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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青丝白头之君笑我放荡

   “瞧你石云师太,把这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就算有也是仅有无双。这世间的奇女子我廖嬷嬷何时没有见过?”一把捏得尖儿嗲气的嗓音从外面传来。门内饥寒交加的慕轻纱晃着脑袋,手边的棍子捏得死紧。偷袭这门玩意,比玩海盗船还要刺激,刚才的昏沉感都提醒了几分。

  

   “廖嬷嬷这麽说不就过谦了,万花楼能有今日的光景,还不是廖嬷嬷这个奇女子一手包办。”这声音慕轻纱认得是那天开门的那个尼姑。万花楼?青楼?

  

   走到门外,廖嬷嬷把脚步顿住,细眉紧蹙。“那个女子有没有绑住?”

  

   听到这句话,慕轻纱心眼头提到了喉头,莫不是被这女人发现了?

  

   “那么娇滴滴的尤物,那粗绳子一绑就留伤痕了。”石云说道。

  

   这时门外没有了动静,慕轻纱一时也没了谱。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已经被人发现了。她忘了古人都有功夫闻息这回事了,也就是内力能听出别人的呼吸声来。

  

   “救命啊......”随着这声丝弱的呼叫,门板也被拍响着,可能因为门内的力道不够,只能发出微微的声响。

  

   身后来了十几个壮汉,廖嬷嬷像石云打了一个眼色。石云上去打开锁,马上扶住一个跌出来的女子。说是扶住,倒不如说是早有预备,牵制住要冲出来的人影。

  

   幸好没有轻举妄动,她决定,和她们演一场戏。

  

   她抬起头来,那一抬眸,却让在场的大汉到抽口气,连见惯尤物的廖嬷嬷也眼放虹光,勾转着丹凤眼细细打量。

  

   “师太,我怎么在这里?”眼眸幽幽而空荡,毫无焦距,丝弱的喃道。“该不是我又梦游了吧?”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怔住,廖嬷嬷脑子转得也快,走近了她,丹凤眼透出的难分的迫光。“这位姑娘,你是怎么出来的?”廖嬷嬷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梦游,但看她青丝散在腰际,心内已猜出了几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装出什么表情,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她,除了能动一下脑子去想事情,此刻真的是脚软身重,连站都成问题。“我不知道,我是从地板上醒过来的。”要是说醒来在麻布袋,那不间接说明被绑的事实。

  

   廖嬷嬷能感觉出那种由心底而发出的悲凉,这是再好的演技也不能装出。或是,这女子受过什么特大的刺激吧。“姑娘,我先替你请个大夫吧。”她想先把这个女子留下,往后从长计议。

  

   心神劳瘁,又是一天没有用过膳,她气息都有些混浊起来。

  

   刚才有个女医师来诊断,煮上来的药她不敢喝,怕混入迷药或是什么软筋散啊,随手倒入了一个花瓶里。送上来的淡粥也没有喝,同样倒了。这个房内的窗子和门她也没有动,一动,肯定会有人在外面守着,那么就会怀疑她了。

  

   忘了是哪个诗人还是词家的感怀作赋,她突然记起这麽一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这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直适应着独立自主、随心所欲的生活,遇到了他,她的一切都被打乱。她是那么低的微,那么的死皮赖脸去粘着他。却不知,这只是对他的束缚。她可以不在乎,可以把身心和爱都交给他束缚,那么,他呢?他的心一直都束缚在花锦的身上,一直、一直......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慕轻纱,而他,还是原来的君凌风。他和她,从古到今,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宿命,只是一个牺牲品。牺牲品?她为什么还要做牺牲品?她可以改变自己的使命的,她......

  

   思念的源头不断的流出痛苦,痛从四肢百骸穿透到蚀骨,连绵不断的流进五脏六腑,撞击撕扯着她的身体和精神。揪着棉被的手青筋微凸,咬紧的牙关一松,便嘶喊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啊——”

  

   几个大汉打开房门,见着床上的慕轻纱滚到了地上,细致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一个守着想过去扶着,其他人全部出去喊人。

  

   廖嬷嬷一进门来,就见着在地上抽搐的慕轻纱,慌忙唤身边两个婢女一起按起她。

  

   她激动的挥去身上的手,大夫和婢女全部乱成一团。屋内声音骚乱的时候,屋顶上匍匐着一个黑影,从细细的缝隙往里望。刚才就想下去掳人,岂料她在这个时候出事。

  

   ~~~~~~~~~~

  

   大夫说她太久没有进食,药也没有服用,因饥饿和心神不稳而发病。这麽说,她是不是已经接近精神病的行列了?咽下桌上热腾腾的粥,再喂了热汤。胃里暖和,身子的暖意也汇拢,她恢复了不少体力。昏迷的时候,她听到过,大夫在床沿说话——她现在的身子恐怕顶不住软筋散了的药力,会有副作用,要等过几天才添。

  

   不过这个是不是他们故意在她的床边说,反正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再不吃就真的挂了。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该多好,至少还可以信春哥满血状态原地复活。要不,是一场梦也可好,就像她梦里的那两只青鸾,回眸江山如画,手倾天下大乱,却发现——不过浮生若梦!

  

   这是在万胭楼的第四天傍晚,因为下雪的缘故,天还是黑如洒墨。

  

   她挑在这个时候逃跑,因为没有比这个时候,更集合天时地利人和了——

  

   室内摆设巧究,粉妆艳饰的华丽,墙壁上挂着几个花灯,铺洒满室明亮。白玉清暇的胴体从浴盆里跨出,她脸无表情的穿上衣物,胸臆早已乱得狼藉。

  

   廖嬷嬷已有所防范,所有的簪子钗子,凡是锐气之物都已经收走。她一头青丝也只能用丝带扎起。

  

   千算万算,是不是算漏了一点?

  

   提起墙壁的花灯,她摘下那枚挂钩。是她的错觉吗?还是灯光的效果太好了?怎么她觉得这铁钩的光芒能刺痛眼眸?

  

   扯着裙摆,手往上一刮,美丽的裙下摆就这麽被抛弃在了地上。青楼女子的裙摆为了衬托气质,裙摆就会拖地,这会拖累她的逃跑工作。披上屏风上的貂皮棉袄,就算刚沐浴完,手心是发冷冒汗。

  

   一旦失败,那个后果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揭开花灯的灯罩,她的手有些颤抖。连灯芯都正在和香油相濡以沫,相互厮守都可以那么容易,人为什么就那么难?灯芯没有了香油,就没有了明亮,就像人失去了最爱的另一半。触景伤情,她的胸腔再度绞痛万分。

  

   手抚上胸口,她眼神闪过一抹坚韧,另一手的灯油已经泼到了窗棂上。飞快揭开另一个花灯,举着那枚灯盏上的火凑到了被濡湿的窗棂,火焰就这样跳跃了起来。

  

   火焰雀灵也跃动到了她的双眸,片刻,窗棂并被烧开。她抄起一旁的洗澡水,泼到了烧起的火焰上。用椅子推开已然残破不堪的窗户,俯视下去,原来下面是个湖。记起冷水渗入身子时那种蚀骨之痛,让她心都窒息了一刻。不再作多想,拿出撕烂的棉被绞成的绳索,搭在窗上,她从窗子爬下去。

  

   或许她是真的不巧,一个正巧从下面经过的婢女看见,并发出了尖叫声。

  

   由于夜色漆黑,还下着大雪,视物的能力非常差。从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让婢女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

  

   在向来不太平的万胭楼来说,任何人都会自炼成天生的速度和警觉。附近的人一听到,立马就跑了来。守在门口的大汉也推开门冲了进来,这一推门,撞跌了放在门口的花灯,发出“吭啷”的碎瓷声。

  

   “怎么花灯扔在门前了,一进来就踢到了!”大汉唾声道,一时间屋内糅合了窗外的墨汁,到处漆黑一片。

  

   “噗通。”这一声落水声让湖边胆小的女子尖叫了一声。“人跳下去了。跳下去了。”

  

   “跳下水了,你们还不去救人,杵在这干嘛?”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廖嬷嬷提着灯笼吆喝完就往楼阁上赶,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那可是结了薄冰的湖水啊,周围的人抖瑟着身子,已然感觉到下水时,那阵钻心的痛了。硬是没有人敢下去。

  

   廖嬷嬷早就料到,边提着裙摆往楼上走,边抛下一句:“谁救得到,谁有五百两白银。”

  

   湖水顿时响起了连续的“噗通”声。

  

   廖嬷嬷点亮了一室的灯光,望着室内几个慌乱的大汉,怒斥道:“人这样都可以逃跑,真不知养着你们这群饭桶干什么,给我速度下去捞人。”

  

   “是。”一时间,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廖嬷嬷的脚步踏出几步,又停住,她望着门口狼藉的灯油,眼眸闪过异色。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等了好一会。慕轻纱才从床下爬出,爬着爬着,见着那双红纹绣花鞋时,怔在了那里。

  

   “兴许万花楼实在是平静得太久了,我徐嬷嬷管理得实在是太紧了。这不,连老天都妒忌着我徐嬷嬷这小日子太过舒服,又派来一名奇女子来和我斗智斗勇了。”廖嬷嬷坐在椅子上,脸上阴晴不辩,眼睛落在桌上,白皙的丹寇十指轻抚着桌上的沙漏。而这个沙漏是她用琉璃杯凑合做出来的。

  

   慕轻纱立马从床下爬出来,原以为面对着失败,肯定会更加恐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恐惧,相反,她的心更多的是好奇。“我想不透,我这个环节里到底是哪里出纰漏了?”

  

   没错,刚才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戏。发现她的那个婢女就是给她来送饭菜的,不是真的不巧,而是假的不巧,这一切,在她的预算时间内。第二天晚上,她就算卧病在床也要求婢女送来热水沐浴。她不知道古代的时候,在桌上放了个沙漏,发现,沙漏一完,那个婢女就会送饭进来。第三天也是这个时候,她已经确定了,古人的守时观念如她所认知的一样,很重、很准时。

  

   把室内最后的一盏花灯故意摆到门前,就是为了让进来的人踢倒,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恢复黑暗了。她飞快的爬上窗子,扔下摆在窗边的椅子,然后钻入床底下。她不可能傻得以为能从湖水里潜逃得了,估计没游几下,就在水里抽筋死了。

  

   这就是她的计划,但还不是全盘,因为——

  

   “你不单只出了纰漏,还全部被识穿了。你真的很让我廖嬷嬷失望,我是那么的看好你,结果你也犯错了。你知道从万花楼逃跑失败有什么后果吗?”眼前的女子虽然脸色苍白,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弱,但是现在的满脸从容不迫又怎么解释。

  

   “喂鞭?针刑?还是强暴?前面两种好像没有什么可能,后面那种倒是会实行。我觉得,廖嬷嬷会找好多精壮汉子来伺候我的,可是,我并不会喜欢这样的招待。”她坐到了床榻上,那上面,已没有了棉被,低下的火炉也被她拿走了。这一坐,居然觉得冰冷沾心,恐怕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镇定吧。她在害怕了......

  

   屋顶上的黑衣人冷笑,眼里覆上不屑,心道:死性不改。

  

   “你说话真是够弄人,也只有野妇才会说出这样放骇的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若是说出来是公主,这个廖嬷嬷绝对不会放过她。绑架公主,怎么都是个死罪,更何况,廖嬷嬷也不可能会相信面前这个就是公主。“我不是有骨气,也不是挑衅,而是我认为我可以和廖嬷嬷谈条件,而廖嬷嬷也认为要和我谈条件。今晚就把事情谈清楚,不然,你别指望日后好过。”

  

   “你威胁我?放着你单个在这里,我真的想不到有任何威胁。大夫诊断,你身子虚弱,半点武功不会。做了场戏,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是女诸葛了。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戏子。”廖嬷嬷手伸至身后,从貂皮披风内拈出了一把短剑把玩着。“今晚虽然只有我廖嬷嬷在,不过你也不瞧瞧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若不乖乖着,你说我割了你头发,划花了你脸,你又如何反抗。”半生的时光都是在心计上作预谋,过多的沧桑让廖嬷嬷有着一种无人能估的胆量。

  

   这句话挑起了慕轻纱心头的千万根刺,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一直阴冷的讥笑他的男人——

  

   你作的戏我看多了!

  

   你果真是个出色的戏子!

  

   你还要做戏到什么时候!

  

   字字磕心,句句伤肺,眼内泛起的泪花掩下了深处的诡谲。她从廖嬷嬷的话,听出了某些端倪。

  

   “廖嬷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我走?”

  

   因为触景伤情,眸里的泪光成了她软弱的假象,这句过于平静的威胁,让廖嬷嬷没有任何压力可言。

  

   丹凤眼撇过一抹不屑,廖嬷嬷拿着短剑,拔开剑鞘。“这把剑好久没有尝过新鲜的血液了,我想是它馋了,还是有些人还不知死活。”

  

   望着逼近她的廖嬷嬷,她反倒不退,任何那把短剑在她的脸上滑过。

  

   突然——

  

   廖嬷嬷的手被反拨到了后面,短剑也跌在了地上。她瞪大双眸,眼内满是不置信。

  

   慕轻纱双手一推,廖嬷嬷跌在地上,胸口前,屹然插着一把铁钩。

  

   她蹲在了徐嬷嬷的身边,依然一脸平静,语调无力:“廖嬷嬷,我的疑问实在太大了。你连武功都不会,耳力听气息这个想法现在被我否定了。但是,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白嫩的小手停在廖嬷嬷胸前的铁钩上,意思是,廖嬷嬷的命现在是把握在她的手上。那鲜艳的血迹一点一滴沾染到了她平淡的眼瞳,她清楚听到了自己心跳鼓动的声音。

  

   因为疼痛,徐嬷嬷的手颤抖的伸向慕轻纱的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功?”

  

   “你认定我也不懂功夫,若是会武功,轻易就能撂倒我了,何须拿出武器来威胁我。只能说明,你也是不会武功,所以,这剑也是你自保的工具。现在,回答我的提问。”明明可以现在逃跑,她却非要弄清楚真相才安心。

  

   廖嬷嬷突地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生出了压迫的气势。“半生都是在青楼打滚,我的鼻子比什么都灵敏。就像花儿那般,每个美人身上都会有一股独特的香味。那日我走到门外,鼻子就嗅到了从来没有嗅过的香味儿,我就知道,是你在门边。我问过大夫,梦游是什么病。大夫想了半天才告诉我,夜游症是会在睡着的时候,作出一些无意识的动作。大夫还说,既然中了迷药,在药力下,就不可能还会梦游了。你根本不可能在梦游的情况下划破麻布袋逃出来。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你会武功?”

  

   “我不会武功,我学过些拳脚功夫,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武功。知道吗?若是今晚的事情失败,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你根本无法和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斗!”

  

   廖嬷嬷却笑了,她居然在这个时刻笑了。那双扶着慕轻纱的手,还轻轻的抚摸着。“你是真的不怕吗?为什么你的手抖得这般厉害?”说完,长长的指甲还刺向了她的娇嫩的手背。“廖爷不会放过你的。”

  

   慕轻纱的手像触麻般缩了回来,望着沾满鲜血的手,空洞的眼眸闪过了惊色。

  

   她杀了人了,差点就杀了人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连杀人都这么淡定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哪个人杀了人不会慌?她可是受过法律教育的现代人,不是这些麻木无知的古代人。杀人是不对的,杀人是犯法的,没有谁能扼杀别人的生命。

  

   一时,心犹如坠入了崖底,无处漂浮,也不知道何时着落。

  

   她慌乱的把手绢塞入廖嬷嬷的口里,并绑起了她的手脚。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时机,刚才她没有用力插下去,还是留了劲的。只是痛一会,留点血而已,不久后,就会有人回来发现廖嬷嬷的。

  

   她捡起地上的短剑,留作防身,疾步迈了出去。

  

   门边,留下廖嬷嬷诡异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