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的‘谈判’开始,慕轻纱便全肩担当起照顾沐之语的伺候工作。明明沐之语不发病时好得很,什么都能做,她还是把他轰走,就是固执的要伺候他。说什么这是妻子的责任,一句话便让沐之语感动得无以复加。虽不到无微不至的地步,但也算是体贴有加。
沐之语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试过过着这样如神仙美眷的生活。
如同往日那样,慕轻纱伺候他擦身。不同往日那样言语欢愉,今日沉默如金。
穿衣、裤子、束腰带……衣服一一穿着妥当,手顿住,她低着头。
沐之语握着她的双手,微笑道:“好了,纱儿,你可以说了。”
她抬起头,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我已经找到了孜玦所说的石像水,孜玦不是说石像水万能的吗?但是……我需要前去取回。这段时间,没有我照顾你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再岭南安心养病,等着我回来。”
沐之语并没有她如料的伤心难过,而是反对。“纱儿,我不赞成。石像水是孜玦那个民族的家传之宝,你应该是送回去。而且,我的病可以慢慢好起来的,不是吗?”
她抓实他的手,试着说服他:“别傻了,这个时候还为别人着想。说是可以慢慢好起来,但是说不好听,这个慢慢是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你的病能拖得了多久?难道一辈子不能大喜大乐吗?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开心点也不可以吗?”
“纱儿,无需要做那么多。我们已经可以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我每天不是过着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她杂乱无章的说道:“我说过要带你去很多地方的,你这样,我怎么敢和你出去?想要给你惊喜又怕你吓着,想让你笑得开心点又怕你磕着。我不想午夜梦回间梦到你要死去,起来也看到你满头大汗的憋着痛。我知道,你的心脏在半夜会很痛很痛。我不想你这么痛。我一定要治好你。想把自己的心换给你,但是这里又没有换心的技术。这已经是唯一能对你做的了。我欠你那么的多,还不能补救。我的心头,会一辈子都负着这个罪恶感。一辈子的啊!”
语气淡淡的哀愁。“纱儿,做人不能要求得太多,知足常乐。”
“之语!做人是不能认命的,一认命便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我们自己争取的,有什么不可以!你这样和花羽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会坚持。花羽、龙烨磊说得对,人是不是信天的。要是能信天,她也不需要好端端穿越到这里了!
“纱儿……”
“无论你怎么说,这次的最终选择还是由我去替你把石像水取回来。”她转过身,决定不再和他争论。
他叹惜。“纱儿,一人退一步吧。”顿住,才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外面的环境那么恶劣。你的心脏受不得刺激,这太冒险了。”
他扳过她的身子,语重心长的说:“纱儿,外面全是孜玦的族人,每个都会奇法异术,若是没有个医师在身边,怎么出事都不知道。这也是我的最后让步。”
“沐之语!”慕轻纱也有些生气,手指着他:“好个你,以前说什么都会依着我。现在就只会和我讨价还价。男人都这样,对他好了都得寸进尺!”
“不,纱儿。”他拉着她的食指,晃来晃去,笑说:“我是在为自己不舍得离开你找借口,怎样?”
“好吧,以上借口都合情合理,本席宣判上诉成功,退庭。”用另一只手戳戳戳胸膛,“就怕你这里又不争气了。”
她也有考虑到这点,犬戎族的蛊法可不是好惹的。没有个厉害点的医师,可以归西了。
昨晚,故意点着凤孜玦做事做到凌晨才歇下。其他人凌晨起床,天微微亮,东西都收拾妥当,几人接连走出门口。其木德·布日固德扩展了下胸膛道:“这个时候赶路是最合适不过了。”
“父王,哥哥怎么还没有睡醒呢?”其木德·布日固德抱起敖登格日乐,“他不会来的。”
敖登格日乐嘟着小嘴,身在父手上,头却往后面看。
“师傅!”
几人僵住,脚步顿住。
转头……
凤孜玦笑容满脸,神清气爽的看着大家。“师傅,听说你们全都要回去师娘的老家了。”
看到小子眼神的闪闪缩缩,他也不追问。“嗯,孜玦,这里就由你打理了。”
“师傅,我可以一起去吗?徒儿仰慕扬州已久。”
“不行,小孜(子)……玦,”慕轻纱伸出食指晃着,一脸没得商量。“我们可没有预备你那份。”
凤孜玦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不怕,我早就准备好了。”
慕轻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去?”
凤孜玦朝敖登格日乐抛了个闪眼、“小乐,哥哥我睡醒了。”
难怪……刚才敖登格日乐是问“哥哥怎么还没有睡醒”,而不是“哥哥怎么没有和我走。”看来是布日固德无意间告诉了她的女儿,然后敖登格日乐又告诉了凤孜玦。
敖登格日乐与凤孜玦笑得很是开心,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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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今晚没有月光的眷顾,大地染墨而无起色。
岭南某处荒地,只听到不停的“噼噼啪啪”声。衣衫褴褛的囚犯,精疲力尽的往车上搬着石头。
所有人都该安稳的在榻上躺上一躺,这些囚犯,还是无休止的做着苦力,终止到死。
人群密集的中央,官差难以注意到处。“其木德·布日固德,我们还以为你也已经垮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木德·布日固德不似他们的肮脏和不堪,而是精神奕奕,这样,让周围的人都是很是奇怪。“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怎么看起来过得那么好的?”
一个囚犯拍了下其木德·布日固德的肩膀,笑说:“你怎么贿赂官差的?”
其木德·布日固德移开他们所有人的手,从中间拉出了一个全身黑色,带着连衣帽子的人出来,伸手介绍道:“都是这位夫人的帮助。”
“哦。是女的!是女的哇!”周围的人全都汹涌澎湃起来。虽是疲惫不堪,但是太久没见过女人,嗅嗅也好。嗯嗯,真是香哪,香极了。
其木德·布日固德伸手一一挡住他们的毛手毛脚,皱着眉头轻斥:“嘘!不要命了!别那么兴奋。会出事的!”
其木德·布日固德转以向慕轻纱说道:“夫人,这就是你要的外族俘虏。”
慕轻纱冷冷的扫着这些金毛红皮蓝眸的外国俘虏,然后说道:“这样的生活,你们甘心不?”
囚犯们似乎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都奇怪为何有人会问他们这种问题。一时想到,是不是嘉园派来试探他们的,所以没有人出声。
一手负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她昂首挺胸,语气好不淡漠:“我可不是你们认为的嘉园奸细,我是这里所有人翻身的机会。”
有人问:“看你的模样,明明就是中原的人,为何会帮助我们推翻自己的国家?”
“呵~”她摇着头,讽刺的干笑。“因为我要做皇帝,就这么简单。”
众人不以为意。“你一介女流,怎么说都可以了。”
嘴角撇然,言之凿凿:“我无须向你们摆布自己的实力,等到不久将来,你们便会见识到了。要是你们相信我,就还有一个希望,要是你们不相信我,就万念俱灰了!”
众人还是面面相觑,心头其实很是动摇。
其木德·布日固德在一旁鼓舞道:“看着我和你们的重大反差,你们还不醒悟?”
“蒙古王,你说的当真可行?”
其木德·布日固德鄙视不已。“怎么不可行?你们本就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我们想先听听这个夫人怎么说。”
“好。”慕轻纱点头,“你们回答我的问题。这里有多少俘虏?”
“是这样的。我们一共有一万多的人被俘虏到了这里。开始的时候,我们全部被上手撩脚撩,预防逃跑,然后各自分布在岭南各处。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了,我们原本个个高头大马,现在早就瘦骨如柴,还不知道怎么实行夫人的计划。”
“没有关系,只有你们留个人在就可以了。我手上有一叠图纸,你们照上上面的图案制造工具。但是此事绝对不能惊动到朝廷。”
其木德·布日固德把卷轴递给一个人,并低声对他们吩咐下去。
慕轻纱抬头看向黑茫茫的夜空,吩咐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向其他地方的俘虏发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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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
初晨微昭,红瓦高楼珍珠点点,待到高阳艳照,那便是隆重的金光凌波。出门好神气,熙熙攘攘的赶集路人脚气沾尘,沾满了讨价还价的高涨情绪。转眼又要过年了,人们都出来添置年货,好过个充足的冬天。人声鼎沸,川流不息,马嘶牛哞,羊蹲狗吠,看似融洽的一幕,实则背后各有不同无奈吧。
凤孜玦白净秀气的脸上漾着稀奇的笑容。“没有想到赶上大集市了,真是热闹。”
布日固德射过去一个严厉的眼神。“我们来这样可不是赶集的。”
敖登格日乐懒洋洋的躺在父亲壮阔的胸怀里,大眼在看到地上的小朋友往嘴里不停的塞着果子时,揪住父亲的衣领大喊:“父王,我想吃那个人手上一串串着的。好多小孩子也在吃呢。”
“我也想吃。”凤孜玦难过的低下头。他想母亲和父亲,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了他的面前,是敖登格日乐的笑脸。
慕轻纱突然觉得,这种热闹有种把自己隔离出去的感觉。她是这样的沉寂、安静。看着身边的沐之语,她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手不由得抓得他的手臂更紧。“这里就是当年洛子逸、唐雪樱、龙烨磊说的江州。他们的爱情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嗯,缘分真是件奇妙的东西,可遇不可求。”沐之语低头看着她,吟笑道。
“师傅,那边有个怪物。”凤孜玦拉拉沐之语的衣袖,不安的道。“呃!还不止一个,有好多个。”
“那是骡子,马和驴子的后代。”
“那个呢?怎么有人敢把狼带出来?”
“那是狗儿,很乖的。”
凤孜玦又黯淡了神光,这一次出来,他看到很多没见过的东西,通常他认为那是怪物。其实,是他自己才是怪物吧。不过,只要能找到母亲和父亲,就算要他回去再当自己的怪物也无何不可。花花世界再是灿烂,也抵不过亲情的美丽。
一路走一路买点小货郎的东西,两个孩子很有兴致,却是看不到大人们的心思重重。
“我们不要再买了,找个客栈添置一些干粮。时间没有那么多……”慕轻纱正在说着话,却被沐之语拉走了,抱进怀里。
“尘儿,还好没有撞着你。”
慕轻纱不知所然从沐之语的肩头踮起脚尖往前面看,刚好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不自觉轻呼出声。“知恒哥哥……”
同样抱着书红尘的慕知恒也看到了她。“皮儿。该不是这么巧吧!”看了眼沐之语的背影,雀跃的扬起眉头。“不会是你和凌风有心来找我们的吧,这个妹夫还算尽责。”慕知恒不知内情的还拍了下沐之语的肩膀。
这下,沐之语整个冰冻了。
不容慕轻纱错愕的片刻,她看了眼沐之语,赶快抽出身来,转过沐之语的身子,郑郑重重的道:“知恒哥哥,这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沐之语。”
慕知恒和书红尘也被吓得不轻,几人你我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
慕轻纱先开口,脸色沉寂。“知恒哥哥,希望你不要再提那个人。”
慕知恒提议道:“我想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叙叙。”
书红尘指着桥边那处,“前面正好有间会仙楼。”
“我们客栈旁边就是有名的会仙桥,所以我们客栈就唤作会仙楼。相传很久之前,洪崖洞下面住了个姑娘,经常到嘉陵江边去洗衣服。有一回,她洗的衣服被江水冲跑了。江边有个单身的打鱼郎见了,划着渔船就去给她捡了回来。于是,二人就熟悉起来。有一天,姑娘的母亲生病去世,姑娘没得钱安葬,急得去跳河。打渔郎把她救起来就说‘我网到一挑金甲鲤鱼,马上挑去卖,卖了就去买寿衣和棺材’。哪知,他挑着鱼进了城,刚走到那桥上,那活蹦乱跳的金甲鲤鱼全都死得硬邦邦的,还卖啥子钱哟!急得打鱼郎在那桥上跳起脚哭。这时,他听见土地庙里传来一个声音‘快点让路,八洞神仙来了!’然后打渔郎,抬头一看,来的却是八个叫花子,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跪下去就求神仙帮忙。领头的是个拄着根铁拐子的瘸子老头,说:‘我们都是叫花子,自己都没吃的,哪里帮得了你的忙哟!’那身背宝剑的叫花子捡了一砣石头丢进打鱼郎的鱼箩筐里,说‘你的鱼全都活了,还不快点拿去卖?’打鱼郎一看,真实的。把那石头丢进另一个箩筐,鱼也活了。那打渔郎再一看,叫花子全都不见了。于是,打鱼郎卖了个好价钱,安葬了姑娘的母亲,然后和姑娘结成夫妻,在这桥头安了家。这桥也就取名会仙桥……”
几人听着掌柜兴高采烈的讲故事中,坐落了唯一一张空桌。还是客人刚走,椅凳还热的。
老掌柜眉飞色舞的表达自己的人生得意。“欢迎各位客官光临小店,这是本掌柜的荣幸。五十年以来,我从以前讲故事的店小二到今日还是给大家讲故事的掌柜,不过只是变了一个年纪罢了。人还是当年的人。所以说,光阴如箭,日月如梭。抓紧时间做一些值得的,或完成自己的心愿。可别到老来觉得一场空才好。”
“无论怎样,之语永远是站在我身边的那一个,就当我是不再为了孤独也好。寻寻觅觅,沧海桑田,一切都注定的。”提起此事,慕轻纱没有任何波动,淡得让所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正正验证了那句,被伤得多了,就麻木了,也不会再需要了。
“虽然之前我不男不女过好一段日子,但是我还知道一个男人该怎么去爱护自己的女人。纱儿是我到死都不会放弃的追求。我不会放弃。”沐之语也把自己最不愿提及的荒唐事提出来。
“皮儿……”慕知恒眼眸内荡漾着很多情绪,更让人不懂其意。随后,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包裹收回深藏,笑说:“算了,各有各的命途。只有你觉得开心,我们怎么都会支持你。”
慕轻纱问:“知恒哥哥,嫂子,你们两个最近过得好么?”
夫妻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俊逸的脸庞又散开挡不住的笑容。“珠连璧合、夫唱妇随、神仙美眷、羡煞旁人……怎么说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没有人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慕轻纱偏着头看着他的得意。“那么,你们还是决定继续隐居么?就算我以后有需要也不能把你们请出山?”
慕知恒佯装难过,“我的妹子这么聪明能干,以后还会需要我的搅和么?”慕知恒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热茶上来,书红尘替所有人都倒上热茶。
慕轻纱十指交握在侧,“会有的。我会把你们都找回来的。”
慕知恒喝茶。“你可不像是要搞聚会的人哦。”
“当然不是聚会那点小事儿,那可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呢。”
慕知恒依旧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在下姓慕名知恒,这位兄台是?”
“吾是木固德,虽是别国来的,但也是夫人的好朋友。”其木德·布日固德把原来的名字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