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眸,其实也看得出菀音姨眼底的那一抹忧伤。天下的女人都希望自己所爱之人也能独情于自己,可是,爱上帝王家的人,终究是得不到这份荣宠,得不到这份幸运。
菀音姨是这样,楠月今后,定然也会是这样。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痛,我缓缓站起身来,凄然一笑,道:“娘娘,近些日子来,我总在想,如果我是你的孩子,该有多好。”
她张了张红唇,惊讶之色都摆在脸上。
我继续道:“曾经确实我不懂事,直言直语惯了,所以才会说出那种伤人的话,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菀音姨皱了皱眉头,连忙上前一步:“荣儿,你言重了,你母妃她婉柔大方……”
“娘娘还是不曾了解过我母妃。”我勉强地一勾嘴角,“她已经疯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她自找。”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对娘娘说一声,我母妃对父皇用的心,绝对不比你少。但是无奈,父皇的心从来都不曾放在母妃身上过。我相信,父皇对母妃,感激是绝对有的,但是却并没有母妃一直渴求的爱。”我嗤笑一声,接着道:“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啊?菀音姨,是不是因为你总站在父皇前面跑,父皇在你身后追,而我母妃一直以来都只有在最后默默随着的份儿,所以才导致了父皇从来不会注意到她?”
说完,我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我也可以变得这么多话么?我真是……没有想到呢。
就连菀音姨,她也瞪大了眼惊讶地望向我,张了张红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呃,不,或许,她看得……是我的……身后。
我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去。果真,父皇正黑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我,我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我想好说辞,父皇已先一步对我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话语足以伤透人心。
他说:“朕的心里一直都只有音儿,你母妃么,哼。”他哼了一声,又继续道,“她不过是你爷爷送到我身边的一个工具罢了。”
“她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但是你却从未将她放入眼中。”我仰起头,倔强地说道,很难受啊。
匆匆瞥了一眼脸色略有些苍白的菀音姨,我便埋头猛地奔了出去。
母妃已经睡了,她紧紧皱着眉头,连带着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不安之意彰显无余。
我轻叹一声,提起裙摆,悄悄坐到她床边。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到来,母妃突然从被中探出手来,死死地拽住我的手腕,额头上甚至都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她蠕动着嘴唇,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我屏息低下头去听。
“皇上,皇上……”她一遍一遍地唤着父皇,“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只是不小心,皇上不要怪罪于臣妾,这个孩子也是臣妾的,臣妾心里同样也痛啊!”
一番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但那该死的好奇心却被引了上来。若不是这一次冲动让探子去打听了消息,我又何苦承受之后的那些煎熬。
七日后,探子来报。
“娘娘曾怀过一胎,因不小心摔下台阶而丢了孩子。而……”探子抬头犹疑地看了看我,随即才道:“而娘娘至今,也只怀过了这一胎。”
啪,茶杯掉到了地上,碎了。
我强作镇定地捡起碎片,放在桌上,“消息可靠吗?”
探子点头,“可靠。”
我嘴角边牵起一抹苦笑,探子的意思很明确了,我自是听得懂。
“这事儿,皇上可曾知晓?”我再度发问,他顿了一顿,才道:“皇上应该是晓得的,只是一直没有戳穿这层纸。”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
我颓然坐在桌边,
原来这宫里,最傻最天真的,竟是自己。呵,原来我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却顶着公主的名号,白白享受了那么多的荣华富贵。那一刻,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候姜问也回宫了,我只在他入宫那天匆匆见了他一面,再之后便音讯全无了。
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我,父皇正张罗着给姜问联姻之事。
是了,那天姜问回来的时候,身旁并没有跟着楠月。
楠月定然没有跟着他回宫,但是他此时联姻,难道就不怕伤了楠月的心么?
他的婚期还是如约而至,直到成亲那一天,我都没有见到楠月。
我倒是见到了新娘子。
新娘子很美,穿着一身喜服。只是……那模样竟是像极了楠月。
我连忙找到菀音姨向她打探消息,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道:“她不是楠月,她只是邻国公主羽然。”
“可是她们明明……”那么相像。
后半句话被菀音姨冰冷的目光生生的咽在喉中,我听见她说,以后在她和姜问面前,别拿楠月和羽然做比较。
我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原来,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是经不过时间和身份的考验么。我嗤笑一声。
不久,母妃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母妃借着菀音姨的名号给楠月寄了一封信,而信的内容,除了传信人和母妃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听说那传信人回来之后就被密杀了,想来也是母妃所为。
直觉告诉我,母妃给楠月的信,定然不一般。
一月后,霜华女之名,威震江湖。
其实那时我就猜出,霜华女的真实身份就是楠月,但是那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坚决不理这件事情,所以,我一直都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冷眼看着事态的变化。
又过了许久,据探子来报,有个女孩伪装成宫女潜入了姜问的寝殿,给了他一包东西,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想那个女孩应该是楠月派来的,听到这话只是微微颔首,把手中紧握着的茶杯送到了嘴边,浅啜一口,没了下文。
不久后,父皇派谭夜裬大将军去捉拿霜华女,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是不想临战时谭夜裬竟把他大将军的头衔给了君离飞。
这个人我似乎见过一次,但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听说以前还是楠月的夫君。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头,不解这楠月究竟有什么好,可以把姜问的心占得满满的,连联姻,都特意选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姜问逃出了宫,我想他应该是去救楠月了吧。诶,对了,我听说,姜问和君离飞还是熟人。
呵,这场戏有的看了,比外面那些说书的先生所说的故事要有趣多了。
我又去见了菀音姨,许久不见,她竟衰老了许多。见我进屋,她堆起笑容来朝我招了招手,笑道:“荣儿来了啊,来,正好陪我坐一会儿。”
她还是那样的温柔,那份自然大方,是我母妃永远也不及的。
我坐到了她身边,为她倒了杯茶,道:“我听说姜问出宫了?”
她脸上的笑意滞了一滞,随即听她道:“确实如此。没想到皇宫里消息这么灵通,还是说荣儿特意关心了姜问一番呢?”
我脸色一红,连忙有些尴尬地别开头去,“娘娘何必调侃我。”
她呵呵笑着,我却看得出有些牵强。她定然还不知母妃所做的那些事情吧。其实菀音姨这般天真善良的性子,又深得父皇宠幸,确实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禁又是一阵担忧,轻叹了一声,又听她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倒好,我也隐约成了当局者了。荣儿我见你近来一直在修身养性,想必也是心如止水了,那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我?”我好笑地指了指自己。我在这场纠纷中,确实算的上最清楚的一个,可同时,我也是最糊涂的一个。我明明是想做一个旁观者,什么都不管,顺其自然,可是不想却成了最了解情况的人。
踌躇了良久,我才试探性地道:“荣儿倒是觉得,这霜华女,很可能就是你熟知之人。”
“为何?”她眼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却依旧装傻。
我嗤笑了一声,挑眉道:“其实霜华女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吧?你有告诉姜问么?”
菀音姨轻叹一声,也不再继续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幽幽道:“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他。我心里也是疑惑得很,楠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之前,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天真的。”
我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很。我很想告诉她一切,很想很想,但是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你不能说,不能说!”可是究竟为什么不能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也许,只是一种直觉吧,一种自私的直觉。
我很想知道,那个叫做楠月的女孩,究竟能够为姜问做到哪等地步?
我已经知道了母妃信中所写,是从宫外的一个小女孩口中探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