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问:“小姐,你是在逃避吗?”
“我能不逃避吗?”若是以前,她一定不知道逃避在字典的哪一页。又是若是……没有那么多的若是,恰好就多了这么多的若是。因为她已经早就不是原来的慕轻纱了,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替我备一些纸笔来。他们在庆宴,我也不能没有事做对吗?”
慕轻纱走下床来,洗着脸,水映面,人儿格外憔悴。“我想,还是得需要你们替我梳一下头。都快忘记了你们的巧手了。”
小豆摆着简单的膳食,而小米则在翻着箱子里的衣服。“小姐,哪里还有衣服?”
“没有了。”她淡淡道,然后走到了小米旁,拿起衣服自个穿上。
小米知道她的脾性,只是难过的低下头去。慕轻纱微微噙着嘴角,半调笑:“最近我没有时间去添衣了,反正我现在魅力这么好,穿什么都不要紧了。”这种魅力,不要也罢!
小豆摆完膳食,也走了过来,“小姐,我们替你梳头吧。”
慕轻纱在铜镜前坐下,“我想想,今天要梳……算了,还是随便点。”哪里还顾得形象,只要简单能见人就好了。
“随便?”
“嗯,随你们。”
“这发髻叫什么?听好看着,以后有空教我。”她随手往头上别了一个簪子,用来固定发髻。手却被小豆和小米同时按住。“小姐,这种簪子你以前用不惯的。”说完,两人又记起她不是公主,脸色有些尴尬。她们总是下意识的用以前的习惯来嘱咐慕轻纱,要改变这习惯,恐怕还需要一些日子。
这话,微微的暖流滑过她的心头。只需一句话,体贴入微的真感情就显露无遗了。何时的事啊,连一根平凡的簪子都不会被遗忘。“我也只有一根簪子了,不别上发髻又散开了。”说着,簪子便插入了发间。
她站在桌边,手铺平宣纸,用墨研压住一角。握着毛笔的手指有着丑陋的滑稽,只有拇指和食指有指甲,其余三只手指开始长出紫黑色的硬甲。小豆和小米曾经问过她手的事,她只是淡淡道,那是发泄的代价。男人冲动是享受,女人冲动是难受!
乌黑的字迹娟秀工整,渗入了洁白的宣纸之中: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冤冤相报不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还将付出几多鲜血
忠义之言自欺欺人的谎言
有些情入苦难回绵窗间月夕夕成玦
有些仇心藏却无言腹化风雪为刀剑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荒乱中邪正如何辨
在一旁磨墨的小豆和小米紧紧盯着她手边的动作,待落笔时才把字词都念了出来。“小姐,写得很好啊。”不是她们拍马屁,是真的很好哪。
当然好了,不好她何必写出来,此乃许大音乐才子编的。她触景思怀,而这首歌,一字一词都正好密切的贴合着她的际遇和心境,她不得不唏嘘万分。
她低语:“我想抚琵琶了。你们会什么乐器?”
“古筝。”
“竹萧。”
俺实在太爱古风的歌了,以后再也不碰雷死人的穿越文了,现在不插曲,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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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漆黑有月玦映亮,屋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温暖的火炉安置在四处,饭桌上摆满了精致、芳香四溢的菜肴。有各地的风味小吃,家常菜,全都由花锦精心烹调出来。
丰盛的菜肴却没人开动筷子一下,每个人心事重重的随口搭磕着话。老不正经的老人们,也只是不停饮着茶水。花锦只是熬了好多种清香的茶水,不置备酒水。依着这些疯狂的人们,恐防只会把肚子当成酒桶一样,会坏了事。
渡过生死门的人,都会有一番大彻大悟。蓝清皓自从醒来后,以往邪魅迷人的笑容不复存在,漂亮的星眸,一次次的迷失在身边依偎着她的小女人。两人总是这么定定的对望、相拥,仿似世间只剩两人。映入瞳影的容颜,就算今后盲了目,也不会失去。他们早已经心灵合一,爱着对方,就像是爱着自己一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还分什么彼此!
过于专注的花锦,根本没有注意到曲汶归有些怪异的神色。他一直似有若无的扫视着她,很快又移开。
君凌风、沐之语和廖泽岩并不如其他人笑得开怀,心内全是摆着那个小女人。走多一步是错,向后退也会走错,那这条情路,只能原地踏步了吗?往昔的温暖阳光不复所在,光竹宁也是一脸阴沉,只是不同前面的三男,他心内有着复仇和其他感情的因素。
四个男子,就如同被灯光遗弃了一般,阴翳的坐在角落。
突然,琵琶、古筝、竹萧奏响的清脆婉转而又圆润的旋律传入每个人的耳边。几下飞指抚弄间,一道甜脆的嗓音也跟着音乐逸出:“
愿意忘记过去才能留住时间
莫让回忆悄然斑驳如花容颜
繁华似昨天握不住谁能看得穿
梦醒哪个时空传说这段爱恋
只有路过伤痛才能靠近永远
谁让我的心弦鸣自你的指间
万丈红尘中谁在喊谁为谁轻叹
堕入火焰随爱涅槃才是神仙……”
她萋写的字词,她悲鸣的音符,全部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那么多的情歌,怎么演绎才不伤!?
一时间,饭桌的畅谈声全顿了下来,君凌风、沐之语和廖泽岩全都窜了出去。
三个男子站在走廊,深凝着树下的她,没有人会打扰她的兴致。他们皆掩饰不住急促的呼吸,紧绷的脸容也笑颜逐开。
不再穿得精致华丽的服饰,还是那拢黑色披风,里面是淡色的衣衫。这样的她,在月光的铺泄下,毫无美感可言。完美无瑕的小脸蛋,来自身子本身若幻若灵的气质还是散发了出来,她只是堕落凡间的仙子。
若夜的呼吸,寂寞、安详、宁静、悠远,当音乐响起,思绪随着时光穿越遥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吟唱,清空逍遥般飘渺,,穿透尘世最深处,直落心田,抚慰灵魂。再也没有人会取笑她唱得难听和怪异,只有人用心去叹息。
一曲罢,她抱着琵琶,幽幽怨怨而空灵的美眸凝向了君凌风,这个她想得何其心痛的男人。只停顿须臾,不给他映入她眼底深处的机会,而后,又掠过了沐之语和廖泽岩。
血色微薄的唇瓣轻吐:“无论怎样,我还是不能孤军奋战。没有你们,其实,我根本就不能成事。”她终于肯放下心头的结,来与他们交流了。
她站了起来,抱着那个琵琶,趋步。却不是走向他们,而是转入了门边,迈了进去。
花锦和蓝清皓正站在门边,花锦朝她点头,微微一笑。“欢迎光临,我们都需要你。”
她亦点头,只是不能微笑。“我也想通了。”
身后,依然跟着那三个怔怔然的男子,还想跟着她落座。
但是花锦却把她安置在了自己与书红尘之间,也省去了他们的争执。花锦坐下时,刚好接收到曲汶归的扫视。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对上眼时,对方轻轻的叹息了下。
蓝清皓看出了她的失神,他问道:“怎么了,锦儿?”
花锦偏了下头,随即无所谓的道:“最近脑子很爱乱想。”
三男把对面的老人们挤走,硬是做在了慕轻纱的对面。慕知恒从书红尘那边伸头过来,满脸关怀,“猴儿,你还好吧?”
“我本来就没事。”她点了点头。
花锦把碗筷摆好,笑脸不变。“慕姑娘,大家都在等你呢。现在可以开筷了。”
话音落,为免气氛沉下,老人们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再度高谈阔聊。
慕轻纱看着满桌的饭菜,她不得不佩服起花锦来。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这样的女人能有几个?“原来,你不单只是美女和才女,还是厨女。”叫她煮这里任何一道菜都成问题,何况还是各地的菜式。她和花锦,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自己难以与多才多艺的花锦媲美。
处女!?唐雪樱差点就把竹笋梗在喉咙。“咳咳……”一旁的洛子逸立马就为她递水拍背。
知道大家想歪了,慕轻纱也不解释。花锦颊边浮上红霞,但还是稳稳的道:“夸奖了。我原本是个婢女,所以只会学了一点点。”蓝清皓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现在只会跟花锦还有君凌风聊几句。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在花锦是婢女的时候,学这么多的才艺,也只是为了讨他欢心。锦儿爱他的程度,不亚于慕轻纱以往爱君凌风的程度。
“我家的小豆和小米也不见得会煮多少东西。”慕轻纱谐谑道。
正在吃得正欢的小豆和小米也咽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递水给对方,互拍着对方的背脊。慕轻纱的表情放轻了几分,“这么大的反应。”
小豆皱巴巴的脸蛋道:“小姐,是我们的失责。”
小米同样。“小姐,我们以后也会学好的。”
“我逗你们和……花姑娘……锦姑娘的。”花姑娘!那不是青楼女子的雅称么!天,今晚她慕轻纱话一出口让人哭笑不得。其实,是她故意把注意力拉开,不想被对面三‘只’虎视眈眈的男人紧盯着。
“用膳吧。”“吃菜哦。”“吃点肉。”随着三道声音同时响起,三双筷子就夹着菜肴往慕轻纱的碗里“招呼”。
“你们怎么搞的,纱儿不吃这种酸的。”沐之语认真的把慕轻纱碗里的甜酸排骨,和甜酸豆扒出碗外。
君凌风和廖泽岩又把菜夹回她的碗里,“你知道什么?纱儿现在不挑食了。”“胭儿本就什么都吃的,乱说。”
沐之语确实说得没有错,她以前不爱吃酸的东东;可是君凌风和廖泽岩也说得没有错,她现在什么都吃。
“你们别浪费锦儿辛苦煮出来的菜肴。”一道冷冷的声音也插入,蓝清皓斜睨着他们。
“你们别闹了,各就各位,自己吃自己的。”慕轻纱低头把碗内的菜全部吃进肚子里,然后又开始小试每道菜式。
对面的三人也是直直的睇着她,眼也不眨,随口往嘴里扒着饭。这回,到慕轻纱叹气,她夹起了菜,往他们碗里都放上。“你爱吃海鲜,吃下这道黄花鱼吧;你爱吃药材料理,吃这道蒸鸡吧;你爱吃烤肉,吃这道灸羊肉吧。我都试过,很美味。”对于他们,她可就了如指掌了。
三人发送感动的电闪闪波光过去,“纱儿对我真的太好了。”“纱儿记性太好了。”“胭儿让我太感动了。”
“你们还是谢锦姑娘吧,我只不过负责吃罢了,哪有什么功劳。”这样的行为,真是让她打从心底惭愧。
“谢谢花锦姑娘。”这回,三人异口同声道,然后又闷闷的瞪了身旁两人一眼。
待所有人都吃完时,大家都很自觉的一起收拾着狼藉一片的饭桌。这时,花锦被曲汶归叫到了一旁,蓝清皓戒备的跟了上去。
曲汶归淡淡的道:“花锦,有些话贫道实在不得不提,许是你觉得贫道多虑也好。”
花锦道:“曲道长请讲,花锦必会虚心听教。”
曲汶归波澜不惊的吐出:“自古佳人多薄命,闭门春尽杨花落。”
花锦和蓝清皓对望一眼,有些听不懂,怎是诅咒的话!
抚着白胡子的手一顿,低低道:“或者贫道说得通透一点吧,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曲道长的意思是,花锦命不久矣?”就算与爱人逃过了那么多生死大关,就算吃尽了人生百态的苦头,只不过是想着青丝到白头,还是奢望得太多了吗?
“花锦,贫道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依着你的才情,你也不会猜不透其中含义。”曲汶归留下这么句话,就走开了。
花锦把目光回到蓝清皓脸上,惆怅、迷茫、怜惜的仰视着他。“曲道长的话别有深意,可惜,我不能参透。”其实是她想听他说,说出他们的命运。
蓝清皓轻抚着她的发鬓和脸颊,柔柔的凝着她。“老天是很公平的。给你美貌了,就不会再给你才情;给你才情了呢,就不会再给你美貌。鱼和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嘛!但有时候,它也会将这两样东西都赐给某一个人,这就是老天对她们的格外青睐了,但同时这又注定了她们的命运将是坎坷的。就拿大乔、小乔、西施、貂蝉、杨玉环、昭君、鱼玄机……诸如此的美女做例子,她们全都才德美貌兼备,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有好的命。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一个姑娘家的,长得这么漂亮,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甚至可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所谓“花香蝶自来”,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迟早也会招惹你的。本来吧,美丽的姑娘大有人在,通常也只会招惹一些小麻烦。但是若由单纯的美女变成了红颜,这就麻烦了。因为能称得上是“红颜”的女人,不光是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有特质,有才情,这样才会迷倒众生了。惹来的“蝶”那就不是一般的市井之徒了,而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还记得之前在你身上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么,我也差点因为那样而失去了你。这么说,我的锦儿也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