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亲王府的当家主子在碧雪园发生火灾的当日急匆匆赶去了鄞州,他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留下任何一句嘱咐的话语,只是紧紧抱了他的王妃一下,离去了。
映雪站在那里,还能感受到他那双臂膀的力度和他沉稳的心跳,她不知这个男人是怎么了,就那么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抱得那样紧,紧得她逐渐放弃了挣扎。
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内心的颤抖,他就像个被打击了的孩子,需要寻求安慰,让她不忍心推开他。
而他,只是抱了她一下,随即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话。
没有说任何话,并不代表他什么话也不想说,她知道他在用那个拥抱在告诉她什么,是信任吗?她不确定,只知道那个怀抱很真实。
在他离去的瞬间,她曾回过头来看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分别前刻他们难舍难分,却在连绛霜向他跑过去的时候,自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呵,只要有这个连绛霜在,她和他之间永远别说爱。
随即没有黯然伤神,却是瞬息收起了自己的心思,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片刻柔情,因为那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他说过他不会爱她的,他的心在连绛霜那,而她苏映雪只是一个闯入者,他对她只是愧疚。愧疚呀,一个留住她不准她走而又多么讽刺的理由!
她的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讽刺的笑痕。
即刻,芷玉从外头走进来,对她吃惊道:“小姐,叶云坤庄主在外头求见呢,好奇怪。”
“请他进来吧。”她从书桌后绕出来,同样暗暗吃惊。
“好,我这就让他进来。”芷玉出去了。
一脸沉稳忠厚的叶云坤马上就进来了,站在外室与她隔了一道屏风,沉稳道:“王爷即日正赶往鄞州击退起义军,云坤被流下来保护景亲王府的一切安危,而此次来是得王爷吩咐调查王府里失火事件以及北冀门主中毒之事。”
“为何要告知我这些?”映雪站在屏风后蹙眉。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得王妃娘娘帮助。”
“呵,我何德何能!?”她讥笑出声,很不能理解,“我没有那个本事。”
“王妃娘娘。”叶云坤突然严肃起来,道;“最近卞州城内不大安宁,除却王妃娘娘上次发现的药禽之事,又发生了一起药人事件,王爷其实正在如火如荼的调查,却由于鄞州战事的告急不得不即日出发。而卞州是王爷征战的根据地,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丢之,则毁全盘。”
“他抓到放药禽的主使者了?”她只知道那些乞丐泡了他的硫磺泉后已经开始逐渐痊愈,卞州城内的蠕虫病病情制住了。
“抓到了,是宇文祁都放在这里的暗线,旨在借这些乞丐传播蠕虫,让整个卞州毁于虫灾中。而新的一批药人,正在卞州的某一隐秘之处落地生根,暗中潜伏。现在,敌在暗,我在明,王爷不得不防,所以王爷希望王妃娘娘能保住王府内所有人安危。”
屏风后的她黛眉微抬:“他就不担心我趁机跑出卞州城?”
“这……”叶云坤很为难,想了半刻,道:“王妃娘娘这段时日恐怕是走不出卞州城的,时值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各州省守备森严,不开城门,云坤劝慰娘娘最好呆在景亲王府,不要陷入危险之地。”
“呵呵。”她清脆笑出声,半奚落道:“原来还是囚了我,即便赐予了我景王妃该有的权利,却依旧是不让我踏出卞州半步呢。”
“王妃娘娘,王爷不是这个意思。”叶云坤立即急了,给她解释道,“王爷不让王妃娘娘您出城是为了保护您……现在时局动乱,各地乱贼趁机自封为王,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娘娘您一介弱女子,不适宜独身出卞州。”
“是吗?”她微微思忖,没有即刻反驳,突然道:“叶庄主,我想见见银面,可以吗?”
“这个……王妃娘娘,其实夏侯玄已于前刻与王爷一同出了卞州。”叶云坤实情相托。
“王爷放了银面?”她吃惊。
“是的,王妃娘娘,王爷本意不是伤害夏侯玄,而是找他合作一起抗击外敌。现在山贼农民组织的起义军越来越多,他们趁乱制造事端盘踞一方,与朝廷和王爷各不两立坐等渔翁之利。所以以目前两面受敌的形势,迫使王爷不得不与夏侯军合作……”
“原来是这样。”她宽心下来,轻抒了口气,“只要他信守诺言就好。”
只听得屏风外的叶云坤又道:“夏侯玄虽除了卞州,但他将那个活死人放在了王府,走前嘱托王妃娘娘代为照顾。”
“你是说浅浅?”
“是的,王妃娘娘,由于那活死人不认陌生人,云坤不得不先将她关在地牢,而夏侯玄在临走前曾说过,这个府里,那个活死人只认王妃娘娘您。”
“是吗?”她轻轻一笑,从屏风后走出来,“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地牢。”
去了王府地牢,浅浅果然没有伤害她,竟是对她友好眨眼睛。
“走,我带你出去。”她浅笑,牵着浅浅冰凉的小手往外走,并将她当初住过的左偏居整理出来给她住。
她突然想起那个妖娆的美妇朱樱来,银面这次放心将浅浅放在王府,应该是担心朱樱再对浅浅做什么坏事吧。这样也好。
而芷玉利利索索整理完床铺,不敢靠近浅浅,躲起她身后道:“小姐,你怎么把这个活死人带过来了?你要知道她是没有思想的,会伤人……啊……”
她这样一说,浅浅立即朝她瞪了过来,表示她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姐。”芷玉立即吓得直往她身后钻。
“别怕。”她轻笑,拉着芷玉的手带她往浅浅面前走。对浅浅道:“浅浅,她是芷玉,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将芷玉怯怯往后缩的手往浅浅冰凉的小手上放,轻道:“你们差不多大年岁,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浅浅对她眨了下眼睛,果然没有出手伤芷玉。
芷玉这才敢探出身子来,好奇望着浅浅,“小姐,她脸色发青,明明是一个已死之人,何以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芷玉,浅浅没有死。”映雪无奈道,嗔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一眼,“其实浅浅体内还留有一口气,只是颈项脉动已断,回天乏术。但是我想,银面是一定有办法救浅浅的……还有,芷玉你以后千万不要穿红衣裳,让府里的其他人也不要穿……”
“为什么?”
“浅浅会伤害穿红衣裳的人。”映雪唇瓣轻抿,瞧向望着她的浅浅,叹声道:“浅浅,你为何讨厌红色?是朱樱给你的暗示语吗?”
浅浅没有答她,眸中陡然一潭死水。
“浅浅?”映雪感到奇怪,正要再问,突听外屋一阵脚步声,传来青楚的声音,“王妹,听说府里住进了个活死人,我来瞧瞧。”
话音落,穿了一身玫瑰红的青楚已闯进来,瞧了瞧立在外屋的叶云坤一眼,眼梢带着笑直直往这边走过来,“是在这里吗?”
映雪一见她那身衣裳,立即脸色大变,“姐姐,不要过来!”却已来不及了,她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耳侧一阵疾风蹿过,撩起了她的发丝。
“不!”她大吃一惊,想也不想朝青楚那边扑过去,赶在浅浅那一鞭子甩在青楚身上前一把挡在了青楚面前,闭上眼睛迎接那一鞭。
“啪!”耳边响起了桌子断裂的声音,青楚一声尖叫迫使她睁开了眼睛。身上没有痛楚,难不成浅浅……
“姐姐!”她惊魂未定,急急转身,“……”却见青楚瑟瑟发抖窝在叶云坤怀里,让叶云坤的披风将身子裹了了严实。
自然,浅浅没有再动作,呆呆立在旁边。
青楚脸色苍白,缩在叶云坤怀里不忘对她吼道:“王妹,这是怎么回事?你指使这个活死人杀我?!”
“姐姐,浅浅她会追杀穿红衣服的人,都怪我来不及通知府里的人。”映雪只觉愧疚难当。
青楚自是不信她,赌气的推了搂着她的叶云坤一把,犀利道:“听说这个活死人是那个刺客的同伙,红不红衣的,都是借口!王妹你这不是叫引狼入室么!”
“姐姐!”
“公主,王妃娘娘此言确实不假!”一直不出声的叶云坤倒是出声了,在映雪急于解释的片刻插了句嘴,“如若公主不信,可以脱下身上的披风试试。这活死人是让人给下了暗示语的,憎恶穿红衣的人,刚才王妃娘娘已经说过了!”
“我可没听到!”青楚本来没有气,被叶云坤这样一说,反倒来了气,性子也上了,冷道:“怎就那么巧,偏偏赶上我穿了一身红!”
她这身红,还是特意穿给某根木头看的呢,没想到他反倒这样顶撞她,让她如何不来气!
叶云坤剑眉一皱:“王妃娘娘这不是刚刚通知出去么?是公主你自己撞上来的!”
“你!”青楚怒吼一声,细心装扮过的脸蛋上瞬息青白交加,“叶云坤,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我和王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就因胤轩走前嘱托你保护她,所以你是非还没分清楚就直直往她那边站……我,我刚才被追杀了,那一鞭差点让我命丧黄泉,难道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连问这些问题的权利都没有吗?我……气死我了,叶云坤,以后你给我滚出我的视线,有多远滚多远!”
说到最后,怒火夹着委屈,语无伦次起来,脚一跺,气冲冲跑出去了。
“公主!”叶云坤无奈的回头看映雪一眼,大步追出去。
“小姐,长公主有必要对这个叶庄主生这么大的气吗?刚才叶庄主是在说理不是。”
“芷玉,如若是你的心上人顶撞你,你会生气吗?”映雪笑问。
“心上人?原来长公主她……”芷玉反应过来,随即脸蛋一红,略带羞涩道:“如若他敢帮别的女人欺负我,我这辈子定不饶他!”
“那个他是谁?”映雪漂亮湿润的丹凤眼笑成月牙。
“小姐……”芷玉娇嗔一声,假装背过身子去收拾刚才的残局,“哪有那个他,小姐如若再取笑芷玉,芷玉就不理小姐了。”
映雪但笑不语,蹲下身来与芷玉一同拾那桌子的碎木。
“小姐,你去旁边坐着,我去让外头的丫鬟进来。”芷玉将她往一边来,脸蛋已恢复正常。
她笑笑,乖乖坐到一边,望向浅浅。
只见浅浅又如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娃娃般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平视前方。
浅浅与银面最亲,却也认识连胤轩,不愿意看到连胤轩与银面交手互相伤害对方,那么,他们三人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牵连?而连胤轩,似乎对浅浅也是温柔之极的,似对待一个妹妹般。
但是连胤轩与银面又是明显不认识的。
难解。只希望这个无辜的少女能如一个正常人般活下去。
“小姐,刚才听风园那边来人说北冀门主醒了。”芷玉唤了丫鬟进来收拾屋子,突然这样对她小声道。
这是她嘱咐那边的,如若北冀门主醒了,不要大肆声张,要先知会她。
“醒了?”她心头惊喜,连忙起身道,“那我们快去瞧瞧。”希望这次别再出岔子。
“恩。”芷玉忙不迭扶起她,往外走。
等走到听风园,独孤北冀正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等她。
映雪这才瞧清男子睁开眼睛的模样,平稳的剑眉,灼亮的眸子,俊脸修长不失深致,成熟中散发一种书香气息,面如冠玉,是个很温柔的男子。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确实很温柔,眸中更轻柔,有种情愫在流动。
“当然是小姐救了你,你体内流着的还是她的血呢。”芷玉娇俏出声。
映雪捏捏芷玉的手,示意她别说太多,对独孤北冀轻道:“可有哪有不舒服?一定要讲出来。”
躺在寒冰床上的独孤北冀轻柔一笑,撇撇嘴:“除了身体还不能动,一切安好,多谢你的搭救之恩。”
他自是清楚记得那道为他寻催睡毒香的女子声音,从这个女子出声的第一句,他就知道她是谁了。
映雪也感觉神气,她犹记得第一眼见到独孤北冀的时候,他脸色青白没有呼吸,以为他已死去,没想到今日他竟能安然无恙的说话,还能笑。呵,她总算没有对那条灵蛇失言。
她道:“是那条灵蛇救了你,没有它,我们都走不出那个蛇窟。”
“灵儿?”独孤北冀听罢,俊脸反倒沉重起来,瞧着另一处沉道:“灵儿是我们凤雷山的灵蛇,自小与我相交十年,我被人毒害的那一日,是它及时帮我将浸入心房的毒计给逼出来,才保住了我的命。”
“它的确是一条通有灵性的蛇。”映雪从袖子里掏出那颗碧绿宝珠放在他旁边,“这支绿雪吐芳簪上的珠子还给门主吧,也许已经不需要它来指引找毒害门主的那个真凶了。”
独孤北冀眸中一暗,痛苦闭上眼:“我万万没有想到冰芝会毒害她的亲大哥,她太傻了。”唇角抽搐,那脸上除了痛心疾首,还有无奈,“我知道她还活着。”
映雪不语,静静看着他。
“其实当年我们与三王爷之间的恩怨已经化解,连绛霜后来遭冯丰的欺凌,倒是我开始对不住三王爷了……只是那傻丫头始终想不开……”独孤北冀睁开眼来,眸中沉痛依旧,“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狠心对亲哥哥痛下杀手,呵呵。”
“真正的连绛霜哪去了?”映雪轻问。
“连绛霜?”独孤北翼看向她,“你不是连绛霜,虽然你与她生了同一副模样,却不是她,她不懂医术的,只是,我可以确定当年被冯丰掳来的连绛霜被我安全送还给了连胤轩。”
呃,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
映雪蹙眉:“你不知道冰芝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救了连绛霜,不肯替母报仇。”
“那么你觉得这次给你施毒香的是什么人?”
“冯丰!他一直想坐门主之位。”
“他早在一个月前已经死了。”她轻轻告诉他,“你之前明明告诉我,毒害你的人是个女子,而且在王府里。”
“那个女子正是照顾我的那个小婢,我以为是冯丰买通了她……这么说,有其他人要杀我?”独孤北冀的神情沉重起来。
“对,如若我告诉你想杀你的那个人是连绛霜,你相信吗?”
“连绛霜想杀我?”独孤北翼大吃一惊,俊脸上明显有受伤的痕迹,“她竟然要杀我?!”
“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要报仇?为冯丰的事?”映雪冷静再问。
“我不知道。”独孤北冀神情低靡,低声道:“也许有这个可能,可是她明明不是这样是女子,当年她被冯丰糟蹋,傻傻的跑到断命崖要跳下去,当时我去救她,她死都不肯抓紧我的手,只因当时崖边已经松掉了,她怕我也掉下去……如若她想杀我,那个时候就可以,何以要等到现在?”
映雪拧眉:“连绛霜被毁容了,性情大变也有可能。”但是她自己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当年我救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被毁容!”独孤北冀厉声确定,“那个时候冯丰悄悄将她掳上山,我根本不知晓,直到在崖边遇到了她,我才知道冯丰背着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随即我立即将连绛霜派在我身边,不准他动她一根头发,而后派人将她送到了连胤轩手里……”
“然后你就遭冰芝毒害了?这个派送的结果你并不知晓?”
“不,我知晓,我的人告诉我平安将连绛霜送回连胤轩手里,所以冰芝一怒之下对我痛下杀手。”这最后一句,他明显说得痛苦,也许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杀母之仇报不了痛杀哥哥?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妹妹杀他有另外的理由,但是他对外人难以启齿。
“那么,你如何知晓冰芝还活着?”映雪猛然想起另一番话来,“凤雷山的人说,冰芝早在你被毒害那一年不小心摔落崖底了,可是却寻不到她的尸体,她是继你出事之后陡然失踪的。”
“我听的出冰芝的足音。”独孤北翼平静道,望着屋顶,“五六岁的冰芝很喜欢大清早来我房里吵我起床,小脚一哒一哒的,非常有节奏。那种步子我听了两年,远远的我就能听得出来,而且她迈的步子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故足音较沉……”
“可是你跟她分开了八年,八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呵呵,是啊,我跟她更开了八年,当我第一次见到十四岁的她,真的难以相信她就是冰芝,她生得水灵了,却变了活泼的性子,不再甜甜叫我哥哥,而是始终闷声不响,寻思自己的事。她回凤雷山的日子就对连绛霜的事比较上心,其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我唯一欣慰的是她走路的样子始终没变,一哒一哒的,很亲切。”
稍顿,他再道:“我在中毒香的前几日,迷迷糊糊曾听到过一次冰芝的足音,我以为是冰芝,闻到的却是连绛霜身上的气息,所以只能认为,冰芝可能在连绛霜身边或者在太妃娘娘身边做婢女。”
“那你有没有认为,也许现在这个连绛霜就是冰芝?她怕你认出她,只能杀你灭口,这是连绛霜杀你的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如若是为报仇,冯丰早已死了,而你,反而对她有救命之恩,不是吗?”
“呵呵,连绛霜要杀我,不是为报仇,是为斩断我对她的情丝。”独孤北冀掀唇苦笑,自嘲道:“当年我救了她,却不小心爱上了她,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这是什么理由!映雪不能理解他的思维,眉心紧锁,说不出话来。倒是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芷玉插了句嘴:“不能爱不接受便是,何以要取人性命!北冀门主你这个理由说不通!”
“冰芝喜爱莲、桂、梅三花捻碎在一起制作的香料?”映雪沉默片刻,终是再问。
“恩,她发上用的是这种香,但是她不会做香料。”
“呵,这香料毋须她亲自动手,她也可以在外面求得的……北翼门主,我最后想说的是,不管这个连绛霜是不是冰芝,只要连胤轩想留,我绝对不出声。”这个连绛霜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甚至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实模样了。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玩什么。
她清晰记得在淮州小筑的那次,连绛霜将人皮面具泡在古瓶里,面具不好好放在盆里冰镇,反倒藏在瓶里,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张面皮见不得人,而且那次与她在大街上相遇太“凑巧”,她明明记得连绛霜是进了天山客栈的,而她也在往相反方向走,何以这么快“巧遇”?
现在想来,只觉当时她的行踪尽在连绛霜的掌握。也许连绛霜早已将连胤轩在淮州的行踪摸了个透彻,而刚好需要一个理由出现在连胤轩面前,故找上了她。
她又记起冯丰在临死前曾说过的话,他说那个臭婆娘既然能下手杀她的亲哥哥,也必定能杀他……那么,这个臭婆娘是冰芝无疑了。从她嫁过来起,所有关于北冀的事都是冰芝指使冯丰惹出来的,而这个冰芝将王府的行踪摸得透彻,连他们从凤雷山山脚经过的路线也知晓!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连绛霜跟冰芝是同一个人,也许真正的连绛霜已经让冰芝给杀了,冰芝取而代之,而后戴着那张见不得人的面皮出去与冯丰的人碰面……这样,冰芝陡然出现在凤雷山,而后又闹失踪,她经常被冯丰的人追杀,回卞州的路线被泄露,连绛霜经常戴人皮面具不露真面目……这些事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这个冰芝,不仅要连绛霜死,也要她死!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连胤轩与连绛霜在一起生活了四年,是不是真的连绛霜,他自己应该清楚。但是他似乎没有一点怀疑连绛霜的意思,每次出事,都是她错连绛霜对。
想到这里,她的心扎疼了一下。
也许对这个男人来说,他喜欢的正是这个冰芝了,也许他知道所有的秘密,却故意不揭破呢。那么她是不是多事了?
但是,但是。
他为什么要借肩膀给她哭,为什么要为她断臂放走宇文祁都,为什么要给她偶尔的柔情,为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冰芝果真从一开始就想杀连绛霜,毕竟那分开的八年,我对她一无所知。只知她在有钱人家家里做丫鬟,服侍小姐,那年是冯丰寻得了她,两人的情谊比我这个哥哥还要好……那时我总觉得她陡然出现在凤雷山是有目的的,且跟绛霜被冯丰抓来的时间太巧合,当时我不太敢往这方面想,直到她在菜里掺了毒让我吃下,并将我关入冯丰的那个密室……”独孤北冀眸一暗,终于不再自欺欺人。
这些疑点始终存在他的心间,其实他没告知映雪,冰芝在将他关入密室时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杀连绛霜不是替母报仇,而是要得到一个只能让她仰望的男人。
这一句话,让他差点死不瞑目。
碧雪园失火事件,连绛霜一口咬定是屋子里的小婢在熏蚊虫时不小心打翻了夜灯,致使西域进贡来的华贵地毯瞬息起火,烧上布帷,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她这样坚持,映雪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她在东漓的右偏居住了,将碧雪园重新粉刷布置一番。而北冀那边,为了以防不测,她多派了些侍卫守在那里,除了她和母妃,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
连绛霜自然是有意见,连胤轩走的几日后便找上了门。
“苏映雪,你是打算将你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么?”
映雪正在与帐房的先生查账给各园发月饷,听她这样一囔,黛眉一蹙,让帐房先生先退了出去。
“什么本事?”她阖上账本,起身。
“别给我明知故问!”连绛霜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将书桌上的笔筒扫落下去,发泄她的怒气,“你有什么权利不准我去看望北冀门主?!”
面对她的怒气,映雪淡淡看地上的笔筒一眼,道:“原来妹妹是为这事……呵,我正要让人去给妹妹说说,北冀门主初醒身子大恙,不适宜太多的打扰。且发生了上次毒香的事,我们王府更要加倍防守……”
“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连绛霜似乎开始沉不住气了,瞥瞥桌子上的那堆账簿,冷着脸嗤之以鼻,“要知道你现在只是个挂名王妃,除了绿雪园,你哪儿呀管不了!”
“妹妹!”映雪微抬眉梢,冷静自持:“王爷离府,姐姐身为景亲王府的王妃,理应打点府里的一切……而这些账簿都是王爷离府前让管家送过来的,再三嘱托照应,妹妹你说姐姐不该打理吗?”
“你!果然是胤轩让你管这些的?”连绛霜眯眸,暗暗大吃一惊。
映雪没应声,冷冷看她一眼,让丫鬟收拾一地的残局,“妹妹来此,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姐姐叙叙吗!”连绛霜冷睨她一眼,明显是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的,立即脸色微变带着婢女往外走,低声啐骂,“胤轩在做什么?!他明明答应让我管理王府内务的……我去找母妃……真该死……”
走到门口,忽又回头补上一句:“苏映雪,我绝对不会让你太逍遥的!你等着!”眸中阴冷,不忘丢下狠话,这才大步离去。
恰逢月筝来了这里,刚进门便与连绛霜打了个照面,正要开口说话,硬是无辜被那反常的女人一把推开,差点跌倒在旁边的花地里。
“今天吃错药了吗?”月筝稳住身子,朝那行色匆匆的背影皱眉。
“月筝主子,她的确吃错药了。”正在廊下给子母果浇水的芷玉笑得乐不可支,答道:“她不服气王爷将王府的内务交由小姐打理,正急匆匆跑去找太妃娘娘做主呢。这个女人活该,谁让她自作聪明的,现在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吧。”
“恩。”月筝将芷玉的话听进去了,重回正题,“姐姐在吗?”
“在的,刚刚被那疯女人闹了一顿,正在整理呢。”
“好。”月筝这才撩开帘子走进去,看到映雪正拖着受伤的脚在往书桌后走。
“姐姐。”她朝那纤细素雅背影唤了声。
“原来是妹妹来了。”映雪不得不又走回香榻旁,请月筝入座,“芷玉,沏壶花茶来。”
“嗳。”芷玉在外面高高兴兴的答。
月筝轻轻一笑,在对面坐下,“姐姐,刚才发生了何事?连绛霜兴师问罪来了吗?”
映雪抿唇不语,喜怒不形于色,明显是没被连绛霜刚才那一闹影响情绪。其实对她来说,她是早已料到这一出的。
她道:“妹妹可知连绛霜平日喜欢用什么味道的香料?”
“香料?”月筝偏头想了想,“我嫁给王爷的那一年。绛霜曾送给我一个她自己亲自绣制的香囊,是莲香,很淡的那种。”
“不是莲桂梅混合的香料吗?”
“不是。”月筝否定得坚决,“我可以确定的莲香,要不我让人取来给姐姐瞧瞧吧……可能由于年岁久远,香味散去了一些。”说着,果真打发风娇去她房里取香袋。
“妹妹嫁进来几年了?”
“一年。我是姐姐来这里的前一年嫁给王爷的,但是我在王府里生活了六年。”
“这么说妹妹和连绛霜一同入的王府?”
“恩,我比她先来几个月,但也差不了多少。其实绛霜一直不大会绣花,却不知为什么在经历那样的事后,陡然变得针脚缜密,绣功精湛,倒像她以前的那个贴身婢女的绣法。”
“也许是千蓉代为绣制。”映雪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姐姐,我说的不是千蓉,是那个喝鹤顶红自尽的宛儿,那个小婢已经服毒自杀了。”
“宛儿姐姐?”取了香袋回来的风娇甫踏进门刚好听到这句,硬是被吓了一跳,“主子,宛儿姐姐怎么了?”
“我们在说她的绣功。”月筝笑道,没有斥责她的插嘴,接过她手中的香袋给映雪递过去,“姐姐你闻闻那香味,再瞧瞧那针脚吧。”
“好。”映雪轻轻将那香袋放在鼻间闻了闻,蹙眉,再瞧一眼那针脚,将香袋搁在桌子上,“这香袋中掺了很少的梅香,所以才让这香味持久到现在,却由于量少让莲香压过了那梅香。至于这针脚,确实很不错。”
“王妃娘娘。”风娇怯怯打断了她,低垂着头,“奴婢想说两句。”
映雪淡淡一笑:“你说。”
“奴婢……”风娇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她,不知是为以前的另择主子胆怯,还是真收敛了性子,只听得她嚅嗫道:“奴婢以前和宛儿姐姐为香袋的事打过架,当时奴婢,水媚,宛儿同为三小姐屋子里的丫头,宛儿负责内屋,奴婢和水媚负责外屋。”
映雪静静听着。
“奴婢记得三小姐在出事前的确不大精通刺绣,针脚不太好看,故三小姐经常让宛儿代为刺绣,则让奴婢和水媚去塘里摘莲花。新鲜莲花晒干捻碎后装在香袋里,放在枕边和衣箱里,从不送人。”
“从不送人?为何送了我?”月筝立即不解。
“这一点奴婢也不大明白,三小姐生性直爽英姿,不善女红却爱骑射,让宛儿代为刺绣,是不想让太妃娘娘对她失望……不送人,是因让人代绣的东西送出去没有诚意,而且她独爱莲香,一日不闻她睡得不安稳……可是宛儿却喜欢将莲桂梅三花掺杂放入香袋,小姐赐她的香袋,她都爱塞入这三花,有时不想用浓香就省去桂子,总之就是喜欢杂香……那个时候,奴婢和她睡同一间下人房,有天夜里因实在受不了她放在床底下的香料,冲动之下一口气将她藏在床底的瓶瓶罐罐全扔出去了,她回来后就和奴婢打了一架……”
“所以你才那么怕她阴魂不散?”映雪轻道,突然想起初嫁王府时在竹清园的那段日子,“她为什么藏那么多香料在床底?”
“她背着小姐在偷偷提炼香料。”风娇老老实实回答,双腿吓得有些哆嗦,“那些香料很难闻的。而且黑不溜秋,很招虫蚁……奴婢……奴婢怕……”
“怕什么?”映雪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吓成这样。
“怕她找上奴婢,王妃娘娘您知道吗?北冀门主房里的那种香气,正是宛儿当年背着小姐偷偷炼出来的,奴婢记得这香,是因为这香气很难闻,而且总是让奴婢昏昏欲睡……而那年宛儿确确实实喝了鹤顶红在小姐的床榻上七窍流血而死……”
“所以你觉得是她的魂魄找上门来了?”月筝的心跟着风娇的话抽搐起来,难不成真的有这鬼神只说呀!
“恩!”风娇头颅垂得更低,缩着身子,“会制这种香的人,只有宛儿一个人。”
“宛儿?”听罢,映雪反倒豁然开朗了,道:“宛儿是继连绛霜出事后随即自杀的对吗?而且连绛霜被救回来后,重新换了婢女千蓉服侍?”
“恩!三小姐被救回来后,曾经有一度关在房里不肯出门,之后就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很少回府。王妃娘娘,是否要请法师来府里做场法事?奴婢怕……”
“不需要请法师,只需去个地方。”映雪淡道,站起身。
“姐姐,我们去哪里?”月筝连忙跟着起身。
“先去碧雪园。”
失火后的碧雪园已经整理出来了。
映雪让芷玉掺着,轻轻往里走。突发奇想来这里,是因连胤轩在从火中救出连绛霜后的表情太奇怪了,他没有呆在连绛霜身边好好安抚她,反倒是走到主居,给了她一个很奇怪的拥抱。
直到现在,她一直觉得他有话对她说,似是受了某种很沉重的打击,想找个人安慰。
呵,如若这场火跟连绛霜有关,那么他确实是没有勇气是查的,所以他只有扔给她。是这样吗?
而他走的那一夜,突然很信任的将王府交给了她,一切由她打理,却不是交给连绛霜,说实话,他这样的举动让她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连绛霜的身份太不清不白,与他的关系又最为亲密,所以她好担心他又是让她为连绛霜代为受罪。
如若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她要不要抓出这个假连绛霜?
碧雪园被烧的并不惨重,换上了布帷,将雪白墙壁再刷了一遍,换掉了屋子里所有的褥子桌布,一切如新。
“姐姐,这里什么也没有。”月筝在巡视了屋子一圈后,静静出声。
“主子,您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风娇却在吸着鼻子,朝某一处走过去。
“什么香味?”月筝也嗅吸,好奇跟上。
映雪则示意芷玉去将屋子里的窗子全部关上,阻止外头的风再吹进来。
月筝这才闻到那若有似无的香味,叫道:“这不是北翼门主房里的那种毒香吗?即便让浓烟熏过了,竟也还存在,为何她的房里也有这香味?”
难道这场大火不是失手,而是蓄意人为?映雪闻着那淡淡的毒香,想去萧阑歆那日在桂树下的话,连绛霜和萧阑歆联手毒害北翼,她的房里有这香气也不为过。
只是,这次是连绛霜失算么?浓浓大烟那般熏也不能彻底散去这味儿,反倒让她倍受“瞩目”了。
打开窗子,那股淡淡的香气化为若有似无,不仔细闻,怕是问不出来,而且假以时日怕是能随风彻底淡去。
难道连胤轩在那一日也闻到了这香气?可能吗?那他为什么没反应?
走到门口,她想着要不要去一趟萧阑歆住的南苑。此刻,她的袖子里装着连胤轩给她的一支利钗,那是那夜萧阑歆打算取她性命的发钗,是他准备用来找出凶手的线索。
他说他知晓那夜是谁追杀她,呵,原来是拾了这支发钗,那么萧阑歆现在怕是成了惊弓之鸟吧。
但是北冀的反应很奇怪,似乎是不大想找出这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凶手的,毕竟,那个人是他的亲妹妹。
但是这两个女人也想将她一并除去。
想到这里,她朝南苑方向踏出了一步。却也只是刚踏出一步,便见萧阑歆的婢女丝竹带着个大夫急匆匆往南苑赶,随即又见太妃娘娘也让人掺着赶过来了。
“既然来了,你们也去看看她吧。”宁太妃如此道,瞧了映雪一眼,让苏么么掺着往南苑走。
“发生了什么事?”月筝拉住一个经过的小婢。
小婢道:“阑歆公主动了胎气,听说是三小姐推的她。”
“连绛霜推她?”月筝大吃一惊,瞧向映雪,“姐姐,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映雪不知道说什么好,朝前走了几步,示意先去南苑。
两人初入南苑主居,迎面一阵浓浓的花香差点让她们喘不过气,只见屋子里插满了一排排洁白的玉兰,香味浓得腻人。
萧阑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个经叫痛。
大夫隔着纱帐在为她把脉,沉眉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稍微动了点胎气,老夫开点安胎药就好了。”
“确定没事吗?她刚才摔了一跤。”太妃娘娘在旁边微微担忧。
“确实没事,夫人的体质很好,孩儿也很健康。”大夫肯定道。
“那她为什么一直痛?”
“这个……”老大夫为难了,斟酌着怎么回答,“这个,可能夫人比较怕痛,或者是摔倒了其他地方。但老夫敢肯定夫人肚子是绝对没事的。”
“姨母,阑歆没事了。”听到这里,纱帐里的萧阑歆不得不收敛些,仰首对外面道:“现在肚子不痛了,刚才可能是孩子太调皮,在踢我。”
“恩。”太妃娘娘轻应一声,示意婢女送大夫出门,随之拿药,自己则站在床边望着帐子里,“你和霜儿,是为什么事吵起来?”
她只知道绛霜突然跑来对她旁推侧敲,试探她的意思,语里满是对苏映雪掌管王府内务的不大满意。说了会便忍气吞声走了,似乎是对胤轩迟迟不肯休妃的急躁。
而后不等她歇个午觉,便传来萧阑歆与绛霜吵嘴,绛霜将萧阑歆推下亭子台阶的事。乍听此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萧阑歆肚子里的孩子,她怕绛霜受了从此不能生孩子的刺激,一时冲动了。
而她也是老糊涂了,虽然胤轩从一开始不肯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但她就是报着一种期盼的心态,等着这个孩子出世。她想的是,生下再确认也不迟,至少这样她不会错失。
至于萧阑歆,她永远会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现在只是看在这个有一半可能都不到的孩子份上留下她。
只听得帐子内的萧阑歆委屈道:“可能是绛霜接受不了她不能生育的事实……姨母,阑歆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那安抚肚子里的孩子……”
“好了!”宁太妃听得脸色微沉,制止她,“这件事哀家会查清楚的,你且安心养胎,呆会哀家让人送些补品过来……”
“姨母!”萧阑歆撑起身子,不肯死心,撩开帐子看过来,“姨母,您要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是景亲王府的血脉,您瞧……”
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挂在颈间的羽蛇坠子递给宁太妃,“这是孩子爹爹那日遗留下来的,阑歆记得他的右胳膊上有一颗很大的肉痣。”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宁太妃的脸色瞬息铁青,捏着坠子的手有些颤抖,眸光冰冷,“你明明知道那一夜不是胤轩对不对!”
“呜。”萧阑歆哭起来,可怜巴巴,“那时屋里没有灯,而且阑歆一直在挣扎,只记得抓他的时候抓到了一颗肉痣……所以,所以看到那条腰带后,以为是胤轩……直到后来无意中听说小王爷遗失了一块玉坠……”
温祺?
听到这里,映雪只觉心口被炸开了,炸得她双耳嘤嗡。怎么可能会是温祺!温祺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呀!
荒谬!
只听得萧阑歆又抽抽搭搭道:“阑歆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腹中珠胎已暗结,孩子是无辜的,呜……姨母……”
宁太妃的脸色更加难看,陡然一把甩开萧阑歆紧紧抓着她的手,转手走出内室。
等走到映雪和月筝旁边,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两人一眼,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走出去。
“姐姐,我们也出去吧。”月筝瞧了那还在哭哭啼啼的萧阑歆一眼,忙不迭的要走人。谁瞧不出来这个女人在假哭,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不知是为了什么。
“恩。”映雪则是再次闻了闻屋子里的花香,静静走出去。
八月飘桂香的日子要到了么?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些凉,她下意识去拉轻轻搭在身上的薄被,却碰到一只温热的手。
“谁?”她被吓了一大跳,瞌睡全醒了。
睁眼,只见床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她所有的光亮,却让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你回来了?”她紧紧抓住他开始在她娇躯上游移的手。
“恩。”他暗哑,挣脱她的手,坚决要从她的胸前往上游移,到她纤细柔嫩的脖子,再到她的脸,摩挲。
她的身子立即僵住,素手依旧抓着他,望着他那双灼亮的眸子。
他的手粗糙了,抚得她的脸有些不适,却很柔情,他道:“我今夜经过卞州,所以回来看看。”说着,陡然将他高大的体魄挤上榻来,侧身抱着她,与她脸贴脸。
她感受到他的胡渣,被扎得有些疼,螓首微微后仰,“王爷今夜歇下吗?”
他不出声,只是用他强壮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的软腰,扶着她的螓首贴近他摩挲她的发顶。
又是这样。
她没有挣扎,听着他沉稳规律的心跳,沉默。
他的心跳与她的心跳是同一节拍,他们的身子贴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的淡淡火药味和血腥味,那是属于战场的味道。
而她被他这样抱着,全身暖烘烘的,暖的发烫。迎面,水眸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望着他的侧脸,等待他说话。
他抱着她,总是那样莫名其妙。
“看什么?”他转过他的侧脸,眸中灼亮。
“为什么这样?”她问他。
“呵,本王抱本王的王妃还需要为什么吗?女人!”他笑,臂膀一收,又将她搂紧了一些。
她缩在他怀里,身子与他契合,不敢乱动,也不做声,将头埋下来,不再看他。
“为什么不将萧阑歆抓出来?”半响,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
“真正要杀独孤北冀的人,根本就不是萧阑歆!”她立即回道,再仰面看他,:“什么王爷不亲自来,是害怕吗?害怕真正的凶手根本不是萧阑歆!?”
“害怕?”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俊脸上却纹丝不动,“你以为本王没有查?本王不在,并不代表本王不管府里的事,王妃的表现很不错。”
“那王爷查出什么来了?”她直接忽略他最后那句讥诮,能对她冷嘲热讽了,表示这个男人恢复正常了。
“呵,王妃想知道什么?”他不好好的答。
“银针上淬毒之人,在臣妾牢饭里下毒之人,放毒蝎子之人,毒害独孤北冀之人,这次的纵火行凶者。”她眉一蹙,决定不含糊。
“那并不是纵火行凶。”他眸中暗沉,直接挑了最后一个,“确实是绛霜不小心烧了地毯。”
“而后将错就错,打算索性烧了整个屋子?”她冷笑,看到男人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
“一切始作俑者是萧阑歆,那一夜是她将整瓶毒香摔在了绛霜的屋子里,只因她那边实在是瞒不住,不然,她也不会想杀你灭口。”男人眸中幽深。
“那王爷有没有想过萧阑歆为什么要杀独孤北冀?她的理由呢?”映雪从他怀里钻出来,冷道:“王爷让我管理内务,赐予我权利,就是想让我自己保护自己,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萧阑歆根本就不会伤害连绛霜,矛头只会指向我!王爷,你比谁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坐起了身子,冷冷俯视这个男人,“我绝不再做她的替罪羔羊,绝不!”
“该死的,本王没有再让你做绛霜的替罪之身!”他同样起身,一把拽住她,狠狠拉进怀里抱住,“你是你,她是她,本王只是想让你保护自己!”
她被他紧紧抱着,下巴抵在他的颈窝,“你为什么不肯接受连绛霜已经改变了的事实?碧雪园失火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对不对?因为连你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女子会欺骗自己!”
“她没有欺骗我!”他依旧将她抱得很紧,头颅深深埋进她的颈侧,“她只是想博取我的怜爱与注意,因为我该死的被你吸引了,你知道吗?”
她身子一僵,心头突然很难受。
他依然抱着她不肯放,嗓音越来越低哑,“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她打芷玉报复你,是非不分诬陷你……这些的这些都是因为我,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的身子僵得更厉害:“指引冯丰的人杀我,唆使牟伊人掳走我,毒害独孤北冀,这样的爱,你也能接受吗?”
他不做声,却是将她抱得更紧,紧到让她窒息。而后陡然用双掌捧住她的脸,薄唇侵占了她。
他的吻很急很重,重重的吸吮,不肯放开。
她狠狠咬住他,冷道:“放开!”满嘴的血腥,全是他的。她不要这样的他。
“不放!”他低吼,陡然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火热的薄唇开始狂乱吻她的玉颈,撕她的衣,“本王不会放开你,你是本王的,永远是本王的!”
他乱了。
“不!”她捶他打他,躺在他的身下,抓破了他的衣。
她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