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失血过多,受冷过久的君凌风发着烧,就坐上了船,往汴京里赶。
船上还是那三个渔夫。
“老爷,我们那日是不是做戏做得过分了。原本见着你满身的血,已想打住了。”
“不会。若是不做这场戏,嘉园的组织一定会看出不妥。那日我也没有想过会掳慕轻纱上船,还好你们懂得随机应变。”君凌风说道,本就白皙的冷容布满着深深的红云。
“现在你这身子,没有事儿吧?”
“普通的发烧。计划继续进行。”
原来这三个渔夫就是君凌风组织的人。当时心头也不知道君凌风带着个人上船干嘛,只好扮好自己的角色,然后被扔下船。当然,被抓入大牢后,他们肯定不会去救君凌风。因为,若是这一救,就会被暗处的敌人发现,暴露了身份。
然后,君凌风被别人所救,事情还好都已经跨过。
这一走,君凌风深知,往后,他绝不会再回齐州了,他不想再见着那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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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多倒霉就有多黑透,这不——碰上船坏了……
船就着最近的陆地靠近,那是满地的荒野啊。
看到这些场景,君凌风不由得想起,之前和慕轻纱的回忆。那些再苦再不济的生活,还有着她在他的身边。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看着沧海桑田好几回,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孑然一身的命运。
“老爷,前面有间酒肆。”
天气很冷,下着鹅毛大雪,遍地白雪,人踩在上面吱吱作声。那酒肆里却是氤氲的蒸气,馒头包子的香味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传得很远。酒肆里坐着一些砍柴的,赶路的人,桌上烧着一壶热酒,几张桌子的人坐在一起闲磕。
“老板,这大冬天还在这卖包子啊。”一个食客说道。
“严寒酷暑,我都在这荒岭摆摊子的了。这时候,又开始兵荒马乱,不挣活哪有钱糊家养口。”老板边说,边把一大盘包子放到了君凌风这一桌。
“有没有酒菜什么,上点最好的。”君凌风说道。
“酒是有,热菜暂时没有了,只有包子馒头了。”
“上酒。要最烈的。”
冬天伤口愈合得特别慢,加上环境干燥,君凌风腰上的伤口老是隐隐作痛,有时候又痒又痛,恨不得伸手进衣里把伤口抓烂了。喝酒,麻醉下神经也好。
刚递上了酒,一个客人正好从轿子上下来,老板忙招呼道:“哟,客官,没位置了。要不,你和这桌客人挤挤?”
楼万胭点了点头,随意的坐到了老板指着的那一桌。“来二十个包子,两个在这里吃。”
他们从来就是有着这样的缘分,就连离开了,也被这样的缘分撞得始料不及。原本以为今生不可能再见上一面,结果,等到挨着肩膀而坐下时,彼此心内都忐忑着。
“你就这么随便和一个男子坐在一起。”楼万胭坐下来的位置刚好和君凌风是同一张椅子上,也就是并肩而坐的长板凳子。
不理会他的冷言讽语,她站了起来,却被他一手拉了下去,依旧坐在椅子上。“连天都把你送回了我的身边。”若是老天的捉弄,他认了。他总算能理清每次都见着她时,心底的喜悦。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仇,压着他喘气连连,他真的很想放下来,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楼万胭连望了也没有望他一眼,朝不远处绑着马绳的汉子说道:“乔汉,我们买了包子就上路,不坐下了。”
“楼公子,你刚才还说坐不惯马车,想下来歇歇,吃点东西的。”乔不懂的问道,他不知,楼万胭的手臂正被一旁的君凌风拉住。
“现在就走。”
“我在跟你说话。”口气更低沉,寒风刮得他的脸色忽红忽暗。
他们在桌子下暗暗较劲,她扯、他拉、她拉、他扯,就是纠缠不清。“我不要再和你纠缠不清。放手。”
“就是要纠缠不清。谁叫你招惹我?”
她转过头去,瞪着这个无理而可恶的男人。这一转头,却惊觉他脸色的不妥。“这条路是你开的?我就不能从这里过?这酒肆就是开的?我就不能来食个包子?这椅子是你家做的?我就不能坐下来?”
“你有完没完?”他也瞪着她,威严的吓唬她。
“这句话是我来说吧。放手!”
两人的声音越吵越大,周围所有人都望过来。
“老爷。”甲随从望向君凌风,眼神询问着他。为什么这个女子又出现在这里?她想走为什么老爷不让她走?
楼万胭睇着同桌的三个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我记得了,你们三个就是上回船上假扮渔夫的那三个男人?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好,我不管你们要玩什么把戏,总之现在我要走。”她并没有怎么在意那三个随从,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马上赶路。
“老爷,既然让她认出来了,为了组织的严密性。她……”乙随从压低声音说。
听着这话,楼万胭这次看到三个随从眼内发出的危险信息,那是要杀人灭口不成。“什么组织严……”她的话立马被君凌风伸手捂住。“你再讲下去,谁都保不住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老爷,组织第一条规定是……在计划没有完成之前,无论组织里谁被曝光,发现者都必须死。”丙随从看出了君凌风的犹豫,忙提醒道。
楼万胭扒下他的手,凭她的力气,怎么也扒不下。她紧盯着这几个不怀好意的随从,君凌风这是要处决她?她不就发现了这几个渔夫是和君凌风认识的,然后就要被灭口了?什么组织的,她还能知道些什么?
天底下,有没有比这个更荒唐的事?
楼万胭根本不知道,君凌风的这个组织,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这个组织,有着莫大的重要性,就用他的一生来比喻。这个组织,就是他一生的赌博。
“老爷,她必须死。”甲随从再次提醒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组织就是因为有着严明执行的规矩,一个组织才会如此神秘而暗涌强大。若是今日君凌风破了这规矩,这事传出去,组织内的人心里都有梗。
他越是捂住,她就越是挣扎得厉害。她觉得,君凌风一定会听从那些人讲,而杀了她。
果然,君凌风放开了手,冷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是要她交代遗言吗?她又要上去天公报到了吗?“你们都是疯子。”一些乱判断别人生死的疯子。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君凌风真的会杀她。难道,她的生命从来就这么低微,一次次的逃过了生死,最后,还是得死在最爱的人手上。
说到底,还是秘密惹的祸。之前发现了慕均遥的秘密,她死在他的亲手之下;现在这个场景,又要历史重演了……
“老爷,你下不了手。我们三人下手。”乙随从说道。
君凌风静默着,望着楼万胭,那眼里藏在她看不到的情绪。
若是以前,他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但是现在,叫他如何下得了手。手指挑下了她脸上的口罩,他深深的凝住她的眼眸。她的眼内却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望,那平静的波光,跃得他伤口都疼痛着。
突地,他一把把她抱入怀里。手却摸到了她的衣襟里面,她眼色闪过慌乱,不知晓他想作什么。这种场地,这个时刻,这种状态,他还想要做0爱?男人真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自然在她怀里掏到了一把短剑,然后,他悄悄的塞到了她的手上。他的拥抱遮掩下,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这件事。
她的心头一凛惊,推开了他,手同时紧紧的敛着那把短剑。她懂他的意思。
随着他坚定的神色,她无庸置疑,手利落的把剑夹到了他的脖子上。“君凌风,没想到,你会被女色坏了事。”
三个随从见着她拿君凌风作威胁,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色。“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们。”
“你们认为呢?”楼万胭架着君凌风的脖子往后走。苍天大地,他太高了,她的脚几乎够不着地,完全就是他自己在往后退了。“若果你们认为你们的组织能少一个统领的话。大不了,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忠心。忠心服从和誓死如归是组织内最重要的规定。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君凌风被架上马车……
这一拉一扯将就下,君凌风的伤口再度裂开。山路自然磕磕碰碰,颠颠簸簸,像在伤口上又添了一刀一样,血再次涓涓而流。
君凌风用狐裘遮住了鲜血渗出衣服的痕迹。
楼万胭隔得他远远的,软榻上,一人一边。这时候,该开口说些什么?说:我以为你会杀了我?还是问:你为什么救我?“你去哪?”她平淡的开口,眼睛是直视着前方。
“等过了安全处,我就下车。”他知道她是要载上他的意思,可是,他还有很重要,很重大的事情要办。“不过,我办完事,若果……”还有命的话。“我就去找你。”
“不用了。一切回到从前吧。虽然你不杀我,但不代表,我可以忘了从前的伤害。而你,也会永远记得我给你的这一刀。与其彼此折磨,倒不如放开手,剩下一片舒坦的天地。”
“若是这么容易的话……”他终究没有说下去。
若是这么容易的话,他也不用身心备受煎熬了。到底遇到她是个错误,还是爱上她是个错误,他都无法究清。纠缠不清间,已经是他不舍得放开手。所有的仇恨犹如隔世般虚无淡零,他不记起、忆起、思起、念起、想起……
她也没有答下去,两人一路沉默无语。
或许白衣仙人说得没有错,她们还是辗转间纠缠不清,一世的姻缘线。他伤害了她,他想逃,她伤害了他,她也想逃。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天意,他们站在同一条轨迹上。
事情都没有如他们的愿,因为,另一波危险又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