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提议将表哥弄回京畿,其实道理我明白,只是有些落不下面子。苏卿连哄带骗地将我逗弄一番,我终是对他的软磨硬泡没了办法,同意了他的提议——给了他一个面子,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如今想想表哥所作所为皆是有理,虽然行为偏激,但出发点却是好的。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表哥无论是出于妒忌还是大义,他此前的作为并未引起大的风波,我便就此原谅他,也权当原谅了自己——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对表哥的这种畏惧,竟是与日俱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相和~”苏卿压着声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眸中的闪亮,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我动了动僵硬了半晌的肩膀,终是落笔下去,提了诏书。
“多谢陛下!”苏卿敞声一谢,就势又要跪下,我信手放了毛笔,扶住苏卿的胳臂,扬了扬唇角。
“姐姐,姐姐……”潇潇刚进园子便开始嚷嚷,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我抚了抚额角,心里默默咒了自己一句:还不是让你惯得?
“陛下正同苏大人议事,公主留步……”守在远处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拦了潇潇,满脸尴尬地同潇潇说教——潇潇公主的蛮横可是出了名的,胆敢阻拦她行程,着实是有点胆色的。
“拦我作甚,我又不是前来探听情报的!”潇潇到底不好在我眼皮底下造次,嘴上虽是不满,却还是规矩地立着,没有硬闯。
我同小路子递了个眼色,小路子赶忙将我拟好的圣旨收了下去。
“既然潇潇公主前来陪同陛下,那微臣便告辞了!”苏卿柔情地凝了我一眼,随即冲我和潇潇分别礼了一礼,然后转身离了御花园。
“潇儿,来,到姐姐这边来~”我扬了扬手,允了潇潇进来。
潇潇撇了撇嘴角,轻哼一声,甩了衣袖,大大咧咧地近到我的眼前。
“都快嫁人的人了,竟还和小孩子似的!”我嗔怪一句,抬手理了理潇潇有些凌乱的发线,看起来是赶得很急的样子。
“苏大……人,怎就走了?”潇潇并未理睬我的前话,张口第一句便是问的苏卿,我顺着潇潇意犹未尽的目光眺去,依稀还能看见苏卿挺立的背影。
“合着潇儿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故意拿着强调叨叨了一句,好不容易将潇潇已经走远的魂魄给拉了回来。
“哪有,哪有,只是听说姐姐下了朝,过来看看姐姐的~”潇潇小嘴一嘟,俨然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我必须承认潇潇不仅是模样生的比我纤柔,就连性格都是真真儿的女儿家的性格——母亲舍不得她来担这皇位,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是啊,是啊,看姐姐看得,心都要飘出宫墙啦~”我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她却很是不爽地将鼻子一拧,躲开了。
“人家确实是来看姐姐的嘛~后又听闻姐姐在朝堂同苏大哥置了气,遂匆忙赶来看看,伤了和气了,可是不好!”潇潇提了裙摆,在近处坐下,随手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让我挨着她坐。
“潇儿倒是深明大义,怕我错怪了苏卿,还亲自跑过来说情!”我好笑地瞄了潇潇一眼,潇潇慌忙别开了视线,手中绞动的帕子已然缠紧了她纤长的指尖。
“哪有啊,人家不过是因着姐姐才刚回来,都没来得及跟姐姐聊聊天,所以才紧赶慢赶地赶过来找姐姐的~”潇潇的声音忽然降低下去,如蚊蝇一般,怯怯反驳。
“嗯,好哇,说说看,我不在这些时日里,你都干了什么?”我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心中不觉感叹:年轻真好啊。
“却也没什么,本来我对朝政就不甚了解,政务一上手就像一团乱麻一样,亏得苏大哥……咳咳……苏御史帮忙……”
我好笑地凝上潇潇有些微红的脸颊,竟第一次知道,苏卿的魅力竟是如此之大。
潇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抿了唇,不再开口。
我假装没有察觉,很是自然地问了一句:“然后呢?苏卿都教了你些什么?”
“额,其实也没什么——政务太枯燥了,反正就是很无聊,就对了!”潇潇突然起身趴上我的肩膀,蹭在我耳畔撒娇: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害羞了,或者不想说下去了,总是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的确很枯燥的,怪我任性了一回,不辞而别,辛苦了潇儿~”我抬手压上她白皙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心中着实有些愧疚。
“反正体验了一次位高权重,确也不吃亏~”潇潇很是受用地扬了眉眼,随即理了理衣裙重新坐好,喃喃道,“姐姐一向看人极准,这点就连母亲都很是认可,只是这简大夫……”
“简大夫如何?”我忆起简越提起潇潇时候的模样,很是敏感地应了一句,好在潇潇并未细究我的神色,只是自顾自地琢磨着。
“简大夫此人倒是选得保守了些……”潇潇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字眼拿捏得很是小心,生怕惹了我一般。
“哦?那姐姐可要请教潇儿,这简大夫何处不妥了?”我微笑着接了她的话,并无挑剔的意思,潇潇这才放了心,缓了神色。
“于公,算是按章办事,于私,则迂腐了些……”潇潇嘟着小嘴应了一句,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我好笑地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待她将视线移归到我的身上,我才又浅笑着,续了她的话:“呵呵,简大夫乃九卿之首,照章办事却是应该……”
“你要是被他天天逼着交出陛下,动不动还要弹劾你吓唬你,你受得了啊?”潇潇不爽地拧了拧眉眼,想是被简越逼迫得不轻,“不过……相比之下,柳相苏卿做事则变通得多……”
说到这里,潇潇不由自主地弯了眉梢,抬眼望我:“如此算来这俩人你可没看错!”
“呵呵,这又怎么说呢?”我很是给面子地问了一句,让原本不太开心的潇潇瞬间情绪高涨起来。
“丞相乃三公之首,放眼朝堂除了柳菀蓁这个手腕硬,心眼多的,再无他人可以胜任……”潇潇脱口一句,真真让我哭笑不得。
“萧儿这些时日帮我处理朝政处理得果真有长进,如今这话一出口,我竟听不出褒贬了……”
潇潇垂了垂眼眸,有些尴尬地应道:“姐姐就会揶揄我,哼!”
我赶忙赔笑,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哪有哪有,我可是举双手赞成你对柳菀蓁的评价的!”
潇潇很不领情地嫌弃道:“果然是出卖队友的好手,这就卖了柳菀蓁来自保啦~不过,相较菀蓁哥哥,我还是更希望瑾堂哥哥能做我姐夫~”
我被潇潇突然蹦出的一句惊了一跳,赶紧理了理情绪,好奇道:“何出此言?”
潇潇杵着下巴,很是认真地一面思忖着一面作答:“相比柳菀蓁,苏竞珩更加细腻温柔,不会总是耍花样逼姐姐做什么……”
听到潇潇如此作答,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傻丫头,你怎就知道柳菀蓁不会细腻不会温柔呢?爱情这东西,可贵就可贵在一心一意上啊!
“姐姐?”潇潇见我半晌没有做声,兀自抬了水汪汪的大眼前来寻我。
我挑了挑眉梢,轻笑问道:“呵呵,萧儿怎就知道苏卿不是个兜圈子耍脑子的人呢?”
潇潇闻言,很是不爽地拧了拧眉头,很是认真地说道:“苏卿坦坦荡荡,天下人皆可作证---重点是为人宽厚,不会斤斤计较,这就注定苏卿将来必定是个懂得倾听夫人、心疼夫人的主儿~”
我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噢~原来我家小妹喜欢听话的男人啊!”
“姐姐说什么呢?我是在帮你参考凤君人选啊,而且忆绦,忆绦也很喜欢苏卿……”潇潇的小脸瞬间爆红,这不知所措的样子,可爱至极。
我微微一笑,很是从容地点了点头:“所以做姨夫刚刚好嘛!”
潇潇一急,匆忙起了身子,跺了跺脚:“姐姐,你净打趣我!哼!”
我好笑地拉过她的小手安抚:“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待你行完及笈之礼,寡人便做主给你和苏竞珩赐婚!”
前半句本是舒缓了这小妞的神色,谁知后半句一出,潇潇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哼!没法一块愉快的玩耍了!不理你了!”潇潇撇了撇嘴角,撤出被我拉住的小手,转身欲走,终又想到什么,回过身来,“对了,父君来信说母亲安好,让你也不用惦着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悬了许久的心脏终是妥妥落下,我冲潇潇点头应好,心中的激动已是难以言表。
“那……我先回去啦……”潇潇冲我摆了摆小手,逃也似的不见了人影。
我默默地凝着她走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