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孤城乔木堕荒凉，白云带溪碧。来生愿唤取水舟同醉，话江湖归日……’
月光皎洁，地上的雪映的茅屋也不怎么暗。借着光，泠若指着自己添上去的地形
“徐执，你派一位脚程快些的，快马通知皇甫云那边，说一切妥当，大军从谷南埋伏，届时可来个全胜。”
徐执犹豫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御史大人，两月以来的相处，摸清了些脾气。知她不做无把握之事，却仍是禁不住要问“陛下大军到来已是明日晚间，若是祁军……”
泠若不语，转身走至窗前。许久，才缓缓道：“徐将军，你该担心的不是祁军攻谷，而是皇甫云大兵何时会来。”
听这话，徐执身子一僵，抬头看了眼明月‘或许吧’。
……………………
“报……大人，祁军派小队进谷。”
“报……祁军，祁军，祁军，另派三百人入谷……”
“报……谷北面被围……”
“报……谷西面亦有祁军……”
“报……”
众人焦急万分，无奈除了听令行事，就是一身蛮力去拼命，只能等命令。
泠若抬起右手，止住了这位奔波报信的士兵“咱人数本就不怎么多，你说你来回的一跑，体力消耗，一会儿怎么替我打祁军？”
其实不怪大家担忧，泠若不怎么出手。她在等，等皇甫云出手，给自己一个交代。
另一头，皇甫云也在等，等这位新上任的御史给自己一个出兵的理由。
本是极为简单的事儿，然而……
“沈将军，御史大人请求陛下出兵，你让我进去通报。”看着沈裴拦住自己，也是不顾什么上下级关系，硬要往营帐里闯。被沈裴以闯皇甫云的营帐扰乱军心为由，命人把他‘带’下去了。
恰巧，皇甫云正思考泠若一事，想的入神，没有听到帐外的对话。
“你们听我说，徐将军还在广原，你们摸着良心想想。徐将军平日里是怎么对弟兄们的？你们不应该因排斥御史大人而罔顾徐大人……”
“小六，你说的对，咱不能对不起徐将军。”
不错，徐执是位好将军。平日里拿了自己的饷银给有困难的士兵，在军中也不曾摆过大将的架子，什么都是和大家一样。更难得的是，他不像其他官员那样贪污受贿。又因经常把钱给贫困的人，至今不曾对心仪已久的浅夙说过什么，怕亏待了她。
“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将此事告知陛下。你好生呆着，别出什么乱子。”
“你快些，我怕……广原那边……”
“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好生歇息会，不若怎么帮忙。”拍了拍小六的肩连七叹道。
“沈大人”连七对着沈裴作了一揖，见沈裴还在皇甫云帐外有些惊讶，难道他不打算睡么？夜风阵阵吹起，连七觉得有些冷，却不及心里的寒。
“你来陛下帐外可是有要事儿？”听他语气，连七顿时一口气没喘过来。笑话，就算有事也不可能告诉他。况且，告诉了他，还不把自己弄得和小六一样？
“我是看看各处可还正常，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卑职先退下了。”
“你且去吧。”
……………………
“走水了，快救火…”
“快去提水……”
“那边，还有后面……快泼啊”
终于……
“怎么回事？”皇甫云一脸的怒意，撩开帐帘，走出来问道。
终于见到皇甫云，连七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绕过众人，一把抓住皇甫云的手，“陛下，昨夜广原派人请求大部队出兵。”
“昨夜？”皇甫云剑眉一皱，“是谁传的消息？昨夜了，今早才告知我。”说着转身进帐换衣服，来不及教训有关的人，“你去传令，马上整军出发。”
“臣，遵旨。”
远远的沈裴跑来跪在马前“陛下，不可啊。如今广原距此地即便快马加鞭也许一日路程。届时，人疲马倦……”
“来人，带沈大人下去，好生看着。两千人随我去广原，余下的原地待命。”看沈裴这番表现，皇甫云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驾～驾～驾～”
昔日好生照顾的青骓马被一鞭又一鞭的催促，马蹄生风。
‘泠若，你会怪我么？’
…………………………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想来徐执就是这样的人。
“徐执……”
“徐将军……”
泠若转身看到的就是一位祁军手拿弯刀，刺向徐执心口的一幕。
泠若力敌多人本已受伤多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呕了口血。两月来的相处，如今已是莫逆之交。
待泠若疾奔到徐执身边，他早已没了呼吸“你起来，说好回去要喝你喜酒的，浅夙等了你二十多年，你怎忍心丢下她？”
小五见泠若不要命的给徐执渡气，不顾礼节冲她大喊“大人，将军……将军已经没了，你这般耗损自己元气，只会让将军牺牲的毫无意义……”
小五还想再说什么，泠若已将徐执放在雪地里。极尽妖娆的一笑，淡淡的对着近三千人的祁军说“你们毁了我的桃林，要赔的……”
泠若似个小孩子，歪着头妖娆的笑转眼变成了天真无邪的面孔“想来没有什么让你们觉得比你们的命更贵的东西了，我就勉为其难的用对我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给我的桃林做赔吧。”
数十年后，十九人里后来存活下来的十一人仍清楚地记得。那一身男装的泠若，三千青丝于雪中翻飞。往日清冷的面庞上是妖娆的笑，从出刀到收刀，仿佛做的是一件极为舒心的事儿，她一直在笑。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杀到极处时，白皙的脸上浮现的深紫色花纹，带着神秘之感。
“你来了？要小声点儿。徐执睡了，你叫他们别吵醒他。”泠若对着皇甫云轻声说道。
……………………
桃花谷
雪花依稀可数，隐约难觅，仿佛天上散落下了几个细碎的花瓣，本该是极静谧的所在。
泠若静静的看着皇甫云，转身指着远处渺小的城池“你看这风涌朝代的城墙，写满时光悠悠过往，而我们，耗尽一生要做的便是遵循内心指引的方向，平息这一场，便连宇宙洪荒亦不及的，刀光剑影的慌张。”
泠若拖着身子走远，若有若无的声音飘荡，似是呢喃“这世道，梦魂流转，悲欢无常，到底何所冬暖，何能承欢？徐执，你该做的，不该做的，为大崟，都已做尽。”
其实泠若也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于自己来说，生与死不过阴与阳的轮转，对于凡人来说却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