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只觉得眼眶酸的厉害，良久后复又抬头，迷茫地问：“那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菀音复杂地看着我，张了张红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我听见她轻声问我：“你真的想要知道？”

　　

　　 我点点头，拳头紧握。

　　

　　 她一咬牙，竟道：“那你何不自己去问他？亲自去千山阁问他？他的心意，你是明白的，你又何必骗自己说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我抬起头，惊讶得合不拢嘴，脑子里似乎已经被搅成了一锅稀粥。灵光一闪，我试探着问她：“这番话，也是他教你传达给我的吧？呵，这不像以你的性子能说出来的话。”

　　

　　 菀音一怔，随即气结地微怒：“反正话我只说这么多，你也别管这番话是他说的还是我说的，你只要决定要不要往千山阁去一趟，仅此而已。”说罢，她便转身下楼，再上来时牵着轩姜问，看了我一眼，便带他坐到了桌边。

　　

　　 “菀音。”我唤她，“我们此星的目的地是皇城，等把你们平安带到了皇城，我会考虑去千山阁一趟。”

　　

　　 菀音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扒着碗里的饭菜。

　　

　　 其实我也明白，我说这一番话只是在找一个借口，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我的存在，和菀音他们的安全其实没有什么干系。先不说他们现在的平民模样没有谁来威胁他们的安全，就我，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没有办法保护任何人。

　　

　　 是，没有办法保护任何人，连自己都不行。

　　

　　 之后的行程还算是比较顺利，很快我们就到达了皇城。

　　

　　 菀音牵着有些害怕的轩姜问，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茫然地笑着。

　　

　　 她说，那年从这里翻出去的时候，又怎会想到还有这回来的一天？

　　

　　 是，她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

　　

　　 轩姜问挠着头，疑惑地问：“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这里好可怕的感觉。”

　　

　　 菀音微蹲下身子，把轩姜问拥入怀中，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记住，这个地方，是你的家，在最深处，是你的爹爹。”

　　

　　 轩姜问眼里懵懵懂懂，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爹爹”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带着多么深的眷恋与思念，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一趟我们并没有见到皇上，而是惊动了他身边一位贵妃，她牵着她的女儿，这王朝的小公主，出了城墙把我们奚落了一顿，说是不认识我们，绝对是来蒙骗她的皇上来混吃混喝的。

　　

　　 菀音的指关节有些泛白，我知道她被这个女人说的话伤了。什么叫做，她的皇上？

　　

　　 我心里都为菀音感到不平。

　　

　　 她看了看贵妃身边的小公主，小公主反瞪她一眼。

　　

　　 贵妃也看一眼姜问，姜问只是略微行了个礼，然后躲到了菀音的身后。

　　

　　 我看着，心里有些发堵。呵，这就是生活环境不同对人性格的影响啊。

　　

　　 良久后，我听菀音轻声问了一句：“除了你，皇上还有封其他的妃子么？”

　　

　　 这位贵妃的脸色倒是瞬间一变，咬牙切齿地道：“皇上本该只有我一位妃子的，可是他竟还一直空着后位。我问他是怎么个意思，他竟然说这是为一个人留着的。呵，我倒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不就是叶菀音么？”

　　

　　 听到此处姜问愣愣地抬头，“娘你……”

　　

　　 菀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行了个礼，便率先往皇城外奔去。

　　

　　 我紧随其后。

　　

　　 后来她告诉我，这个女人是当朝丞相的嫡女，小时候她们确实见过一面，对于她来说印象并不怎么深刻，想必她也并未认出自己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只是不久后，皇上亲自到民间来了一趟，找到了菀音。

　　

　　 菀音差点和他打了起来。其实说实话，菀音的武功还要比我更高。

　　

　　 皇上最终带走了我。

　　

　　 我不知道在之后的日子里菀音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皇上隔三差五就要出宫一趟，不带任何随侍。我想我也能够明白他的去向。

　　

　　 菀音也确实倔强得很，这一算来以过去了八九年，皇上竟还没有把她带回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去往千山阁的行程也就那么推迟了许久。

　　

　　 不过菀音还是被带回了宫来，看样子是被皇上硬抢来的。

　　

　　 我原本以为他会封菀音为皇后的，可其实不然。他找了一个借口，降了那位丞相之女的位分，然后封菀音做了贵妃。

　　

　　 菀音似乎忘了曾经丞相之女说过的话，可我清楚地记得。皇上说，皇后之位是为一个人留着的，而现在，菀音已经回宫了，他却依旧空着后位，莫非，皇上一直等着的人，不是她么？

　　

　　 再次见到菀音的时候，她显得清瘦了许多，看到我，她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眼泪刷的便落了下来。

　　

　　 我奔上前去，伏在她的膝盖上嘤嘤哭泣。

　　

　　 时隔多年，我们再次见面，还是在皇宫里。

　　

　　 不久之后，姜问也回来了，皇上封他做太子，并让他与邻国公主联姻。

　　

　　 我其实并不明白为何姜问和菀音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后来他娶了羽然公主。

　　

　　 羽然公主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而且容颜绝色。

　　

　　 后来菀音告诉我，他选择羽然公主，确实是看上了她的一张脸。那张脸，和他的爱人至少有八分相像。

　　

　　 难怪如此。

　　

　　 后来我又知道，姜问不能迎娶那个女人，是因为那个女人，是霜华女。

　　

　　 又过了许久。

　　

　　 宫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是千山阁来的，指明要带我走。

　　

　　 我心里一惊，不会，又是连枫吧？这么久没有见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还记得我吗？那个他最亲，最亲的……妹妹？

　　

　　 后来才发现是我多虑了，来的是一位老者，看到我，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找你不是为了连枫。

　　

　　 我心里一空，听到这句话，却意外地有些失望。

　　

　　 回千山阁的路上，我不停地打听着民间近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然而直到他提醒，我才发觉，我的问题，竟大多和连枫有关。

　　

　　 我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悻悻地缩了回去，想了想又小心地问，他是谁。

　　

　　 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他叫叶风斩，是菀音的生父。

　　

　　 我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来，菀音竟不是……

　　

　　 “你想得没有错。”他淡淡地开口，“菀音遇刺的那一天，我和她遭到了袭击，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把菀音先行交付给他来照料。看样子，她似乎生活得还不错。”

　　

　　 我哑然，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浓浓的失望，我正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便率先一步开口：“你在宫中，可有见到一位唤作雪霜的女子？”

　　

　　 “雪霜？”我疑惑地皱眉，“没有看到过。”我如实回答，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脸色一变，却仍然令人看不出所以然来。

　　

　　 良久，他又道：“你今后就住在千山阁，若是你不想见到连枫，我可以把你的住所安排得远一些，连枫现在有点忙，估计也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去找你，我也并没有告诉他把你带到千山阁的消息。”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需要做的，就是等一个人的到来。”

　　

　　 原来，我到千山阁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霜华女去往千山阁，然后指引她去到内阁塔，并爬上内阁塔，找到叶前辈。

　　

　　 我刚想问应该怎么样来认出她，却突然想到她同羽然公主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便也闭了口，可叶前辈还是说了一句：“她的腰间应该悬着一个蓝色的吊坠，你注意一点便是了。”

　　

　　 我点头称是。

　　

　　 我和连枫的寝房隔得很远，来千山阁的第一天，叶前辈告诉了我他所住的地方。我见了，很干净，确实是他的风格。

　　

　　 我有些放心了下来。

　　

　　 后来的某一天，我终于等到了霜华女的到来。哦，对，叶前辈不让我叫她霜华女，他说她会不喜欢，让我直接叫她的名字。

　　

　　 他叫浅楠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名字，竟是儿时的轩姜问给她取的。而或许，正是因为这一次取名的契机，才有了他们俩之后的磕磕绊绊。

　　

　　 楠月，其实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吧，除了她的身份有点令人寒战之外。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入内阁的时候，竟见到了连枫。

　　

　　 连枫看到我，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就像早已知晓了我的到来一般。

　　

　　 他成功地挑起了楠月的战意，可他又怎么可能会是楠月的对手。

　　

　　 连枫败了，那么的干脆。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突然就看清了心中所想，我第一次发觉，也许不知何时，我对他，也再不仅仅是兄妹之情了。

　　

　　 我大彻大悟。

　　

　　 我留下来照顾他，很疼很疼他。

　　

　　 许久之后，楠月重新谋得了皇位，却又把它让给了姜问。

　　

　　 我看着身旁静静立着的连枫，不发一语。

　　

　　 有的时候，爱恨只在一念之间，你以为那份感情很浅很浅的时候，其实它已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