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怀疑，心想这个女孩会不会就是打扮成宫女潜入姜问寝殿的那个女孩，但是她人畜无害的笑容，让我实在想象不出她冷冽的模样。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撅着嘴道：“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反正周围的人都叫我小丫头，这事儿是我有一回偷听到的，估计当事人还不知道呢。”

　　

　　 她突然间紧张兮兮地拿眼睛瞪着我，半晌后嚅嗫着道：“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啊！不然让当事人知道了我恐怕就性命不保了啊喂！”

　　

　　 我蹙眉看她半晌，随即淡淡地一笑：“姐姐答应你，不到处乱讲。”我招了招手，示意把她带走。这丫头生性倒是活泼，也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带入了皇宫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又想到楠月的事情，我不禁一个头两个大，着实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而不久之后，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君离飞率领的军队尽数败在了霜华女手下，大败而归。而姜问，还是没有回来。他果真是去救楠月了。

　　

　　 我喝了口茶，轻叹一声。我想，君离飞所带的军队也算不上尽数败在霜华女手下，既然姜问确实去了她那儿，那么必定是要帮她一把的。

　　

　　 小丫头的出现还是惊动了菀音姨，也只惊动了菀音姨，她当天晚上便来到了我的寝殿，很是直接的问我：“你从那丫头口中知道了什么？”

　　

　　 我放下茶杯，咳了两声，在心底默默斟酌着台词，良久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嗤笑道：“并无什么消息。再有，小孩子的话也能信么？若她只说一半，我们损失岂不是更惨。”

　　

　　 菀音姨一个闪身来到我跟前，一把抓起了我的手腕，冷哼道：“我只问你她究竟说了什么，至于事情的真假，我自会亲自查明，不劳公主费心。”

　　

　　 面对这样的菀音姨，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我一提到和楠月有关的消息，她的气息变会立马冷冽起来。

　　

　　 我淡淡抽回自己的手，道：“楠月就是霜华女。君离飞带去的军队尽皆败在了楠月的手下，君离飞等人大败而归，能把他们伤成那样，楠月和姜问估计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是据消息，他们家暂无生命危险。”

　　

　　 菀音姨看着我，良久才道：“我要你告诉我那个女孩说了些什么，不是让你对我说这些我早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我抬头看她，动了动唇，半晌后反问：“真的要听？”

　　

　　 菀音姨点头。

　　

　　 我扯起一抹苦笑，站起身来，决定不再隐瞒。这样，真的很累呢。

　　

　　 “小丫头说，霜华女出现之前，有人给她送了一封信，是一个叫做叶菀音的人送的，信里说，轩姜问身染重疾，只有用千人之血同爱人的小指骨一同用下，才能救他一命。”

　　

　　 我说着，明显瞧着菀音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突然发了疯一般吼道：“你胡说些什么啊？！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给楠月写过那样的信，为什么要污蔑我！是谁？究竟是谁在陷害我，荣儿，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我第一次见她失控成如此模样，连忙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荣儿，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你告诉我啊！”她痛哭出声，我的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良久，我轻轻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目光躲躲闪闪，就是不敢望向菀音姨的眼眸。

　　

　　 “呵。”菀音姨苦笑一声，颓然跌坐在地，“荣儿，你说，楠月她一定恨死我了吧？可是，真的不是我做的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音儿？”失神的我突然听到了父皇的声音，我赶紧跪在他身前，恭声行礼。

　　

　　 他疑惑地看我一眼，挥了挥袖袍，我站起身来，只见菀音姨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其实我想，菀音姨只是怕这件事情抖露出来后，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清白吧？所以她才会显得那么无助，一开始就选择了妥协。

　　

　　 父皇望着我，意思很明确，他想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咬咬唇，不知该如何出口，只好把事情推给菀音姨：“娘娘方才受了点打击，父皇还是快点扶她回寝殿才是。至于方才发生的事情，我想父皇还是亲自问她比较好。”

　　

　　 父皇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阴沉，却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把菀音姨扶了出去。

　　

　　 我看见他们俩的影子被日光拉的长长的，他们的背影看起来便是那样的相配。菀音姨和父皇，才是真正的爱吧。

　　

　　 我不知道后来菀音姨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只知道姜问又回来了，他带着楠月。

　　

　　 楠月显得清瘦了许多，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实在是联想不到，她竟就是霜华女。

　　

　　 姜问带楠月入宫的意思很明确，他要娶楠月。

　　

　　 但是父皇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楠月就是霜华女，硬着脖子愣是不点头。

　　

　　 姜问不得已，只好再把楠月送出了宫去。

　　

　　 他们对彼此明明都是那般的不舍，可在临别时刻，却互放了狠话。

　　

　　 他们还是爱着彼此的吧，只是这份爱的维持，实在是太难了。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累了，累的气喘吁吁。他们必须要放弃了，他们真的，坚持不住了。

　　

　　 我想我能够体会那种痛苦的吧，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

　　

　　 到头来才知道原来我根本就无法体会，因为没有经历过，无法想象心里的疼痛，他们在人前的坚强，只能是靠硬撑吧。

　　

　　 令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在不久后发生了，楠月竟是只身一人杀入了皇宫，想要毁了我父皇的江山！

　　

　　 她嗜血的模样，我只看到了这一回，而也就是这一眼，我记了一生。

　　

　　 那日她的三千青丝顺着肩头滑落至腰间，猩红的眼眸任何人看了都会胆战心惊，而嘴边一抹残忍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明显。

　　

　　 我想她一定是被巫术迷了心智了，不然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听人说，楠月这副模样，比当初绝杀令那场仗时的楠月还要可怕。

　　

　　 整个皇宫都变成了修罗场，我被安顿在马车里飞奔着离去。这一场仗下来，我没有见到姜问，但是在出宫的那一刻，我才终于看清，有个人，一直都在对我好，不求任何的回报。

　　

　　 一支箭嗖地射了过来，我来不及躲闪，正欲受死之时，一道倩影挡在了我的跟前，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我眼眶里看见的，只有一股鲜红的液体从面前的女人身上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我的眼泪也喷涌而出。

　　

　　 为我挡箭的那个人，是我的母妃，我许久都不曾见过了的母妃。

　　

　　 母妃直挺挺的倒在我的跟前，我听见自己悲啸一声，猛地扑到了她的身上，手忙脚乱地擦着她脸上的血液，她艰难地抬起手臂来，指腹抚过我的脸颊，轻轻为我拭着似乎永远擦不完地泪水。

　　

　　 良久，我听见她温柔地嗓音：“荣儿，你是我的女儿，自始至终都是。母妃为你父皇而疯，却是为你而死，你说，我是不是爱你更深一点？”

　　

　　 “别说了，别说了……”我手足无措，她的脸上也显出泪花。

　　

　　 “陪母妃说说话，母妃也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了，以后，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荣儿，这一箭，就当是母妃偿还给你的。是母妃不好，从小就对你说着菀贵妃娘娘的不好，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很温柔，很漂亮，很大方，还比母妃先遇到你父皇，输给她，我很甘心。”

　　

　　 “到临死的这一刻，我终于还是看清了。荣儿，等母妃死了，你去找菀贵妃，你向她代母妃认错，你把一切都告诉她。呵，归根究底，毁了这王朝的人，该是我才对。若不是我当初冒了菀贵妃的名义让楠月成了霜华女，之后的这一切也便不会发生了。”

　　

　　 “荣儿，记住，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因有果，母妃落成这个下场，已是老天对我的大恩大德了，你今后，要善待他人，千万不能步你母妃的后尘。母妃呀，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说完，母妃强牵起了一抹微笑，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她走得很安详，在这硝烟滚滚里，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了这一切。

　　

　　 我抬起母妃的头来，放在自己胸口上，大口喘息着，不住地对怀里这具冰冷的尸体说：“母妃，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皇宫被夺下了，楠月却不见踪影。我背着母妃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纷扰之地。

　　

　　 我相信母妃她不会死的，她还要醒过来照顾我的……

　　

　　 我猛地睁开眼来，与现实吻合得一分不差的梦境每每到此就停止了。夫君含笑地望着我，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柔声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乖，到我怀里躺一会儿，就不怕了。”

　　

　　 是，他的怀抱很温暖，任何人都比不上。母妃，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