。还有,请你善待这位姑娘,她会是你命里最大的福星。”
黎老算的神容和语气是那么严谨,任他怎么审察,也没有瞧出半丝诡谋的气息。当然,鬼谋怎么能用肉眼看得出来。眼眸因为他的话移到了石桌上,他心头被重击了一下,嘴角未掀,那是冷森的笑容。“我还道,事情怎么会这麽突然。原来,我老是会忘记了她,有她存心,事情怎么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呢。”他们根本就是合谋着做场荒唐的戏来给他观摩,然后好离间他们三人深厚的情感。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听得明白这句话,黎老算和张义思考片刻,两人都愕然对望。从对方的眼神里,他们都大概理解到一件事情。原来,这尊青鸾的考验,也是由情而磨难。问世间,没有比情字更能让人脱胎换骨了。
君凌风自然把他们的愕然当作被识破心虚后的打眼色。“我怎么觉得她越来越有趣了。”出口的语调明显是恶嘲,怎么可能是兴致呢!原以为她变了,岂料,她是变得更攻于心计了。
“唉......”本是命运的考验,他们纵然是插手也是无用。“君老爷,从这边出口出去吧,这里能到达齐州。只是希望你不要泄露出我们的行踪。汉儿,你带路。”接下来的话根本不必出口了,君凌风防人太甚,不可能会轻信他们看似空洞的话语。
张汉而点燃了火把,按开面前的石门,见他还没有来,回头望着君凌风。
“林间的闹鬼就是你们?”他迈着的步子突地定下,用着孤傲的背影去面对他们的善意。
“原本是想救人,也没想到外头会传言说是闹鬼。”黎老算摇着头回答着,却忘了刚才想开口的话:“那些野兽可猛着,路过这里的人就算是白日也会成了盘中餐。不得已,我们几个老头商量着把人带到这里来。这条地道,不知道是哪个年代荒废下来的,刚好成了我们栖身的地方了。而我们也发现了另外一个通往齐州的出口。我们再不济也不会害人,那些人都没有事,只是从另一条出口出去了。”
此番话,君凌风没有再搭,欲离去。
张义却唤着他,“君老爷,你忘了这个姑娘了?”这话,正是刚才黎老算想说忘了说的话。
“爹,我来做好了。举手之劳嘛!”见君凌风没有动作,一直在等待的张义举着火把兴冲冲的走过来,空着的一只手就要扶上慕轻纱的身子。
但见她白玉无瑕的脸蛋,就连睡着也是蹙着的细眉,他心头一漏,还是隔开了张义的手。横臂至她的胸侧,另一手把在腘窝处,把她横抱起。柔软的身子一依入他的怀里,润泽了他的感官。谁能看得出这番洁白无瑕的脸容下,藏着的是一颗丑陋不堪的心。这个女子,一生都没有资格去接受他的吻和拥抱。一生?被自己心头弹出的词语一震,他恨她,恨得要用一生去玩弄她吗?那是要束缚自己一生的韶华、还是荒废一世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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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黑夜铺墨,凛风飘雪,屋内却是暖烘烘着,暖和的灯光映得温馨一片。
吃了沐之语开的最后一味药,这病算是好得差不多了。温软暖塌上,神仙美眷温温而语,耳鬓厮磨。
花锦躺在满脸甜蜜的依在爱人身上,软语甜调:“原本以为今年我不能过初冬......”话下已被人用手轻覆,她眉颦间晕上女儿家特有的娇怨。之前的色斑就像焖熟的鸡蛋壳,壳一褪,就会流出里面洁白晶莹的蛋白。只是,她的脸蛋比起鸡蛋更加香喷诱人,红霞覆腮,眉间的娇弱让爱郎疼惜不已。
“病才刚好,就给自己找晦气了。”男人的语调照样可以柔软,那是疼到心坎的声线。
这话说了一半怎么也得说完,说不定真的没有机会说了。拉下他的手,她嘟哝道:“夫君,我有那么多话要和你说,你要让我憋着吗?”
“好好,说完了我们再找术士开坛赶晦好了。”一手把她抱紧了几分,另一手伸出外面,拉紧了被子边。他把头轻颌在她的发丝上。
花锦却不提刚才的话题了,她现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惜了我们的孩儿啊。”眉间染上重重叠叠的忧郁,眼泪不用眼眶的酝酿也立马蹦出来几滴。
沐之语说,要留住她的命,孩子肯定是没有了。这些时日,不知道沐之语是用什么配方,总之,人是保住了。
“锦儿,以后都不生了,都不生了。”蓝清皓压抑不住语调的悲切。第一次,因为孩子,她差点也香消玉损,这次,也是因为孩子,锦儿也差点......这两次痛楚的教训,他可算是尝尽了。叫他怎么有勇气去尝第三遍。他是那么想好好的疼爱,怜惜他的心肝锦儿,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她几乎死去。天公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人,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妒忌他的锦儿有多么的好,想从他身边夺过她?
“我真恨自己这身子,连女子最基本的接代也有心无力。”
“我们不是有紫轩这个小冤家了吗?再说,再多一个孩儿和我争你,我还不得更怄气了。”他的心里确实是这麽想。“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伺候我的锦儿睡下。”扶着她后脑勺,他把她缓缓的放下枕头,手再次把被子拉紧。
花锦有些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夫君,我刚才梦到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一时想不通,所以睡不着。”
“什么梦能扰得绝世聪明的锦儿这般费神?”薄唇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安定些。
“我梦到两只鸟、应该是说......”话顿,思忖须臾,美眸覆上回忆的朦胧:“那不是普通的鸟,非常的漂亮、光芒四射、灵气逼人、羽翼青如晓天,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一篮一青,她们并排掠过青山绿水、水莲艳阳、秋风团扇、白屋寒门,梦里一下子就像过了四季那般漫长。最后,鸟儿们回眸一望,竟开口道:‘江山如画’。”
蓝清皓静静听完,心头无来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锦儿绝不会说谎,更不会夸大其词,梦怎么可能会这般真实?看似开着玩笑的云淡风轻:“莫不是梦里暗示,我在地愿做连理枝、在天愿作比翼鸟了不成。你看,这回连老天都在提醒我们是天造一双、地设一对了。”若是以往,他肯定不会多想。可是,和锦儿经历了这麽多,她的五感六欲,无处不让他提心吊胆。但愿真的是他多想了吧!
望着爱人的柔眸,花锦迷醉前最后一刻却划过一句。
回眸江山如画,手倾天下大乱,却发现——不过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