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对于皇上和菀音的过去，我们都心照不宣的只字不提。

　　

　　 只是有一天，姜问脸色臭臭地回家来，问他娘，也就是菀音：“娘，我的爹爹是谁啊？学堂里的同窗们都笑话我，说我没有爹爹。”

　　

　　 我不悦地皱眉，而菀音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轩姜问的脸色顿时大变，连忙扶着菀音的胳膊，眉头轻皱，心疼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孩儿说道爹爹惹您生气了？那孩儿今后就再也不提爹爹了好不好？”

　　

　　 我轻叹一声，走到屋外，凉风幽幽扫过。

　　

　　 此时的姜问已然十来岁了，却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为听话懂事。

　　

　　 那天，菀音一直冷着一张脸，时不时瞟向轩姜问，目光迷离。

　　

　　 半夜，菀音已然入睡了，可是我依旧站在屋外，睡意全无。

　　

　　 失神中，有一双小手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低下头去，轩姜问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我，我蹲下来，坐在他身旁，轻叹一声，低声道：“姜问，你是不是很想问你娘亲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轩姜问可怜巴巴地凑到我身旁，轻轻点了点头，眼眶中还挤出了几滴眼泪，良久后垂下头去，复又抬起头来，小声问道：“琳儿姨，娘亲睡着了我才敢来问你，她今天那个样子，真的好可怕。我觉得她有点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娘亲了。”

　　

　　 我轻叹一声，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温声道：“记住了，‘爹爹’这两个字以后千万不要在你娘亲面前提起，若是她想说，自然有一天会告诉你的。”想了想，又道，“那个时候，估计也不远了。”

　　

　　 姜问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面上的愁容一扫而光，笑嘻嘻地问道：“那琳儿姨，我的爹爹是不是很厉害呀？我同窗们的爹爹，一个个都高大魁梧，英姿勃发，真真让人羡慕得紧。”

　　

　　 我心疼地把他揽入怀中，哽咽着道：“姜问，你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男人，他比你认识的任何人都厉害，都英俊。”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姜问显得很是兴奋，我心里却有些担忧。

　　

　　 准备带他回屋时，转身却正好见到菀音身着一件白裙，怔怔地立在屋前，嘴唇泛白。

　　

　　 轩姜问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我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你先回屋吧，我同你娘亲有些话要说。”

　　

　　 “哦。”姜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跑回了屋中。

　　

　　 待姜问进屋，菀音才提着裙摆走到了我身侧，怅然若失，“琳儿，我是不是应该要告诉姜问一切了？”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让姜问以为，他是一个没有爹爹的孩子，更不想让他受到其他人的欺辱。”

　　

　　 她扭头看向我，脸上有两条清晰的泪痕，“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我垂下头来，沉思良久，才出声道：“也许，菀音，你是真该带他回一趟宫。”我抬眸见她眼底闪过一抹犹豫，又道，“若他真的爱你，必然会接受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

　　

　　 菀音轻咬银牙，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有多么的不容易，就像当初她下决心要喝下忘情水一样。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不用担心，既然决定了，那便按照自己心底所想的去做吧。”

　　

　　 “嗯。”菀音轻轻点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扶她重新回屋，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我却睡意全无。

　　

　　 一直睁眼到天明。

　　

　　 一个星期之后，菀音便收拾好了衣物，牵着姜问来到我跟前，浅笑道：“琳儿，我们走吧。”

　　

　　 我见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也便没有多问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随她一同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而还未到京城，我的劫数便是来临了。

　　

　　 在客栈里正准备歇下时，房中却闪过一道黑影。我脸色有些泛白，一个名字恍然浮现在脑海里。

　　

　　 我心下一紧，心中有些疑虑，却依旧硬着头皮随着那道黑影走了出去。

　　

　　 果真是他！

　　

　　 他揭下黑袍的那一瞬，我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空了去，脚下一软，一个不小心就往后栽去。却没有触碰到冰凉的地，反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脸色一红，恍然间却生出对这个怀抱的一丝依恋。

　　

　　 回过神来，我暗骂了一声，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裙摆，低声道：“你又唤我作何？”

　　

　　 连枫看着我失神了一刻，随即低下头来，想要牵起我的手，却被我隐晦地躲开。

　　

　　 我轻唤了一声：“哥哥。”

　　

　　 连枫伸来的手僵在空中，苦笑一声，温声问我：“琳儿，不能如以往一般唤我连枫么？你可知我这些年来有多么的想你？你怎的就没有丝毫的动容呢？”

　　

　　 我轻蔑地一笑，偏头道：“呵，你本就是我的哥哥，我如此唤你，又有什么干系？”

　　

　　 连枫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尴尬地别过头去，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入耳中，“琳儿，你知道的，我想做的，并不是你的哥哥那么简单。”

　　

　　 我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也许，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罢了罢了。”连枫轻轻摇了摇头，抬眸道：“我此次来见你，恐怕是最后一面了。今后，我便要守在千山阁内阁，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见你了。你自己独自一人，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能乱踢被子，千万别染了病。”

　　

　　 我眼眶有些泛酸，喉头有些发涩。我咬咬牙，不发一语。

　　

　　 “天冷的时候记得要多穿点衣服，若是不慎染了病，也要及时去药铺买药，万不可落下病根。还有啊，你有时喜欢乱跑，若是摔倒了，也要及时上药。”

　　

　　 他不住地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便被他送回了客栈。

　　

　　 菀音惊讶地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琳儿，你每次见到他后都很是失落。你还是无法放下。”

　　

　　 我深吸口气，抬起手臂来一抹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无碍，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伤心的往事罢了。”又加一句，“不必费心。”

　　

　　 菀音轻叹一声，哄着轩姜问睡了去，后又来到我身边，轻握住我的手，温声道：“琳儿，其实你对连枫，也并不只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对吧？”

　　

　　 我心里一紧，惊讶地望向她，她只是浅笑着望着我，一副了然的神色。

　　

　　 我看得心里有些发怵，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怎么不回答我了？”她含笑看着我，又望了望四周，道，“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俩。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想来，有些话憋在心里，也是挺不易的。”

　　

　　 我轻轻点点头，哽咽着说了一晚上。

　　

　　 这是我第一次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也只有在菀音面前，我才能够如此的坦然吧。

　　

　　 她仔细听着，时不时皱皱眉。

　　

　　 我有些累了，便倚在她的肩头，轻叹一声，道：“菀音，你说，我是不是挺傻的？”

　　

　　 菀音却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揉了揉我的发丝，温声道：“是啊，你很傻，比我还傻。你虽然已然明白自己的心中所想，却一直不肯直视它。你说，这样是不是真傻？”

　　

　　 “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恐怕用尽一生都无法得到那个真心对你好的人。”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抚了抚额头，垂下眼眸，轻声道：“菀音，我有些犯困，先睡下了。”

　　

　　 她轻轻点头，我长叹一声，卸下了外衣，躺进被中，缓缓闭上双眼。

　　

　　 耳畔似乎传来一阵对话，我想听清楚，困意却席卷而来。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惊惊地坐起身来，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连忙换好了衣衫，匆匆打开门，正好碰上菀音端着几碟小菜欲走进屋中。

　　

　　 我对上她的眼眸，她匆匆别开，走进屋中把菜放到了桌子上，招呼道：“琳儿，来吃点东西吧，喏，温热的，你昨日便没怎么入食，今日可要多吃点，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

　　

　　 我看着她可以闪躲的目光，心中陡升疑惑之意，又想到入睡之前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些对话，心中疑惑更甚。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我睡着后，你是不是见了谁？”

　　

　　 菀音的手一滞，随即抬起头来匆匆一瞥，干笑两声，道：“没、没有啊。对了，姜问还在外面呢，我唤他进来。”

　　

　　 我拦住她，一咬银牙，挑眉道：“菀音，你今日若是不告诉我实话，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菀音瞪着我，良久后又软了下来，低下头来，小声道：“你入睡后……连枫来找我了。”

　　

　　 我脸色一白，竭力平静下心神，轻声问她：“他来找你，可有说些什么？”

　　

　　 菀音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他确实，对我说了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