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流年不利”大抵就是这样吧。
苏卿一个不小心又将我刚刚哄睡的“小火药桶”引燃,那哭号的声音绝对是震破苍穹——印象中,表哥仿佛说我幼时并没有此般闹腾,这么说来,是不是该怪柳菀蓁呢?
我正极度认真地思考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不想无力招架的苏卿,还真是没有了办法。
孩子哭声骤近,后面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苏卿便将娃娃直接塞到了我的怀里。
“那个……相和……”苏卿的眉梢跳了跳,是我从没见过的尴尬,“不……陛下……”
“有话直说!”我撇了撇嘴角,瞪了他一眼。
苏卿轻笑一声,抬眼凝我,然后满是真诚地应道:“微臣以为,小皇子还是很懂事的,此时此刻,除却陛下您,小皇子大抵不想同他人呆在一起……”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苏卿说这话的时候,周边的人都悄无声息地跟着点了点头——我四下扫了一眼,每个人却又站得笔挺,仿佛从始至终就没动过一般。
“谁说……的……”我正欲反驳,怀里的哭声仿佛突然消失,让我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了我怀里的小东西身上——她很是委屈地吸了吸小鼻子,瘪着小嘴凝视着我,密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真是像足了柳菀蓁!
“仿佛被苏御史说中了呢!”表哥柔着声线近到我的身旁,看看我怀里的小东西,再看看我,随即扯了嘴角,幸灾乐祸地来了一句,“看来这看孩子的差事,没人能替了陛下您了~”
“你……”我习惯性地要撒手摔东西,脑中忽又警觉到怀里的是个孩子,遂又赶忙止住,将松手的动作转为推——我将孩子往表哥怀里推了推,不仅表哥没有要接的意思,就连那小东西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仿佛我若真的得了逞,她便要闹上三天三夜一般。
“臣惶恐!”表哥一记大礼,让我无语。
我拍了拍怀里的小东西,随即将目光投向旁侧一脸无辜的苏卿。
苏卿见我望他,赶忙挤出一脸惊恐,不待我开口,便躬身冲我礼了一礼:“微臣旧伤未愈,多谢陛下体谅!”
体谅,体谅!体谅个大头鬼啊!全世界都让我来体谅,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有木有人体谅一下寡人我啊!
我在心里抹了抹已然流成小河的眼泪,轻叹一声,扬了扬手:“却也罢了!烨王数日奔波定然辛苦,苏卿身又旧伤,着实不易——来人,吩咐小厨房给烨王和苏大人各备一份安神补汤,苏卿若是需要,自是吩咐人将太医请来便是……”
“多谢陛下!”两人异口同声地答了,还真是默契得都不像是政敌一般。
“陛下,小皇子……”
均匀的呼吸从襁褓里面传来,我这厮处理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怀里那厮睡的却也安稳:怀里的小腿蹬了蹬,露了出来,我好笑地将锦被拉了拉,给她遮好——小东西不闹的时候,却也可爱。
“这么喜欢跟着寡人,今夜便跟着寡人好了!”我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吻,小心翼翼地拿步,往寝宫那里去了。
这夜被小东西闹的,我一直没有安睡,天色未明又被小路子拖起来上朝更是不爽得很,奈何同我一起归来的两个男人皆不见踪影。
“小路子,烨王呢?”我低声问着,心里很是抑郁。
“陛下,烨王非朝臣,您不记得啦?”小路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似乎怕激怒于我。
“苏卿,那苏卿呢?”我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心里的愤怒已经排山倒海。
“苏大人昨夜同奴才告了病假,奴才思忖,这些时日苏大人想必是受了累……”
受累,受累,难道寡人不累?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止了小路子的话。
“有事启奏,无事忒朝!”不知是因着忌惮我的情绪,还是少了柳相苏卿这朝堂本就沉寂,待我一声令下,众人皆跪,大呼“万岁”。
却也罢了!
我气势汹汹地甩袖而去,刚进了御花园的门,便远远看见苏卿正抱着小娃逗弄。
我很是愤懑地遣散了随从,兀自挨着苏卿坐下,讨公道:“昨晚咱仨睡得都不早,但被这臭东西缠到最晚的可是我诶~”
“知道,知道啦~相和辛苦咯!”他抬手轻轻刮了我的鼻子,随即又扯了扯嘴角,“烨王封邑本就远离京城,自是无需早起上朝,而我……”
“而你,分明在睡懒觉,居然告诉小路子你病了!这样真的好吗?”我气哼哼地应了一句,转移了凝着他的双眼。
“也不算太不好吧?”他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我再去看他时,他已经将注意力又重新转移到了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什么叫不算太不好啊!分明就是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其不好,不好得不得了……”我不依不饶地跟了一句,谁知他一个抬脸便直接擦上了我的唇——我的脑袋嗡地一声,脸颊开始烫了起来。
“既是这般不好,以后不会了……”苏卿忽然张口,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嗯?”我疑惑地抬眼,他却又是微微一笑。
“不如就叫忆绦——小皇子的名字!”
“忆绦,慕容忆绦……”我在心里随着苏卿刚刚落下的余音念叨了两边。
“万条垂下绿丝绦——岂不是菀蓁的真谛?”苏卿微微一笑,又默默摇了摇头,“这‘忆’字仿佛用得不妙……”
“思忆思忆,有忆便是思,忆绦,极妙,极妙!”我一面赞着苏卿起的这个名字,一面在心里默默叹着:谁又能测到前路如何呢?思忆,思忆,只是望着我心里惦着,而他,也不要忘了,才好。
“启禀陛下,简越简大夫求见!”小路子匆匆赶到我面前跪地叩头,我怔了一怔才想起方才在朝堂时候,简越同我递了半天眼神,显然是有事禀报的。
“宣~”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伸展了腰背,允了简越进来。
苏卿目送小路子走远,怀抱着忆绦优雅起身,冲我躬了躬身子,道:“陛下既是有要事同简大夫商议,微臣便先行告辞了~”
“不过一些琐事,瑾堂无需这般!”我声音刚落便听到苏卿怀里传来了呵欠声,抬眼细望,那扰人的小祖宗可是要醒了。
“小皇子醒了,我们要还呆在这儿,恐是要搅了相和兴致——我带他到处走走,待你议完事情,我再带他回来~”苏卿一脸和煦得接了我话,不待我反应,已经抱着忆绦往前面的小水池去了——俨然一个标准奶妈啊!
我正勾着唇角好笑,渐近的脚步声又将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我肃了肃神色,转过身来,面向来人。
简越一提衣摆,恭敬跪下:“参见陛下!”
“免礼~”我扬了扬手,摆出一个程式化的笑容,让简越起身。
“谢陛下!”简越起身往苏卿过去的方向望了望——我怎会不知他这动作的意思。
“赐座~”我冲小路子使个眼色,将简越安置在我对面坐了,才又端了碗茶,抿了一口,继续道,“这些时日潇儿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潇潇公主贤良淑德,才学过人,料理国事也自成一法,虽不按常理,却也是出奇制胜——倒是微臣……”
“简大夫如何了?”我饶有兴致地挑挑眉眼,凝上略显窘迫的简越——潇潇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对于简越这般安分的官员来说,潇潇着实难缠。
“倒是微臣给公主造成了不少羁绊,还望陛下代微臣同公主殿下道歉!”简越很是诚恳地起身礼了一礼,那有板有眼的样子,更像是我和潇潇委屈了他一般。
我好笑地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拘礼:“若真有这想法,当面道歉岂不更为真诚?”
本是一句玩笑,却搅得这呆板书生一脸的窘态,不知如何作答——潇潇的魅力着实不小,就连这向来固执不近女色的简大夫,都能破例夸赞潇潇:倒是有些意思。
“咳……咳咳……”简越轻咳两声打破沉寂,看来这个话题是要翻片儿了,“那个……陛下……”
“嗯……”我一手杵着脑袋,定定地盯着简越,搞得简越越发不好意思抬眼看我。
“微臣斗胆!”简越突然起身,又跪了下来,抬眼一扫四周随从,显然是想跟我私聊。
“都下去吧!”我扬扬手,待小路子他们走远,才又起身扶起简越,柔声道,“简大夫无需拘礼,寡人既是选你为寡人办事,便是信任于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简越垂了垂眼眸,后又抬眼凝上我的眸子,轻声道:“经微臣细查,苏大人同江湖帮派渊源颇深,该帮派势力强大,拥有足以撼动朝堂的力量,望陛下三思!”
我扶着简越的手颤了一颤,到底没想到,小哥哥竟有这般本事。
"陛下?陛下!”简越那将起未起的身子,让我看着都难受,我赶紧用了几分力气,将他从地上拉起。
“此事需的从长计议,无需着急!”我稳着声线应了一句,不知是在欺骗简越,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