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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陛下,宠妃要出嫁

   四周一时静了,连胤轩坐在马背上放下右手,敛住手上运出的内力。那一声骨头的脆响,让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对那了望台上的始作俑者冷道:“本王已废左臂,放人!”

   “王爷?”他的副将急了,要过来察看他的伤口。

   “待在那里。”他抬手示意副将止步。

   这一变故让了望台上的冯丰感到吃惊,却更欣喜,笑道:“还有一个条件王爷没答应呢,废手臂只是附带条件……据我所知王爷昨夜将宇文大人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引至锥子山,使其全军覆没,并生擒了宇文大人准备押出卞州!而我放这个女人的条件就是王爷送宇文大人出淮州,并保证不伤及他性命。”

   “王爷,不能答应这个狗贼!”副将让那冯丰厚颜无耻的交换条件弄怒了,怒吼一声,策马上前,急道:“我们昨夜好不容易擒了这老贼,已是与朝廷翻了脸,朝廷马上会再派兵前来攻打卞州,如今这紧张时刻,王爷万万不能放虎归山……”

   连胤轩薄唇轻抿,深邃的眸子只是望着那了望台道:“本王答应你这个条件!”

   “王爷?!”

   “呃?”不止他的将士惊呆了,映雪的心房也颤抖了,她默默望着这个男人,一身大红衣裙在半空中翻飞。

   随即,她的身子便被拉了上去,不等她站稳,那冯丰一把扣住了她的咽喉,抵在栏杆上,“现在就放人,送宇文大人安全出淮州,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

   映雪望着底下的男子,苦笑道:“连胤轩,你这又是是何苦?他们明明知晓我不是连绛霜,你也最清楚不过,所以今日我不求能走出去,只求你能杀了宇文老贼替我报杀父之仇,帮我照顾芷玉和沥安……”

   “你闭嘴!”冯丰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大变,吼了她一下,粗暴的掐紧她的咽喉迫使她不能出声,又朝下面道:“我数一二三,如若你再不派人放宇文大人,莫怪我对她不客气!”

   “喀嚓!”指上使力,威胁起来。

   映雪被掐得满脸涨红,无法挣扎。

   而底下,连胤轩利眸一眯,已沉声吩咐副将带着一小支兵马急急下山追赶正前往卞州的囚车,他打算释放宇文祁都,送这个老贼出淮州让他滚回京城。

   不过放归放,这宇文有没有本事安全回京,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好!”冯丰这下满意了,拖着接不上气的映雪从高台上下来,又得寸进尺起来:“你带着你的人马退下山,在凤雷山山脚一里地安静呆着,傍晚时分,我会让这个女人安全走回你的军营。”

   连胤轩英挺飞扬的剑眉立即微皱:“不行!”

   “由不得你说不行!”冯丰狠狠掐着映雪雪白的脖子,只见那圈凝白上有了淤青,吼道:“退!快!”映雪双手被反剪,被迫仰着下巴,仰着面,双眼焦急的盯在连胤轩身上,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能放走宇文祁都……不能……”

   “咔!”发尾部的脖颈一疼,她被点了哑穴,张嘴无声。

   她不是连绛霜,他没必要为她这么做!

   “撤!”连胤轩则是深深看她一眼,立即勒紧缰绳掉转马首,铁蹄嘹亮,带着他的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往山下撤。

   他果然还是答应了这冯丰的所有无理要求,他是怎么了?

   等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冯丰立即拖着她往他们的聚集议事的大堂走,然后将那团脏兮兮的棉布塞回她的檀口里,将她捆绑得如一颗粽子的身子毫不客气摔在冰凉的地板上。

   “快去收拾东西,我们随宇文大人一同上京!”

   “那要不要通知寨子里的其他人?”

   “不需要,他们不会跟我们走的,就带门里的这些兄弟,我们现在立即收拾些盘缠赶上宇文大人,然后护送他回京。等出了淮州入甯州,我们就安全了,到时候宇文大人一定会为我们谋条生路……”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如果真在傍晚时分将她送还给连胤轩,连胤轩一定会在我们到达甯州前一路追杀的。”

   “恩。”听到这里,冯丰的脸沉了,眉头皱着,似沉思又似不悦,“这次我们是中了那个臭婆娘的计,她想将我们和这个女人一起借连胤轩的手杀掉……幸亏我没有将这个女人扔入蛇窟,不然现在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她为什么要杀我们?她是……”

   “你笨啊!”冯丰生气的打了这个属下的木脑袋一下,又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她有把柄捏在我们手里,自然想杀人灭口。而地上的这个女人,那婆娘一直知晓我垂涎这样的美人儿,用尽手段让我去抓……我算是着了这婆娘的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她能下手陷害她的亲哥哥,又何以不会对我下毒手呢?!真该死。”

   “大哥,我们现在跟随宇文大人也不晚呀,这北冀门算是毁了,继续呆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别在这说废话了,快去收拾盘缠,我们要赶在连胤轩将宇文大人送出城的那刻跟上去,不然就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是的,大哥,我这就带兄弟们收拾去,值钱的我们都拿上,挪个地儿混!”

   他刚跑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忙转身跑回来:“大哥,后山的那个怎么处置?”

   “不用管他,他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恩,好!”

   等那汉子跑出去,冯丰轻笑两声走到映雪面前,轻佻佻捏住她姣好的下巴,“苏映雪,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可比那连绛霜好太多了,当年同样也是有人要杀她,扔到我这里让我解决,我一时心软偷偷将她留下了,谁知她死脑筋想不开趁我不在从断崖上跳了下去……而你,我会让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没有机会香消玉殒……”

   映雪冷冷瞪着他,苦于檀口被塞住无法出声骂他。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会让你回到连胤轩身边的,我会带着你一起上京,做我的夫人跟着我吃香喝辣……”

   说着,轻轻给她拉开了口中的布条,让她透气,“你要骂就尽管骂吧,反正你即将是我的人了,骂骂能增进感情。”

   映雪没有骂他,而是冷道:“你刚才说连绛霜跳崖了?”

   “对,她是跳了,但是我们那多事的门主从半山腰将她救起,并将她从我的身边抢走,不准门里的任何兄弟动他!奶奶的,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反目成仇!”

   “原来一直是你想抓连绛霜!”

   “是我想抓她没错,但是我要抓的不是连胤轩旁边的那个连绛霜,而那时你苏映雪!如若我没有猜错,你才是劫后重生的连绛霜!”

   荒谬!

   映雪冷笑,只觉这个副门主推测力太强了,掀唇:“除了面容一样,你从哪里看出连绛霜的影子来?!”

   万物有形,也有神,即便再相似的两个人,神韵也会有区别。而这一点,连胤轩不是早瞧出来了么。他只淡淡瞧了她一眼,便知她是苏映雪。

   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比那真正的连绛霜还没有逻辑。

   冯丰自然将她眸中的鄙夷收进眼里,也不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笑道:“你这个表情就对了,呵呵,你是失了忆的连绛霜,自然认不得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也不记得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可知晓是谁将你掳来这里,又是谁给你抹消记忆的?”

   连绛霜失忆?

   映雪微微吃惊,摇头,“我不是连绛霜,自然不知晓。”

   “呵呵,不知晓也好,省得又为那连胤轩寻死腻活的,我就遂了那婆娘的意,带着你离开这边塞之地远走高飞。”

   “那婆娘是谁,谁让你们杀我的?”

   “你想知道?”

   “当然,至少这样可以死得瞑目。”

   “好,那我就……”

   “大哥,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快出发吧。”有人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手中捧了一大包裹的白银,叫道:“时间快来不及了,连胤轩的人马已经将宇文大人送过了凤雷山,快到淮州了。”

   “那我们快走!”冯丰一急,已顾不得他没说完的话,将扔在地上的布条抓起胡乱塞回映雪嘴里,跟抗布袋子般将她抗在肩头往外奔走。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北冀门的大部分门徒一人拎着一个包袱等在院子口,见到冯丰出来,叫了声“大哥,我们快走!”立即翻身上马,冲出院子。

   映雪再次被破布袋般抗在马背上,冯丰回头望了大宅子一眼,已一夹马背,带着大队人马往山下走。

   他们一出寨子,分散在寨子各个角落的农舍里才走出零零星星的那女女老少,对那群绝尘而去的马上莽夫唉声叹气。

   “哎,冯门主终于走了,不知道北冀门主会不会回来。”

   “捅下了这么大的娄子,这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呀,呜呜。”

   “…………”

   而那头,冯丰的人马才刚刚弯下羊肠小道,后面浓密的灌木丛里便走出一小堆连胤轩的铁骑,为首的那个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大群人,道:“他们果然想逃,快去禀告王爷。”

   冯丰的人自然是想逃,但是他们也够聪明的从凤雷山另一条隐秘小道出山,不与扎营一里地外的铁骑并打照面,逃之夭夭。加上对凤雷山四处幻境的极为熟稔,他们抄近道敢在宇文祁都入淮州城的后一刻入了城。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偏西,连胤轩的左臂只是简单稍做包扎,便策马赶往一夜之间战火纷飞的淮州。是的,淮州在昨夜完全失守了,萧邯俞守将被银面夏侯玄一箭射穿喉咙,他带来的三万将士则全军覆没一个不留,全部死在夏侯玄的箭下。同时,夏侯玄留守在淮州城内的隐秘部下大面积反扑,趁萧邯俞抽去大半兵力杀了守城的所有将士。

   而他连胤轩的人,则与夏侯的骑射兵在淮州城内遥遥相望,谁也不动谁,只是在那个尸横遍野的空城里各据一方。

   然后今日的破晓,在一举歼灭宇文祁都带来的所有兵马后,他俘虏了从狼锥山里安全逃出来的三万宇文大军,剩下逃不出来的几万则困死在锥子山谷里。

   一夜之间,淮州与卞州的荒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片荒原的血比那凄凉暮蔼还要红上三分,随即大片觅食秃鹫扑腾而来,互相抢食,争抢不休。

   他的兵马急奔过,这些秃鹫才受惊吓的在半空中盘旋几圈,等着打扰着离去。

   他望着那片尸体一眼,眼眸一沉,策马狂奔淮州方向。

   其实刚被冯丰带回淮州的映雪也看到了这尸横遍野的战后场面,她一直趴在颠簸的马背上,螓首无力垂着,却在经过此处时被大片浓烈血腥味刺得干呕不已。

   她不是闻不得血腥味,却是让那大片大片的将士死尸刺激得心痛如绞。

   他们的死状让她想起无辜惨死的爹娘,想起那群染瘟疫在大火中苦苦挣扎的村民,想起卞州城内背井离乡被蠕虫折磨的乞丐,想起……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却在黑暗里更加清晰感受到马背的颠簸,心头的难受。

   随即,冯丰带她入了淮州城,马速缓慢下来,她软趴趴的身子被拎起脖子上立即被架了把明晃晃的大刀。

   原来是连胤轩的人在拦冯丰了,冯丰故技重施押着她与宇文祁都的马车会合,然后带着一大群北冀的人往淮州东大门靠拢,并要求打开城门。

   这个时候,连胤轩已经赶来了,墨色大氅在夕阳里翻飞,鹰撮霆击朝这边奔过来。

   “先不准开城门!”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里背光,颀长伟岸的轮廓染上一层火红,“先放人,再开城门。”

   “不,先开城门,再放人!”冯丰架紧映雪脖子上的大刀不肯退步,并不在怜香惜玉的一把撕开映雪的右边袖子,露出她雪白的藕臂。弹指一挥,一根头发粗细大约半寸的冰魄针从她的藕臂植入。

   “……”映雪闷哼一声,立即感觉到痛,以及血液里的冰冷。

   “该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冯丰似是被逼急了,冷道:“立即开城门!这冰魄针入体,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耽搁。如若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她的血管便会凝结,全身发冷,然后暴毙。三王爷,你可听清楚了?”

   “混蛋!”连胤轩修长十指握得“喀嚓”作响骨关节泛白,眸一眯:“开城门!”

   “三王爷好爽快!”冯丰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些,忙用袖子擦了擦快滴入眼睛的冷汗,“她要陪我们出城,等安全出了城,冯丰再将她安全送还!”

   话落,已拖着映雪慢慢往后面的马车移动,对着那等在车里的宇文祁都道:“宇文大人,您坐稳了,冯丰马上送您出城。”随即将映雪抱起拽上车头,自己再坐上来,手掌朝那马屁股狠狠一劈,让那马儿风驰电掣往那大开的城门冲。

   连胤轩连忙策马跟过去。

   等出了城,那马车仍没停下之势,连胤轩耐性尽失,夺过副将手中的长戢,举起,掌心运气,直直向那前方奔跑的马匹射过去。

   “啪!”长戢却让冯丰一把抓起护在马车旁边的某一北冀门徒挡下,那年轻的小伙子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长戢穿心,瞪着眼睛死不瞑目了。

   “该死的,追!”这个出尔反尔的混蛋!连胤轩一时气结,决定不再和这冯丰打太极,马鞭一甩,带着他的事儿铁骑猛追不放。

   而马车上的冯丰这才急了,忙将全身被绑快要被震落下车头的映雪往车内塞,对车内道:“请丞相大人帮忙拉一把,这个人质在到达甯州前,一直都能保护我们。”自己则猛挥马鞭,让旁边的兄弟抵挡连胤轩的铁骑。

   落败的宇文祁都不得不撩开马车帘子,一声不吭抓着映雪的双臂往车里拖,却在见到映雪额头上的胎记时,暗暗吃了一惊。

   原来映雪额头上的刘海已被风吹开了,一朵拇指甲大小的血色莲花胎记在那凝白额头上栩栩如生,妖娆夺目。

   他一把拉开映雪口中塞着的布条,问道:“这莲花胎记是何时起的?”

   映雪不答,冷冷瞪他一眼,徒然张嘴扑身过来要撕碎他:“你这个混蛋害得我家破人亡!”

   “他们本来就该死!”宇文祁都连忙后退开一步,躲开映雪的撕咬,“你是想食本丞的肉,喝本丞的血吗?不要忘了,当初是你违背在先!”

   “即便我杀了连胤轩,你还是会让爹爹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啪!”宇文祁都的脸终于难看起来,袖子一挥,狠狠朝映雪甩来一巴掌:“你好大的胆子,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敢这样骂我宇文祁都!告诉你,本丞既然可以让苏渤海死,也绝不会放过你,等回京,看本丞怎么收拾你!”

   “宇文祁都,你没有命回京城了!”马车外,连胤轩的马在嘶鸣,他一马鞭甩开了冯丰,放开缰绳飞身上马车。“啪!”再一马鞭朝宇文祁都挥来,“本王就让你在此安息!”

   “现在马车即入甯州境内,你没有机会杀本丞了!”语文气度灵活闪过那一鞭,大笑起来:“连胤轩,你破我二十万大军已背上叛国之名,不日就会遭朝廷围剿四面楚歌,我劝你还是先替自己想想怎样脱身吧,哈哈。”

   又见连胤轩左臂受伤,魁梧身形一闪,反击连胤轩的左面。

   连胤轩紧抿嘴唇,鹰瞵鹗视,徒然一鞭子朝宇文甩开,让马车车厢的车顶和三面木板应声而裂。“轰!”宇文祁都脸色大变,连忙飞身出马车,夺了北冀的一匹黑马,飞快往前逃遁。

   虽然连胤轩伤了左臂,但他也受了伤,不能恋战。

   连胤轩没有立即追他,而是用鞭卷了映雪,将她掳上了他的汗血宝马让她侧坐在他怀里,然后用自己的身子紧紧煨着她。

   “吁……”马蹄子停,他停止了对宇文祁都和那些剩余北冀门徒的追赶,立在那里:“已经到了甯州范围,我们撤!”

   “你就这样放过他吗?”映雪瑟缩在他怀里,从牙缝里问出了这句。

   他垂眸看她:“如若继续追,就是与甯州开战,而本王的铁骑才大战了几回合需要养精蓄锐。”

   她靠着他,身子颤栗起来:“我……用我的命换宇文祁都……太……太不值得了。”

   他剑眉沉了一下却不再出声,紧紧抱着全身冰冷的她往回赶,等走到冯丰的尸首前,他跳下了马背。

   “解药搜到了吗?是谁杀了他?本王吩咐过不要取他性命的!”

   十二铁骑围成一圈,个个面露倦色,没有人出声。

   “带着他的尸体回淮州吧。”他不再追问,重新翻身上马,抱了她往淮州城急赶。然后又将她带回了雀子林旁的小筑,一进房间,便褪了她的衣物至腰间,替她运功逼那冰魄针。

   此刻,她已冷得没有知觉了,只觉心跳越来越沉重,身子越来越没力。

   而他,瞧得见那小针在她的血管里游动,所到之处,肌肤呈现没有血色的惨白。他的内力也在她体内游走,却逼不出那冰魄针。

   他扭头瞧瞧外面的天色,范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该死的!”时间快到了!他吼一声,不得不将他冰冷的身子揽入怀里,紧紧抱着,吻着她已洒上霜花的黛眉。

   她躺在他怀里,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说话,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他搂她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艰难的用抱着她的右手才能够袖子里取出一粒丹药,塞进她唇色尽失的檀口。

   她果然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窝在他怀里,感受那炽热却暖不了她身子的体温,听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想起那个借他肩膀哭泣的夜晚。

   抬眼看他,第一次知道他耳下的鬓角很长,很有轩昂的味道。

   她道:“楚幕连说让我等他。”

   他身子明显一僵,扶起她的脸:“你现在是本王的女人!”

   她笑:“如若我死了,请帮我转告楚幕连,这辈子我不会恨他,但是我宁愿从没遇见过他,好吗?”

   “本王说过让你死吗?”他非常的不悦。

   她微微侧过螓首,看着他受伤的左臂:“你的左臂受伤了,可还有救?”

   “不知……好了,不要再说话,本王现在带你回凤雷山。”

   说着,已帮她穿好了衣衫,用他的大氅包住了她,再次急急赶往凤雷山。

   他是只身前往的,连他的十二铁骑都未带上,只带着她连夜爬上凤雷山寻找解药。而他刚才给她喂下的药丸,让她的体内微微起了温度,让眉毛上的霜花化解让她能坚持到凤雷山。

   而山上的那座寨子因为冯丰的离去变得死寂沉沉,他们到达的时候,寨子里剩下的北冀门徒立即在门口战战兢兢拦了他,从他们的言语中大致听出这些人只是害怕连胤轩铲平他们的寨子,让他们无处容身。

   “本王只是想要冰魄针的解药!”连胤轩不耐烦的大吼一声,大掌夺过他们挥过来的长羌,以其道挥开他们能,“将独孤北冀叫出来,本王要会会他!”

   “冰魄针?”底下的人瞬息哗声一片,有人出声道:“冰魄针的解决只有北冀门主和冯丰门主有,但是冯丰门主今日已离开凤雷山,而北冀门主也在两年前失踪,至今音讯全无。”

   “独孤北冀失踪了?”连胤轩大吃一惊,又呵斥道:“既然失踪,为何你们北冀门却依旧对本王苦苦相逼?!本王只与他有杀母之仇,何时轮到你门的副门主来插手!”

   底下的人说不出话来,只能道:“副门主的所作所为我们也不能苟同,但是自从两年前北冀门主失踪,门里的事就一直是副门主在管制,而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次我们没有随副门主下山,就是不想投靠宇文祁都那奸佞之臣,想过安静生活,这些奢望,还请三王爷成全。”

   “你们那是说,纠缠于本王的人一直是你们的副门主?而你们这个副门主,早在为宇文祁都那老贼办事?”连胤轩的眸子锐利起来。如若这是真的,他岂不是冤枉了独孤北冀?

   “从北冀门主失踪那一年起,副门主才开始这样。”

   连胤轩微微思忖,利眸瞧了瞧那北冀殿堂,道:“这些恩怨等寻到你们北冀门主后再算,本王现在找冰魄针的解药刻不容缓,快带本王去冯丰的炼药房!”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商量半刻,终是对门外的人放行,“既然是冯丰门主有过在先,那我们必当帮主王爷寻找解药,只是现在冯丰门主已经投靠了朝廷,解散了北冀门,三王爷……”

   “你们担心本王围剿你们?呵,本王现在只身一人,单枪匹马没带一兵一卒,入了你们寨子便是失去利爪的苍鹰伤不了人。”

   “那还不快为三王爷开门,快!”底下的人听了这一席话,再听得巡山回来的人一五一十的报告没有进山的敌人,他们这才敢放心大胆的打开了寨子的大门。

   连胤轩一进去便直奔北冀的殿堂,在门徒的指引下进入了北冀的炼药房,开始四处搜寻那冰魄针解药。

   映雪则披着他的大氅,在椅子上静静坐着。

   这个男人怎么就如此放心进入这里来?如若北冀的人果真想要伤害他,他该如何应对?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浩瀚架不住人多,更何况他还伤了一只手。

   总觉得,这两日的他,有些不同。但是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因为他还是喜欢吼人。

   他左边的手臂是直直垂着的,策马,抱她,搜寻那些瓶瓶罐罐,都是用他的右手。但是他高大的背影依旧挺拔,肩膀很厚很宽,能煨暖她的冰冷。

   她突然想起他自毁左臂的那一刻,她以为他会放弃她的,以为他会冷眼相观,看着她被毒蛇咬死。谁知,他竟是二话不说,断去了自己的手臂!

   他明明是那样一个鹰挚狼食的人,却……

   她有些不能相信他此刻的急切是为她。

   却在瞧着他受伤的左臂时,心头淌过微微的心疼。

   她站起身朝着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先看看你手臂的伤势吧,多亏你那颗丹药,我现在还撑得住。”

   他正在寻,听到她的声音,即刻转过头来:“本王的手臂没事,营中的大夫已经帮本王包扎过了,你不要在这里碍事,在那边静静坐着!”

   声音有些冷,带着霸道的命令。

   但她听在耳里觉得好暖,微微一笑,玉指一伸,碰上了他那无力的左臂,微微的吃惊,“大夫没有为你接骨?”

   “你觉得本王有时间接骨?”他抽开臂膀,冷冷反问她,又道:“女人,现在不要多事!”

   她没有退开,静静看着他:“如果不马上接骨,你的这条手臂就会废掉,而且已经过了最好的接骨时间。”

   他不出声,但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她笑了,试探着握上他的左手,他僵了下,却没有甩开她。

   她这才轻轻解开他的护腕,将他的袖子卷上,露出他健壮的胳膊。然后,看到他手臂关节处简单绑了绷带,断骨处高肿一片。

   她眉微蹙,玉指划上那片青紫的肿块,探了探,“还好,并没有完全断掉。”

   而后拉他到椅子上坐下,很轻很轻的为他解下那圈绷带,瞧了瞧,“你等一下。”她轻柔着,走到药架子前取了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拿了绷带和接骨板走回来。

   连胤轩拧眉道:“别想将这个用在本王身上。”他指指用来接骨的小板。

   映雪不回他,轻轻为他抹了冰凉的药膏,再洒上一层土黄色的药粉,将那接骨板放在断骨处并用绷带密密缠绕,“愈合初期可能会比较痛,也最重要,如若固定不好,可能以后都有后遗症。”

   这次,连胤轩静静俯视她轻轻扇动的睫毛,没出声。伤骨之事,在战场上时时可见,他习惯了。他讶意的倒是,这个女人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用她的心在说话。

   他享受她的温柔,所以他保持安静。

   半刻,她缠上了最后一圈绷带,打上活结,道:“如果用真气疗那裂骨效果会更好,可惜我不懂功夫。”

   “你怎么知道本王没用内力疗过?”

   她黛眉微抬:“用内力疗过当然是最好,王爷。”

   王爷?

   他同样挑眉:“本王不止用内力疗过,还服过接骨散……当时要追那宇文老贼,自是不能被这样绑着。”

   “那现在被这样绑着的感觉如何?”

   “不好!”

   “那臣妾给王爷撤下。”

   “不必!”

   “那……”

   他墨眸睨她一眼,站起身,俊脸沉重:“这里可能没有冰魄针的解药。”

   “我知道。”她淡然,“生死听天由命。”

   “你……”他可不淡然,吼道:“你不活着,本王扒了你的皮!”

   她仰面望着他,轻道:“我从来想活着。”

   他眸光微闪,眸子深沉锁着她,想从她清亮的水眸里窥探进她的心底,却在她认真回望他的片刻,将视线移开了。

   他感觉她的心在松动,而他,也在莫名其妙。遂,移开。

   他掉转视线,望回了室内的一副山水画上。清烟缭绕的清湖,小舟,仕女,苍鹰,画意明显是仕女游湖,却为何有只庞大凶猛的苍鹰在头顶飞呢?

   走过去,抚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鹰,却在触到鹰眼时,他面前的这堵墙徒然“咔嚓”一声应声开启。

   原来是道暗门。

   他回头望了身后的女子一眼,自己先走进去。

   暗门后依旧是个房间,阴冷,墙上插了几只火把,却依然不能将这暗室照得通透。昏暗下,隐约有个炼药炉,一张石床,一副搁药瓶子的架子。

   当见到石床上躺着的人,他吓了一跳。

   随后只听得身后“哐当”一声,暗门竟然被重重阖上了,跟着他进来的映雪也被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不好!”他顾不得去理石床上的人,连忙疾步到暗门边推了推,纹丝不动,旁边的墙壁上却没有任何机关,“竟然设置鬼门关,这该死的冯丰!”

   鬼门关,顾名思义是只能进不能出,只能从外面进却不能从里面出的门关。

   他捶了那暗门一下,铁青着脸走回石床旁,“独孤北冀,原来这两年你躲在这里!快告诉本王,出口在哪里!”

   只见躺在石床上的人,二十七左右的年岁,一身褪了色的长衫,皮肤如鬼般苍白,肌肉萎缩墨发脱落,双眸已禁闭。

   映雪看着,难过侧首:“他死了。”

  

   暗室没有一个窗口,除了墙上插着的两支火把带来点滴光亮,其他都是死寂。密室中央的硕大药炉表层蒙了厚厚一层灰,炉耳上挂着长长的灰丝,昭示这里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药炉旁边搁了个药架子,架子上放了几个透明大罐,罐子里刚用深黄色的药水泡着长虫。也许是时间太久,药水已呈难看的土色散发出阵阵恶臭。

   连胤轩站在石床边瞪了床上的尸体一会,陡然怒不可揭的一把抓起:“独孤北翼,本王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这世你要如此纠缠本王!你不准死,快告诉本王冰魄针的解药在哪里?”

   “咝!”他的手刚碰上独孤北冀的长衫,想去抓他的衣襟泄愤,不曾想一触碰那衣服,那块布料竟太不堪受力一抓便破了,露出独孤北翼苍白的胸膛。

   “该死的!”连胤轩气急败坏的将那尸体摔回石床上,转身寻找其他的出口,到处敲敲打打。

   映雪没阻止这个暴怒的男人,轻轻走到石床边,看到那尸体脸部肌肉虽然萎缩了,但他的胸膛却完好无损,颜色有生命。

   她连忙拖出独孤北冀苍白的大手,指尖轻轻捻在他的脉息上,娥眉轻蹙,“他还没死!”

   正在寻找出口的连胤轩听到声音愕然回头:“你确定?本王刚刚明明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他的身体是冰冷的!”

   “他有脉息。”映雪放开独孤北冀的手,对连胤轩道:“你探探他的心脉,看是否在跳动?顺便看看他身上的肌肉是否有弹性,他身上的苍白有点不对劲。”

   连胤轩狐疑的走过来,依言将大掌贴在独孤北翼心脏的位置,“没有心跳,皮肤有弹性,可是他的脸……”

   他看向独孤北翼的脸,仔细瞧了瞧,拨开那耷拉在脸上的乱发,发现那张脸除了脸色阴沉乌黑,脸颊瘦削见骨,并未腐烂发臭。再打开他的眼皮瞧了瞧,果然见到瞳孔完好无涣散。

   映雪正在瞧独孤北冀的十个指尖,脸色很沉重:“他可能中了很深的毒,十个指甲全黑,十指却惨白僵直,面色发黑,他应该很久没进食物,或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以致脱水。按理说他应该死去很久了,却为何肌肤不腐烂,脉搏还在微微跳动呢?”

   连胤轩也不懂,稳步踱到那个药架子前,瞧了瞧那泡在药水里的长虫,沉思道:“他的身体可能被泡过,或者被抹过什么药。好了,我们先不要管他,还是想想怎么出去……”

   “好。”映雪轻答,正要走过来,陡觉身上一个激灵,血管里德冰魄针挣脱药丹的克制四处游移起来。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噔”打了个寒颤,身上开始冒寒气。

   然后她僵硬在原地,抱着自己发抖,迈不出步子。

   又随即,她感觉有个湿滑的东西从她脚上溜过,脚背一僵,卷来排山倒海的刺痛。“蛇!”她破碎的叫了声,看到一条手臂长的银色长虫刚刚蹿入石床下面。

   不是吧,这里也有蛇?

   “该死的!”连胤轩火速扔下手中刚刚从药炉上揭起的炉盖,大步流星朝映雪走过来,一看到她眉梢的点点霜花,俊脸沉得更厉害,“丹药的药力怎么这么短!”

   也不再关那长虫,而是一把抱起她坐在火把下的石凳上,脱去了她的绣花鞋和袜,在那簇牙印上瞧了一眼。随即眼一沉,用掌掬起她小巧的玉足放在唇边,亲自用唇给她吸出毒液。

   “王爷。”她脚背灼热着,身子冷着,却清晰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和火热,那片火热迅速从脚背传到心房,烧得她颤抖。

   “噗!”一口腥甜陡然从胸膛喷泄而出,洒在了石壁上,惹来他的惊慌,“该死的,本王已经给你把毒液吸出来了,怎么还会……”

   “咦,冰魄针出来了?”他的声音,在见到墙壁上那片猩红时戛然而止。只见她吐出的那摊鲜血里,一根发丝粗细大约半寸的银针赫然可见,正是那用千年冰打造的冰魄针。

   而她,在吐出那口血后便虚弱地靠在墙壁上了,身子不再颤抖,从牙缝里吐出声音:“原来是灵蛇,冰魄针的解药是灵蛇……”

   “这么说你没事了?”他站起身,看着她逐渐恢复红润的唇,心里又惊又喜。

   “恩。”她轻轻颔首,望着他:“我没事了,已没有先前那般冷,谢谢你为我吸出蛇毒。”

   他朝她走进,用他的大掌牵起她的小手,捏了捏:“还是很凉,你就裹着本王的大氅坐在这里,本王去寻寻那灵蛇。既然这里有蛇出现,就定是有出口的,我们可不能困死在这里。”

   “好。”她安静应答,裹了他的大氅,静静坐在那里。

   连胤轩最后看她一眼,大步一迈重新走向那石床,望着石床上的独孤北冀,道:“如若你是遭人陷害,那就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本王定会帮你寻个公道。”

   “咝!”

   说也奇了,他话音刚落,竟从独孤北冀的身下蹿出一条通体银白有女子细腕粗的白蛇,白蛇头呈椭圆,双眼黑亮,仰着脖子吐红信子。

   它并没有攻击连胤轩,而是静静盘在独孤北冀身边,甩尾吐着信子看床边的人。半晌见连胤轩没有敌意,它甩甩尾巴爬上独孤北冀的身体,在他苍白僵硬的臂膀上咬了一口,而后用蛇身卷住臂膀,紧紧勒住。

   瞬时,只见独孤北翼的伤口渗出几滴暗黑的血,顺着臂膀流下,流出一条血痕。而后等到流出来的血呈现鲜红,它便放开了对独孤北翼的缠绕,再次静静盘在身边。

   “它在帮独孤北翼逼毒?”连胤轩微微诧异。

   “恩。”映雪裹着他的大氅静静走了过来,“它有灵性,刚才咬我那一口,就是为了给我逼出体内的冰魄针。”

   “这么说,一直是它在保护独孤北冀?”

   “应该是,这条灵蛇已有百年仙寿,能与人通灵,动的逼毒,想必是风雷山的仙灵,王爷掰开北冀门主的嘴看看,那里可能有蛇灵珠,这蛇灵珠乃灵蛇修炼而成,凝聚天地万物精华,含在嘴里能渡入仙气保人性命。”

   “难怪独孤北冀至今还有脉息。”连胤轩依言掰开独孤北翼的嘴,果见一颗通体雪白的珠子含在独孤北翼嘴里,熠熠闪亮。

   “恩。”映雪也是现在才解开刚才的疑问,朝前走了一步,俯身对那灵蛇道:“仙灵,快带我们出这暗室好吗?我们一定会帮北翼门主及时医治,为他沉冤昭雪……”

   “女人,别靠它太近!”连胤轩陡然拉了她一把,将她整个护到自己身后,道:“即使它通灵,也是蛇。”

   映雪被他拽到身后,无奈笑笑:“王爷,灵蛇不会伤人,只会救人。”

   “你不怕蛇了吗?”他拧着眉转头看她。

   “当然怕,但是我不怕这善良的灵蛇……”她浅笑,望着那通体银白的灵蛇,“王爷快看,它带我们寻出口了。”

   连胤轩连忙转头,果然见到那灵蛇轻巧爬下石床,往药炉方向爬,爬行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们,似是示意他们跟过来。

   “药炉?”连胤轩剑眉揪得紧紧的,看到那灵蛇爬上了炉顶,蛇尾一翘,整个钻进了药炉里。他快速跟过去,揭开那炉盖,看进炉肚里。却是俊脸大变,立刻转身用高大的身体挡住她:“不要看!”

   “王爷?”

   “走,我们寻其他出口!”他厉道,二话不说,拉起不解的她就大步往别处走。

   “王爷,怎么了?”她蹙眉,扭头看到那灵蛇又从炉肚里钻了出来,仰着蛇头吐着红信子看着他们,“王爷,灵蛇让我们过去。”

   “该死的,它想让我们葬身蛇腹!”连胤轩怒吼,终于回头怒气冲冲看着她:“那药炉里全是蛇,我们进去必死无疑,你知不知道!”

   “怎么会?”她身子一僵,全身开始毛骨悚然,“灵蛇为什么要害我们?”

   “本王说过它不过是一条蛇,你这个女人偏要信它!”

   “也许它想帮我们。”

   “你!”连胤轩勃然大怒,眼一眯,又拉着她往药炉走,“既然你不信,本王就让你看看,被吓破了胆可不要怪本王!”

   做什么这么生气,看就看!映雪瞪了这个霸道的男人一眼,小心翼翼探出头颅到药炉上方,手心紧张的冒汗,“咦?”

   这个男人,做什么吓她!

   着炉里哪有毒蛇,看来看去只有那条银白色灵蛇躺在硕大的药炉里望着他们,而它的下方,竟然有个出口,透着光亮。

   原来这炉底是通的!

   连胤轩反倒被这个女人的反应弄懵了,他明明记得她怕蛇的不是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怕,却为何是这个表情?她不是应该扑到他怀里瑟缩成一团么?

   “怎么了?”他看到她还兴致勃勃瞧着下面。

   “王爷,这里根本没有蛇,这炉底是通的,是出口!”她惊喜的将水眸弯成了月牙,笑望着他,“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能回去见芷玉和沥安了!我能活着了!”

   他让她眸里德光彩弄得微愣,下意识给她泼冷水:“是出口还是陷阱还不知道呢?别高兴的太早!”却是移动步子朝这边走过来了,再次瞧进炉底,剑眉一皱。

   “你这下可相信了吧,下面是出口,灵蛇想带我们出去。”她望着他笑,第一次不带任何面具的完全展现她自己,红唇上弯,露出她细白的贝齿。不是轻轻浅浅的笑,而是笑靥如花,若一朵吐苞怒放的清莲。

   他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唇角的那抹笑很耀眼。

   他沉声道:“本王先下去探探,你在上面守着。”他得先确定到底是救生出口,还是索命陷阱,刚才那数条吐着毒信子的毒蛇不是错觉。他自然可以抵御这些蛇,但是这个女人呢?她可是怕蛇怕得要死!如若让她真的见到了刚才那一幕,她估计会直接吓晕过去,而且若真是个陷阱,他不能保证那么多的蛇不会伤到她。还有一个独孤北冀……

   他紧咬牙关跨上那个硕大的药炉,正准备跳下去,衣摆却被她拉了一下,她似是感受到他的沉重,轻声嘱咐道:“小心点。”

   他心头一暖,嘴上却是冷哼道:“不必你提醒,本王也知道要留着命出去!还有,如若本王真的在下面遭遇不测,你和北冀自己寻出路!”

   她黛眉一弯,水眸中瞬息涌上挣扎:“那你还是不要下去了,我们另想他法。”

   他看了她一眼没做声,纵身一跃,足尖点在了那呈半斜坡的炉底。

   炉底,果然有条通往下面的暗阶,透着微微的光亮,可以看出是通向外面。那条银白灵蛇已爬到了石阶下等着他,示意他跟过去。

   他腮帮子咬了咬,步下石阶。

   大约十几坎的模样,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潮湿的甬道,喜阴爬藤四处缠绕,密密麻麻,比那条条毒蛇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脚下的湿道,爬藤的根或茎自然也是盘根错节,加上那一条条黄白蓝绿吐着毒信子的毒蛇,实在让人很难下步。

   但是湿道的尽头确实是出口,他甚至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听到鸟雀欢叫的唧唧喳喳声。

   他决定走下去,抽了一根老藤握在手里,打算搏出一条路来。

   可是奇了,当他走在那软软的湿地上,却没有毒蛇来攻击他,它们反而纷纷爬到旁边的爬藤上勾起,仰着脖子远距离对他虎视眈眈。

   等走到甬道尽头,他拨开了那挡住洞口的藤子,然后让太阳的光芒射得还未痊愈的眼睛一阵刺痛。

   原来是座山头,榉树,水杉,速生杨,刺桐,各种灌木丛生,飞禽扑腾,小雀叽喳,不远处还有到小瀑布,湿湿的水珠子弥漫得到处都是。景色很美,却多了不该多的东西。

   那树枝上秘密缠绕的,不正是毒蛇么?

   原来这里是个蛇窟。

   他稍微雀跃的心,立即阴霾起来。

   灵蛇用尾巴甩了甩他的裤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而它自己则先爬了出去,与一条大蟒交颈沟通,小小的眼珠子望着他这边。

   随即,大蟒爬走了,也带走了那群在日头底下玩耍的毒蛇,留下一山的美景。

   他知道这灵蛇的用意了,连忙大步往回走,走回那药炉底,轻身一跃,回了密室。

   “你回来了。”坐在旁边等他的映雪直直站起身,双眸闪亮看着他,眸里净是担忧。

   “恩。”她轻应了声,不再看她,大步走到石床边扛起独孤北翼走到药炉边,扭头对她道:“本王先将他送下去,再来接你。”

   映雪之觉得心里毛毛的,刚才连胤轩将她抱入这炉底后,却是不准她看任何东西,从她身上扯下一块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只感觉地上的泥土很湿很软,耳朵警觉听到两边让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头皮一阵发麻。但他的掌将她的手握得很紧,让她贴着他高大的身子,亦步亦趋。

   半刻,他们出了密道,他才允她拉开眼睛上的布条,让她看周围的景色。

   四周是很美,但她对那些景色不感兴趣,而是静静看着前面的他扛着独孤北翼稳步向前走。她有些担心他断掉的左臂不能完全痊愈,或者说即便痊愈了也没有往日般灵活自如。

   山头生了一片密密的小花,白白的,在风中摇摆着身子,她停下脚步,蹲下,用指细细掐了一大簇,捧在手里。这是接骨草,捣碎敷在折骨处,很有效果。

   起身,眼角却陡然睨到草丛摇动有数条爬虫钻过,定睛一看,吓得连退几步。那草里藏着的不正是花蛇么?再回头,竟然见到高高低低的枝桠上缠了无数条毒蛇,正对他们的背影吐着毒信子。

   天!她用手捂住嘴,闷住了自己的惊讶声。

   “该死的!”前面的连胤轩脸色大变火速转回来,抓了她的手就往前面疾奔,“将那些花儿扔掉,快走!”

   她紧紧抓着,不肯仍,却配合他的脚步往前面小跑。

   身后的蛇群如潮水般向他们卷来,蛇尾甩得“啪啪”响,却在一条大蟒出现在它们面前后,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连胤轩肩上扛着独孤北冀,右手拉着映雪依旧在跑,穿出树林,尽量沿着陡峭的窄道往山下跑,直到看到一片错落有致的农舍。

   原来这蛇窟就在北冀堂的后山,由于北冀堂坐落位置比其他农舍要高出很多,故能让那冯丰在药炉下挖个密道通往后面的蛇山。

   此刻,农舍里的人不可思议瞪着从山上跑下来的两人,吓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三王爷您怎么入了蛇山?”

   他们明明记得三王爷昨夜是入了副门主的药房,如何今日却在这蛇山出现?要知道这蛇山可是禁地,一般是不会让人胡乱闯进去的,怕出人命。

   这算三王爷福大命大么?居然能从蛇山安全出来。

   连胤轩冷眸看着,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扛着独孤北冀从高坡上走下来,将那冷冰冰的躯体仍在众人面前,“可是那冯丰毒害了独孤北冀?”

   “门主?!”寨子里剩下的北翼门徒惊叫出声,纷纷围过来,当见到那失踪两年半点音讯不得的北冀门主,立即悲痛出声,“当年副门主只道是门主在闭关,要全权代管北翼门的事,让我们不必管门主的行踪,我们信以为真,一直不敢过问……”

   “那么你们对冯丰掳走绛霜的事也不知晓么?”

   “知晓,但是我们不敢违抗副门主的命令。”

   “你们真该死!”连胤轩怒火中烧,一把拎了那为守的汉子摔出几丈远,吼道:“愚忠!瞎了狗眼了!”

   “求三王爷饶命……我们都是被逼无奈走上山贼之路,后得北冀门主引导,才远离邪道立誓要助危济困解救与我们同样命运的穷苦老百姓出火海……所以请三王爷看在我们的这份苦心上绕过我们一回吧……”

   连胤轩还在怒,抓起一个再扔出去,额上青筋暴露,“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混蛋!”

   “三王爷饶命!”

   “冯丰已经死了,且他们并没有随那冯丰投靠宇文祈都,证明他们还是忠心义胆心存善念,王爷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重归正道。”

   连胤轩背影一僵,腮帮子咬了咬,瞧向这个出声的女子:“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那眸子里闪着的是危险的光芒。

   映雪瞧着他,淡定从容:“所谓债有头冤有主,既然冯丰已死,便不必牵扯到无辜的人。而王爷今日肯舍命救出北冀门主,就是解开了与北冀门主之间的误会,想必王爷不会为难北冀门主的人。”

   “如果现在跪在你面前的,是当初杀害苏渤海的人,你也会说这番话?”连胤轩眸光一闪,立即反唇相讥。

   映雪的脸瞬息苍白了,掀唇苦笑道:“如果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宇文祈都,我会毫不犹豫一刀杀了他,可惜他们不是。”

   “本王是说奉命杀害苏渤海的人!”

   “不会,因为他们是奉命行事。”

   “好,本王就听爱妃的,给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重归正道!”他睨她一眼,负手站立在风中,陡然对这些人松了口。

   其实,他本无意杀这些人。

   “多谢三王爷不杀之恩,多谢景王妃的宅心仁厚。”

   下面跪倒一片,她却挤不出一丝笑意,他也只是盯着她的侧脸,脸上无波无浪。

   随即,他去祭拜独孤北冀的母亲如氏,她则在北冀堂的某一客房里歇息。

   她的肚子出现了轻微的不适,却并没有出血,不知道算不算是这个孩子命大。

   为她熬制安胎药的大婶在为她细心掖被角,笑道:“如若我们的小姐还活着,也该有景王妃这般大了,指不定还生了个胖娃娃。”

   映雪安静闭着眼睛,轻声道:“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三王爷。”

   “怀娃娃是喜事,为何不告知三王爷?”

   映雪睁开眼睛:“按我说的做便是了,不必知晓太多!”

   “哦。”大婶自以为知个一二,哀声劝慰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您现在也已经嫁给三王爷为妃,独得王爷宠爱,有些事就放下吧。现在怀了小王爷……”

   映雪眉头蹙得高高的:“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哦,好,您好生歇着,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给您送膳。”

   “去吧。”

   “那我这就下去了。”大婶端着空碗终于退了出去,还给室内一片寂静。

   映雪又把眼睛闭上了,睫毛颤了颤,陷入梦乡,她是真的很困,从出淮州就没阖过眼了,身心俱乏。

   她的梦乡很香甜,梦见一大片的银装素裹里,有人用大氅裹着她,两人站在雪原上赏腊梅,那个认为她掐了一支腊梅温柔放在她掌心,她抬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境转换,陡然变成一个穿黑色大氅的骑马男子在她面前狠狠自废左臂,他说:“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不要!”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紧缩,一疼,睁开了眼。

   有双深沉的黑眸悬在她的上空,哑声道:“不要什么?”

   她急急喘着气,白嫩的葱鼻上渗着几滴香汗,只是静静望着这个男人,“我不要你自废手臂。”

   “哦。”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眸色深深将她吸进那个漩涡,“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清醒了,转头看到这个男人赖上了她的床,正用右手撑着头颅兴致勃勃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乏了。”

   “那好,我们一起睡。”说着,已放下了她的右手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

   她当然是睡不着,望着帐顶,“我们什么时候回卞州?”

   他似乎很困,含糊不清道:“快了,等将北冀的事弄个水落石出,本王便带你回卞州。”好听的男中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那芷玉和沥安呢?”

   “连鹰已将他们安全送回王府。”咕噜着,陡然一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女人,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被他沉重的体魄压了个严实,柔软的娇躯与他的高大完全契合,却呼吸困难,捶了他一下:“要睡下去睡!”

   他睁着困乏的双眼皮,体魄纹丝不动,“本王现在才发现这样躺着挺不错,软软的。”话落,头颅一低,将之搁在她的颈间,与她耳鬓厮磨。

   片刻,竟然含着她的耳珠子睡着了,平稳的气息喷泄在她的颈项。

   她哭笑不得,捶打他的手改为抱住他宽阔的背,突然很不想打扰他的好眠,他和她一样,已有两个夜晚没有阖眼。

   而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虽然被他压在下面,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因为,他总是让她记起他怀抱的温度,让她记住了他为她断臂的瞬间。

   她磨了磨耳鬓,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与他布满青渣的俊脸相帖。抱着他宽背的手,则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