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姜问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微微泛白,看着身前的楠月就如同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声,闭了闭眼眸,推开她挡在门前的身子,大步远去。楠月依旧站在原地,眼眶周围迅速浮现出一圈淡红,微微垂下眼眸,亲了亲鸾歌的脸颊,上前几步跌坐在床上,将头靠在床柱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谁能想到,上一刻还在侬言软语的人,下一刻便分道扬镳。
鸾歌死盯着楠月看,水灵的眼眸中尽是担忧。
楠月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轻轻低语:“鸾歌,我是不是错了?”
一月后,北长王败,天下仅剩霜华女同东襄王两相对峙,而东襄王并无再战之意,皇权已成霜华女囊中之物。
听闻这个消息,桃园里一男子微微抬头,眼神复杂地望向远方。
半年后,霜华女建立临漠王朝,定都望月。
三月后。桃园。
“哥哥哥哥!”不远处传来一道稚嫩的童音,撩开枝叶,便见一男孩手中拿着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纸,快速地向他奔去。
轩姜问眉头一皱,起身走到男孩身边,抬袖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问道:“阿星,怎么了?”
被唤作“阿星”的男孩抬起头来,匆匆把手中的纸张摊开,递给轩姜问,焦急道:“哥哥,你看,这是我今晨外出时在路边墙上看到的东西,女帝悬重金寻找这个叫做轩姜问的男人,他和你好像哦,你是不是就是他啊?”
轩姜问心里猛地一紧,面上却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他甚至都没有接过阿星递过来的纸张,便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微微抬头道:“阿星,明日,你便叫你娘亲同我一起去望月城,她给你们的银两,足以让你们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了。”
阿星的眉头骤然皱起,他一把抱住了轩姜问,抬眸问他:“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星只是来给你报信,让你小心一些,却并不是想要让你去见女帝从而得到悬赏的银两啊!”
“我知道,阿星。”轩姜问抿唇微微一笑,“只是有些事情,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他低头看向阿星,“听哥哥的话,去告诉你娘亲,哥哥明日就走。”
“我……”阿星面露难色,“哥哥,我舍不得你……”
轩姜问亲昵地伸手揉了揉阿星的头发,温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躲她十月,欠她十月,该还了。”
他尽说些阿星听不懂的话,弄得阿星一头雾水,无奈只好点点头,寻他娘亲去了。
待阿星走远,轩姜问轻叹一声,回到之前的石椅上坐下,抬手抚了抚额间的黑色符咒,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尽带着苦涩的味道。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那人给自己刻下这道符咒。可是若是没有这道符咒,他又怎会知道现在和将来发生的这些,提前做好准备呢?
翌日,晨。
轩姜问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早早地便候在了阿星门前。
不多时,阿星便搀着一位眼瞎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看到立于门前的轩姜问,先是一惊,随即面露不舍,“哥哥,你真的要离开么?我和娘亲真的……”
“阿星。”轩姜问浅笑着打断了阿星的话,温声道:“不用多说了,我去意已决。阿星,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我……也很想她。”
轩姜问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率先往桃园外走去。阿星虽心有不舍,却也还是搀着娘亲随着轩姜问一同走了出去。
望月城。
轩姜问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极高。这并不奇怪,放眼望这大街墙上,无处不贴着有关他的悬赏启事。
轩姜问明显感受到了身边人露出的贪婪的目光,淡淡一笑,退后一步抓住了阿星的手,似乎是在告诉路人些什么。
而皇宫派出的探子,也在看到轩姜问后飞速往皇城奔去,不多时,轩姜问便见着,皇城城门处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头上带着素白的斗笠,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表情。
可轩姜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良久后,轩姜问才带着阿星母子来到了白衣女子身前,张了张嘴唇,千言万语只化为了淡淡的欠身行礼。
白衣女子的目光在阿星母子身上停留了几秒,伸出玉臂,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轩姜问微微颔首,便领着阿星母子随着白衣女子往皇城内走去。
越过一道道紫金门,轩姜问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见一名男子来到了他们身边,带走了阿星母子。
这名男子他认识,是陈慈云。
再走几步,便真正进入了皇宫。
直至走入了内宫,白衣女子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瞥了一眼轩姜问,清冷的嗓音却宛如天籁。
“入夜后来乾清宫。”
只留下淡淡一句话,白衣女子便轻功上身,几个闪身离开了轩姜问的视野。
“乾清宫?”轩姜问好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那我现在该要去何处?”
闲来无事,轩姜问便似无头苍蝇般四处逛着,碰巧正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轩姜问循声而去,便瞧见一名宫婢正拿着一个锣鼓,逗着怀中的小女孩。
轩姜问再上前几步,便认出了那名宫婢和怀中的女孩儿,正是琴琴和鸾歌。
十月不见,鸾歌也长大了许多,算来也两岁有余了吧。
琴琴似乎是感受到了轩姜问的目光,抬眸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眼眸中尽是冰冷。
见到轩姜问,琴琴先是冷哼一声,随即低下头来继续哄着怀中的鸾歌,可鸾歌却死死地盯着轩姜问,再不去理会琴琴。
琴琴见鸾歌一动不动地盯着轩姜问,心下了然,轻叹一声,招了招手,“你过来吧。”
轩姜问连忙快步走了过来,鸾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主动张开双臂,扑进了轩姜问怀中。
轩姜问笑着在鸾歌脸上落下轻轻一吻,随即问道:“这十月来,楠……”楠月二字本是该脱口而出,却被轩姜问生生的咽了下去,换为了生疏的一句“陛下。”
他深吸口气,平静下自己的心情,接着道:“陛下可有选秀纳妃?”
这话说出来却是万般的别扭,毕竟楠月是一女子,选秀纳妃这样的词语用在她身上,终归是有些不妥。
琴琴冷笑一声,坐在了石椅上,别开目光不再看他,冷声道:“哼,你入宫时不是都看到陛下了么?你为何当时不问,现在却来问我?还是说,你没有脸面问她这样的话?!”
她的语气越来越冰冷,甚至都添上了一层嘲讽的意味。
他轻叹一声,无奈道:“琴琴,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抛弃了楠月,但是……唉,罢了罢了,你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便是了。”
琴琴目光一动,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好大的口气,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而且,我告诉你,当初是陛下弃了你,不是你弃了陛下!”
轩姜问抿唇,没有反驳琴琴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鸾歌,心中感慨万分。
“琴琴。”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明了来着身份,轩姜问下意识地便循声望去,可来着并没有分心看他一眼,目光一直停在琴琴身上。
琴琴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恭声唤道:“参见皇上。”
楠月摆了摆手,瞥了一眼轩姜问,轩姜问苦涩地一笑,“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动用这般生疏的礼数,楠月冷哼一声,抱过鸾歌,“既是自称草民,那便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公主!”语毕,便是带着鸾歌离开了这里。
他望向琴琴,琴琴只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心下竟涌起几分怜悯,她道:“陛下今日喜怒无常,你最好车惹急了她,她如何命令,你便如何去做,不可偷懒,不可草率,不可逾越。我带你去你歇息的住所。”说罢,便是领着轩姜问朝某处厢房走去。
轩姜问心里暗叹一声,最后望了一眼楠月匆匆离去的背影,跟上了琴琴的脚步。
不多时,琴琴停下了脚步。轩姜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楠木阁”三字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中。
只听琴琴介绍道:“这楠木阁是陛下特意重金修建的,是离乾清宫最近的住所,也是近段日子里你的住所。”
“近段日子里?”轩姜问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意思。”琴琴的回答很简洁,轩姜问却更是云里雾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近段日子里?
“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便不要多问,以免触及陛下的怒火。”琴琴眯了眯眼,提醒道,“我和鸾歌住在长歌殿,顺着这条路就能找到,你若是想念鸾歌,便可去长歌殿。不过鸾歌白日里一般都同陛下在一起,你若是想和她独处,只能等晚上。”
“你先进屋歇息,明日我带你了解一下宫中的布局。对了,还要提醒你一句,陛下不喜你同鸾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