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是我。”站在外面,她已经能听到书红尘在里面哄着孩子的声音了。
门被打了开来,书红尘怀里抱着粉嫩嫩的娃儿,朝她微笑。
“给我抱抱。”她接过了孩子,往前走。书红尘在后面把门关上。
“谨儿今天很乖呢,一直在听故事。”
谨儿……锦儿?是不是巧合?苦涩延满胸臆。
书红尘尾音才落,很乖的谨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哇哇呜……”
“呃……谨儿是很乖的……”她僵硬的挤出安慰的笑容。“是我没有做母亲的潜质而已。”
“我来吧。”书红尘接过谨儿,两人在椅子上坐下。“讲故事,他就不哭了。谨儿很喜欢娘给他讲故事的,是个很乖的娃儿。”自个的孩子,自个觉得宝贝万分,自个觉得是世间最好的孩子。
书红尘的幸福笑容扩散了她心内深深的痛和遗憾。
楼万胭也不再搭话,她望着窗外,视线朦胧了起来。耳际滑入轻柔的嗓音:
“传说,玲珑冰心纯洁无暇,冰冷清冽,比玉石光润,比水晶透明,比星星璀璨。是瑶池里的一滴池水,也有说是王母娘娘的一滴泪,还有说是菩萨瓶中的一滴杨枝金露。无论玲珑冰心是什么水,也是来自天宫的圣水。这滴圣水,可真了不起,它因为心中有爱,所以它幻化成了凡人,去找寻它的爱恋。堕入凡尘的玲珑冰心,它会隐形术,它来如风、去如雾,无论怎样,都是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因为它是那么的清透无暇,所以,他是用透明精雕细琢的精品。一个男孩,在一快冰天雪地中出生。那一日,本是太阳稀薄的冬天,因为他的出生,阳光都灌溉了大地的冰冷。他的父母,给他取名扬露,他姓明。回到中原的时候,有神算子算过说,明扬露就是由玲珑冰心幻化成人形的男子。有一日,他……明扬露死时,他的肉体瞬间化成粉末,唯独剩下光芒四射的心脏。那剔透玲珑的心,献给了她所爱的女子,完成最后一个愿望。他说,什么愿望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他重生。或许,神仙都是不能和凡人相恋的吧。这是一个遗憾的故事。谨儿,娘不希望你未来的路会有那么多的波折。”
待书红尘说完这个故事,也是大半刻时间过去了。怀内的娃儿已然入睡,她把他搂回了房,才过来。
这个故事,也感动了几近麻木的她。“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入宫前。娘最喜欢讲的故事,所以,我一直都很勇敢的追逐着我的所爱。”
“不是每个勇敢追逐爱的人,都能双宿双栖。”她毫无自觉的低喃。
“轻纱?你是说,我和太子……是不可能的吗?”柔情的眸光覆上泪波。明知道不可能,她只是想安慰下自己,没想到就被一句话击碎了遐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肯定会的。你和太子,一定能白头到老。”太子哥哥叫她来哄嫂子开心,没想到,她才一开口,就把事情弄砸了。她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有本事,她还是很平凡的……
“我给你看一幅画。”书红尘明了的点着头,手绢轻沾去那一滴痕迹。转过身去,从墙上拿下挂画。
那是一片冰天雪地,男子绝美无双,一身冰蓝的衣服映得他更加的纯洁无暇。提笔下是一首诗:一滴冰心赛玲珑,一丝不染入凡尘,一眸回转千百情,一番爱意与天高。
这个故事,这个画面,让她想起很久之前,在雪地下。那个全身冰蓝得近乎妖冶的美男子,他穿着冰蓝色的衣饰,那是一套男装,却依然被他的绝美模糊了性别。他举着手中的冰蓝色爪子,停在一个白发飘扬的俊美男子眼睛上。
天就是偏要弄人——
她爱的不是他,却得来他死心塌地的守护;她爱的是他,却得来他万劫不复的仇恨。
谁的互相残杀,谁的情何以堪,谁的情不自禁,谁的追悔莫及?白白辜负了几多年华,才懂得最后该降落的怀抱。
“轻纱。”书红尘见她只是望了许久,又不出声,不由得唤了声。
“我觉得画得很好,所以看入迷了。画和诗都是你作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女子一旦聊起心事时,总是无故的感慨到自己的身上来。然后就剩下书红尘自个在那里讲,她在发呆。
“只是听得这个故事多了,便有了些感悟。闲置无聊中,我终于忍不住提笔了。”
“对了,你知道、太子哥哥……”她忖摩着怎么用词。“他平时是怎么样的?”
“他……”书红尘脸上浮上嫣红,显然会意。“他对我很好啊。很疼我和谨儿。”
“呃……”她不知如何向这个羞涩不已的女人问出口。“太子哥哥,他最近有没有……碰过你?”
书红尘睁着不甚晓事的美眸,脸上的红云又熏开了几分。“你……”
“回答我。”楼万胭握住了她的手。
“没……没有。”她垂下头去,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楼万胭眼色黯然了下去。
书红尘突然抬起头来,眼内满是惊慌失措。“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是不是恒他有了别的妃子?”这是出自任何女人都会有的第六感,书红尘不蠢,自然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
她笑涩了脸,握住她的手说:“你想多了啦。太子哥哥只是交代过,我要陪着你,保护好你。没有什么女子。那你知道太子哥哥去哪里了吗?”
书红尘心头隐隐不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问别的的房事。她顿了顿冰凉的手心,望了窗外一眼,然后才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他和皇上入了地道,听说要处理一些很重要的事。大概需要三天吧。”
三天?老妖婆肯定看准了这个时机,所以才肆无忌惮的来她阁楼里抓人了。那书红尘不就会比她更惨了……
真的是,人倒霉的时候,千万不能提起那个霉点。结果——望着窗外又围满的侍卫,之前所有的动容和对着书红尘时的温暖表情收回,她恢复一脸平静。镇定得仿似外面的只是一堆蝼蚁。
不知道,是不是她连累了书红尘,皇后追她追到了这里。还是皇后本来就是打算来作这里一石二鸟的。一入宫廷深似海,明明从来不去招惹人,明明是不出风头平凡的人,明明……
没有那么多的明明,有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倏地站起身,握住书红尘的手,她坚定的说:“你就留在这里,我看看那个臭婆娘要玩什么花样!”
“你真的不怕她?她会把你……”书红尘捏住手绢,剩下的话颤抖着不敢说出来。在书红尘心里,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慕轻纱了。
“我和你不同。她不敢拿我怎么。你还是替她默哀吧,看我怎么玩着她!该死的老妖婆。涂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不住那满脸的肮脏,那丑陋的皱纹。”曾经,她也像书红尘一样。对着梁简宜那个女人,发出这样恐惧惊悚的表情,浑身抖抖嗦嗦。看到这个皇后,她就越想到现代那个老女人,越是美丽,越是恶毒。
她轻轻的拍着书红尘的脸蛋,气势从淡括的神情中微微透出。
这孩子,才十五岁啊。要是放在现代,那该是好好捧住手心的女孩。
她打开门来,昂首挺胸踏出门槛。皇后正好在嬷嬷的扶持下,走了下来。那副骄扈的仪态,看着她就觉得手痒脚抽,想冲上前好好的揍她一顿。上回真的是便宜这个臭婆娘了,她还差点就骨折了。
“这里散发着阵阵欲呕的异味。本宫……”皇后拿着金丝帕手绢捂住鼻子,就要入轿的时候,突见跨出来的楼万胭,才顿住了脚步。但也是退后了几步,她觉得这个女子疯起来什么都拦不住。
“就是闻到阵阵作呕的异味,我才走出来的,原来、是您老的大驾降临啊。”面对嘴剑的人,必须的就是把她的剑磨钝。“您老细闻细品尝,这空气里的气味都变质了,就像是人性糜烂的气息。”
她淡定的走出来几步,又马上捂住了口鼻。“不行,太难受了,我也受不了。瞧着,你手里拿着的是便便沾染过的手帕吧。铜臭味真大。”
皇后终是六宫之首,识惯嘴刁舌薄的妇孺,势利也是不在话下。“本宫没有闲致和你挑刺。来人,拿下她。”厌恶的瞥了她一眼,金丝帕更掩住了口鼻。不知是不是她那番话的响应,皇后还是把手帕扯下,扔在了地上。
“住手!”她往前站一步,躯板挺得硬直,眼神射出凌然。“谁准你们碰我!本公主好歹还是个公主。依父皇疼爱我的程度,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不怕掉脑袋瓜子。”
侍卫们低着头,又偷瞄着皇后这边。
“你自个想想,自从你出嫁了后。皇上可以半分掂过你?你做了那么多丢进皇家脸面的事,本宫不过是尽下母后的责任,来教育下你。何时轮到你这么不成体统的讲话!”
凤眼射出厉光,皇后根本就不似当日在梅花宴上的懦弱。
“我知道了。我怎么可以低估了一个在后宫中靠着心机拼搏而上,打滚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楼万胭微掀嘴角,眼神平静无波若瓷娃娃。“那日,你根本就知道太子已经来了。所以,你故意装了一个懦弱的母亲模样。不过是想放轻太子的警戒心,或是,不想让太后知道你太过于强势了?不过,你毕竟是他的母亲太子能不懂你那几分心思吗?他跟我说……”
“说了什么?”没有不紧张儿子的母亲,就算是攻于心计、心狠手辣的皇后。
“他说,一定要小心你,你是个不能让人忽视的女人,你简直让他又爱又恨。还有,无论怎么,我都不能伤害到你。”
“凭你也能伤害到我,真是可笑。恒儿把书红尘交给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公主,就不怕蚀了大的,又赔了小的。”没错,她是有点故作的气势,但那不足以让她感到有任何的威胁。
“太子不是不知道你的人品。若是你真的爱他,为什么还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他。他每时每刻不为了你和尘妃之间周旋。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想他成为史上第一个还没有登记就要倒下的皇子?”
“你在诅咒我的儿子!”
“我没有,作为母亲,你自个最清楚,太子哥哥有什么事。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过得快乐点?”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其实,她的一些话,已然微微卡在了心坎内。“他连这个都跟你说。”这件事,只有皇上和她知道。
“他没有跟我说。只是,我无意中看到了某些深藏的层面。就像,他的笑容。作为一个储君,满身琐事,来自母亲的压力,来自父皇的期望,来自全大宋人民的栋梁,何来那么多的欢笑。只怕,也是强颜吧。你是皇后,你必须的需要很多明着或是暗着的手段来巩固你的地位,你的威信。你的身上已经承载着所有女人的梦想,得到了你所要的母仪天下,为何还不放过她们?有一句话说,女人才懂女人的泪,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书红尘,对你从来就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倘若你成全了他们。太子哥哥将会更感激你,他……”
眼神射出剑芒,她挤着牙齿:“来人!抓下她!”白皙的手拧紧了轿子的横杆,只有她心内明白,那是不过要稳住自己颤抖的身躯罢了。
“我有办法。”原本对着这个女人,她是想拿那些药粉整蛊她。可是,现在她想改变主意,想着说服她。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就如同冰做的心都会有情,人何曾不是多情?
“本宫不想再听你的虚言假语!”
侍卫的靠近,她快速的解下脖子上的披风。那是她在梅花宴后的领悟,一件披风,可以做很多的事。包括自保。
双手被披风遮住,一朵鲜花不知从何而来,弹在披风之上。
在场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在干什么,霎时望着她披风里不断弹出的鲜花。手一捏,再摊开来,洒满了一天五颜六色的花瓣,丝丝绕香,如白雪缱绻而飘下……
她在做什么?
“这个女子会妖术,抓住她!”光泽纤长的指甲指向了楼万胭。
“我只不过想惹你开心罢了。你却说我别有所图。哪个女子,不是花儿光鲜的出身,光鲜的披着华妆进宫内?到最后,君王一朝无情,哪个女子,不是如飘洒的花瓣一样,无家可归、渐渐枯萎而老。你至少还能母仪天下,那么,她们呢?皇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披风一闪,罩住了扑向他的侍卫,拳头砸在了他的后脑上。那侍卫却是毫无所伤的走出来,看来,她的力道,对于这些身强力壮的侍卫没有效果。
“你在教本宫做人的道理。本宫放眼天下,就没有见过你这么不知廉耻、不成体统的公主!”
“人在做,天在看。”披风就像是灵活的黑鸟,呼啸着翅膀,旋舞的快速,混绕了侍卫们的视线。没有人知道,下一刻黑鸟会吐出什么来。
“全部上去!”皇后低斥。
在场的侍卫走上去了,楼万胭不慌不忙,只是对着太后叹了口气。“若是我不肯,就算你这半个天下是你的,你也抓不了我。”
黑色的披风大肆摇摆下,又横出了无数的黑丝带,卷向了那群走过来的侍卫。侍卫顾不了那么多,照旧向她逼近。
一个侍卫扯住了黑丝带,岂料却是怎么也拉不到尾端。
其他侍卫也走过来拉,一条火线却逐渐从黑丝带下滑下。拉下的黑丝线全部着了火。这是慕均遥给她的火药。她自己稍做了些整修。材料也全摆在披风上。
黑丝线燃完,一抹奇怪的气味散发在空气中,侍卫马上捂上口鼻。可是,皇后也赶紧捂住嘴角,可是气味扩散得太快,扔了手帕的她,还是隐隐吸入了不少。
她退后了几步,平静的掠过一群站在原地的人。“没有用的,入了五孔也会浑身发软。”
果然,一众侍卫都纷纷倒地。
“你这是要谋反弑位不成!”一个嬷嬷在倒下之前,把身体移到了皇后身下。皇后软下来时,正好坐在她的身上。皇后虽然收,但好歹是个成年女人,一坐下去,那嬷嬷的腰骨霎间响起骨骼断裂的声音。老脸也痛苦不堪。
她走至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神容还是那么淡定,美眸迫出洌然,粉唇微蠕。“皇后,你有你的手段,我也自有我的扼握。你知道吗,就算杀了你,我现在也能走得出这个皇宫大门。你信是不信?”
眯着凤眼盯着她,皇后不甚甘心,脸上依然孤傲。可能是刚才隔得太远,皇后没有看清慕轻纱的神情。作为一个女子,虽然是尊贵的公主,但是那种尊贵的气质和现在这种气息,是不同的,或许又有些相似。那是——席卷天下的气息。“你不是慕轻纱。你是谁?”
“皇后,这种欺君之罪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若是哀家说呢。”
一道淡淡的嗓音插入。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也在此时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