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位于东边城内的居民都比打斗声惊醒,有些有楼阁的登上楼阁察看。但见皇宫内比任何喜事或是节日都要通明,驱散了长空黑夜。
这夜,本就睡不安稳的花锦被吵醒,她睁开干涩的双眸,坐起了身。
已是凌晨了,外面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沸腾,吵得她很是烦心。紧闭的窗棂处映入淡淡的光,正好能让眼睛视物。想是就快过年了吧,她没有怎么在意,也没有心情去在意。
蓝清皓的床离她的床相隔几丈。她习惯侧着身,看着清皓的侧脸,才能浅浅入睡。
披了衣,她下床穿鞋,走至蓝清皓床边。坐在床沿,她抚着蓝清皓的脸颊,一遍遍…一遍遍……
宁愿他一辈子沉睡在她的身边,也不愿意让他孤孤单单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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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是闹,闹完也得做正事了。唐雪樱蹲在一边呕吐,其他老人则是收拾着满地尸体。慕轻纱实在在这个场景呆不下去,她痛极极痛的行尸走肉般走至前面。沐之语捞起还在不省人事的廖泽岩,君凌风抱起陈小俏的身体,何至跟在最后面,四人不发一语的往前走。
这个时刻,最需要冷静的是慕轻纱,没有人愿意再说着只是加重心境的安慰之话。
走了不知道多久,慕轻纱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三人的停了下来。瞥眼望了头侧高悬的牌子——《陈记棺材铺》。
“也是姓陈……就这间吧……姓陈好……”慕轻纱仿似自言自语。
慕轻纱走上前,举起手掌用力拍门:“开门!”
话音落,门瞬间被人打开,手掌继续拍在空气内,慕轻纱扑了个空,“开……”话断开,人颠倒跄踉往前跌。离得远的君凌风和慕均遥手上背着人,而来不及去拉住她。
她扑到在开门的小男孩身上,两人直直的往后倒。若不是何至手上没有东西,而运用掌风托住了他们的身子,估计一条小生命又毁在她“身上”了。
无辜的小男孩被她压在身下,小脸挤在被她胸前柔软软的肉弹之中,而下意识推开她。
两人从地上爬起,小男孩睁着无辜的大眼,睇着她。“大姑娘,你为何要欺负我?”
“谁要欺负你来着,睡叫你那么快来开门!”慕轻纱“恶人先告状”,明明这小鬼得了那么大的便宜了。
“娃,你回内堂。”一个老者站在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
小鬼朝她作着鬼脸,这才一跳一蹦的走开。旁边的老人又啐道:“说了不能在这里乱玩。”
慕轻纱说:“老伯我买棺材。”
“姑娘要替何人订造?”
“不订造,你店里的都给我看看。”
“那就过来这边。”
室内并没有难闻的气味,只是木材味较重,四人跟了上去。
“这个好用不?”慕轻纱指着一道棺材问道。
老伯为难的看着她,棺材是给死人躺的,哪有什么好用不好用。“老身没有用过。”
“那我先试试。有妨吗?我要看看够不够宽,躺着够不够舒适。”
在场所有人被她的举动惊住,哪有好好的活人要是躺棺材的,要多晦气就有多晦气。
在君凌风和沐之语的阻止下,慕轻纱还是坚持着试试,最后搞了半天,才把棺木买好。
安葬好陈小俏,四人又回到了刚才老人们相约的地点——行云客栈。这下,已经是晌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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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边的一张桌子围着五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桌上的小炉炖着烧酒,还摆着一些馒头和包子。几个老人在吵吵闹闹半天,还没有点好菜。慕轻纱、君凌风、沐之语、何至在另一桌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沐之语带着何至和廖泽岩去了一间房里治疗,君凌风和慕轻纱则打算去看花锦。
慕轻纱站在走廊边,在等君凌风换衣服。
甲小二哥从这边走来,直直的望着她。
感觉自己像是展览品,慕轻纱走进一旁的栏杆,刚想扶住,那小二哥却伸出手喊:“姑娘!”
“你有什么事吗?”慕轻纱礼貌性问道。
“这栏杆年久失修,一挨上去就满手木屑——断了。”甲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
“哦,谢谢提醒。”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明明床上的人从来都没有动过,花锦却依然重复着做了上万次的动作,把被子的被角拉拢回去,这才起身绕过屏风去开门。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君凌风时,花锦无意识的抖动了一下身子,只是因为过度震惊。她是不是发梦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见着君大哥?
见着一别恍如隔世的容颜,心内无限喜悦。君凌风心内徜徉,满腹的话想说,却不知从哪里开口。
毕竟清皓逝去这种事情,打击最大的还是最爱他的锦儿。是该开口问下状况,还是先安慰下她?
站在身后许久的慕轻纱终是忍不住了,不满的推着他的背脊。“君凌风!”一粒不安稳的酸梅子滚在胸臆间,抓又抓不住,徒留满腔的酸涩。
才一来到,两人就已经
君凌风转过身去,拉着她的手柔声问:“别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拇指和食指圈在他的眼边,她不满的翘着鼻子,“那你只能看着我。”
忙不迭应道。“好好。”
她鼓起半满的雪腮,软软嘟哝道:“我的手痛啦。”自从在牢房里用血救了君凌风后,这两天,她的手就经常麻痹、无力,风寒而剧痛。
君凌风拉下她的手,细看着她伤口,已结痂的手心又被撕裂了。“那先进去上药。”
“君大哥,公主,你们都进来坐吧。”花锦让开身子,朝他们微笑道。
君凌风转过头去,也笑道:“好。纱儿,我们进去……”
“好什么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不是也说好,也说只能看着我吗,你眼睛看向哪了?”慕轻纱两手捧着他的脸,硬是掰着他转向她。
“那怎么走?”
“你就看着我,我拉着你走。”小手抓紧了他温暖的手掌,她才是他的付驻点。
花锦嘴边的弧度拉大了点,这么多天悲痛的情绪,在看到君大哥也有情人终成眷属,深感欣慰。自己欠着他太多了,所以她一直以来在公主面前委曲求全,那不是她真的好欺负,只是公主是君大哥的妻子。
想起房内没有热茶,花锦走了出去找小二,这才见到乙小二哥肩上搭着发黄的毛巾,依着柱子边打瞌睡。
“小二,辣子鸡、爆烤鸭、糖醋鲤鱼上来没有?”谢顶立滋润的咽了一口热酒,常年红通通的大鼻头为没有伴酒的菜肴而一皱一皱着。
“哦,客官,厨子正在加快手了。再稍等等。”小二哥靠在柱子边挽着嘴角赔笑道,眼睛却是闭着的。
容无界把手掌举在胸前,喃道:“阿弥陀佛,说了不准杀生,小二,我们不要了!”
阳鹰瞪大了那小绿豆眼睛,凑近了容无界,低喝道:“别管这个老和尚,他食古不化!菜照上,肉照食。”
曲汶归捋着一下不算浓密的白胡子,也开口道:“小二,肉肴不上了,上些淡菜青瓜吧。”
谢顶立一拍桌子。“什么啊,老道士,你叫我们啃这些花生米嘛?你这副老骨头还咬得动吗?”当然,这里最老的是曲汶归,就快迈入百年大关了。
阳鹰见着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不说话的洛子逸和唐雪樱。“你们两个说,吃肉还是吃花生米?”
“我两样都要吃。”唐雪樱说。
“分桌吧。”洛子逸也说。
容无界又恢复了笑脸,“好,你们两个过去。”
谢顶立昂着脖子咆哮:“当然是你们两个老家伙过去了!”
为免惊动这些在斗嘴的老人家,花锦放轻脚步走下楼。她轻伸出手拍了拍小二哥,“小二哥,我能去厨房取热水泡茶吗?”
乙小二睡虫走了大半,慌忙转过头来,见着是花锦,脸红红的直盯着她。“还好不是掌柜。这些人从昨晚吵到了现在,我还没有睡几刻钟,就被要爬起来,现在困死了。你别告诉掌柜的哦,我现在去给你取茶。”
花锦微微颌首。“有劳了。”
涂完药膏,君凌风就一直凝着不言不语的慕轻纱。她的睫毛好长好卷,鼻子俏丽的微拉弧度,侧面亦完美无俦。“纱儿?你误会什么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总算开口了。“你认为我想的是哪样?”
“不是在轿子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于你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刚才我一看到你和花锦一打照面,就仿若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人了,相看两不厌了!若我不出声,你们是不是就看到天荒地老下去?想起之前你为了花锦,什么都不要,你曾经是那么深爱她啊。对于我呢,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心存感激?就像我对沐之语那样,我只是心存感激,而时时刻刻心里头搁着他。”憋在心头的话,总算说了出来。
“你转过头来看我。”君凌风用两手捧住她的小脸,轻轻的转过来。“不要拿我和沐之语比,没有男人愿意和他的情敌相比,那是对感情的质疑。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该互相信任吗?我心内十分清楚,对你绝不可能是感觉,而是深深的眷恋。那种感觉,就算是锦儿也比不上。”
刚平复不久的情绪又开始大起大落,慕轻纱失控的大声喊出来:“那又怎样,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你再和花锦旧情复燃。蓝清皓不在了,或许这就是你们两个的机会了。以前不能尽的缘分,这刻都踩到上了眉心了,你们能不欣喜吗!?以前你和花锦就不清不楚了,你叫我现在怎么去相信你!”她的心慌乱得抓不住浮萍的救命稻草,怅然惶惶,六神不安。
君凌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放下了手。“纱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老是拿锦儿来做话题,或许以前她是隔在我们之间的大石。但是现在,锦儿不是我们之间吵架的借口。你侮辱了锦儿也侮辱了我,你为什么偏要提起这种伤害人的话!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不要再起什么争执了。”
“对,都是我嘴贱,我老是拿你和花锦做话题。侮辱了你的锦儿,就是侮辱了你。你君凌风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我怎么可以这也侮辱你呢!锦儿,锦儿,你叫别人的女人叫得那么亲密,看着她那么久,就不许我发一下脾气了!你们慢慢看,满满叫,我不奉陪了!”慕轻纱倏地站起来,君凌风伸手拉住她。
“你这是无理取闹,之前我跟你说起要跟锦儿见面的事,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这么大反应了!”
“我是无理取闹又怎样,从来都是我不停的追逐你,一旦停下来脚步,我就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会不断越来越远,你的心和人都会飞在别人的身上。你懂得我的真实感受吗?从见到花锦开始,你心里就只记得她了。谈什么大量都是假,对于我最爱的男人,我不可能会做到那么大量。我小肠鸡肚,我就是连一点点都不能忍受了。放手,不放手我就砍下来。”慕轻纱一吵起来,什么理智都失去,只剩满脸怒容。她从怀内掏出短剑,双眼睁满火焰。
君凌风不认为她是要砍下他的手,她绝对是只会伤害自己的傻女子。想到此,心又柔软了起来,他低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
手一得到解放,慕轻纱就想着先逃离这里。她提着裙摆,生气的甩门而出,君凌风只得跟上。
花锦正好从不远处走了过去,她毫不知情的拉住了慕轻纱,笑问道:“公主,你不多坐一会么?”
“走开!”慕轻纱低斥道。
花锦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了,怔了下忘了让开。
转头一看君凌风也走了出来,慕轻纱情急下把她推开,再急急的往前走。
就在此时,她却听到了一声“咔嚓!”的声音,难道……她转过头去。
栏杆已断裂,毫无所料的花锦,就那么直直的往后掉下去。同一时间,君凌风反应非常快,脚尖跃起,跳了下去。半空单手握住了花锦的腰杆,两人仿似所有电视剧、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翩翩落地,飘飘而然,美态尽落。
她听见了心头的崩塌声,完全定格在那两个紧抱在一起、甜蜜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一次君凌风和花锦之间的丑陋女配角。
店内所有的焦点都在君凌风和花锦身上,没有人会去留意一个“恶意破坏”的第三者,慕轻纱捧住心疲力倦的身心,往外面静静走去。
一道身影瞬风间掠到了她的身前,那是唐雪樱,她生气的瞪着慕轻纱。“你为什么要推我的孙女下去?你这个大姑娘家,手段也真的恶毒!”
全场的焦点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只是回头去寻找那双星眸。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担忧,他也紧紧的回望着她。这算不算是担忧她,但是他怀里还抱着花锦啊,那是对于花锦显露而忘了收回的表情吧。“那你想怎样?”
生气归生气,唐雪樱对于她过于平静的回问反而没了主张。
君凌风这时放开了锦儿,走到了她的身边。“我知道,刚才你不是故意的。”
他也肯相信她了。慕轻纱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掌柜就从里间走出来,见着满地的残骸,首先就是拉着两个小二的耳朵,尖声啐道:“见着你们叮嘱客人不要扶着那栏杆了,居然还不当回事!”
乙小二哥因为刚才在打瞌睡而歪嘴歪脸的呼痛,却又不敢顶什么。甲小二就回嘴了:“我明明叫过那姑娘了,说栏杆坏了。她还是把人往那推……”说着,他慌忙捂住了嘴,心乱的看向了慕轻纱,他可不是要落井下石哦。
所有鄙视的目光再度回到了她的身上,慕轻纱不在意,她再次转头寻找身边的那道目光。
他的眸子从温热而一点点纳凉、冰寒,眸色更加深沉。那眼神,已诉告了她所有的罪行。
“就这样吧。”心湖如镜,夜水无波,哀莫大于心死。她敛下所有的感情,脸容平静,又再度回到了以前的慕轻纱……楼万胭。全世界都可以误会她,唯独他不可以!
“别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唐雪樱拉住了她。
冰蓝色的身影疾速如闪电,睫毛来得及闪,人已经来到了慕轻纱的面前。沐之语冷冷的盯了君凌风一眼,嘴角勾起了寒笑。这个男人,还是和从前一样。
沐之语眼眸恢复温暖,眉宇溢满担忧。“纱儿,我们上去吧。随便他们误会什么,你在我心内中还是清白无瑕的。”
“谢谢你的信任,可是,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老怪物恐怕还会在暗处监视着我们,你不能一个人出去,我和你一起吧。顺便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慕轻纱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望所有人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唐雪樱瞪着毫无出息的沐之语的身影,大声斥道:“小东西,你真是好人坏人、是是非非不分!”
“何为是非?不过人为!何为人为,难分好坏!”沐之语抛下这么一句,身影已渐渐消失。
唐雪樱纳闷的走过去,向洛子逸问道:“那话是什么意思?”
“是是非非都是人的所为,人连自己都掌控不了,怎么能断定出好坏。”洛子逸回答道。
“明明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了,难道还不能分出好坏?我就不信那个慕轻纱没有做过,你们呢?”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洛子逸也在那咬着已然硬了的包子。
君凌风攥紧的拳头在身侧放开,眼内布满复杂,心内百感翻腾。是他的不信任,还是她过于妄为?他们这段感情,真的如以为之中的美好吗?
“君大哥。”花锦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唤道。
“你没有被吓着吧?”
花锦摇了摇头,“清皓还在房内等着我呢,你还是先去追公主吧。她再不对,你也是不能失去她的。”
故意忽视最后那句话,“清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