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襄王将符合凤君人选的官家子的名单一一列好，呈给了相和。

　　 我静静凝着稳坐龙椅却魂不守舍的人儿，她一直呆呆地听着襄王和简越的禀报，从头至尾，未置一词。

　　 “陛下，陛下？”简越终是忍不了相和这般游离的态度，略微提了提音量，将相和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相和身子一颤，面上抽了一抽，“啊”了一声，随即轻咳了两声，掩盖了一下。

　　 襄王满眼好笑地凝了我一眼，随即拿步上前，拱手礼了一礼：“不知现下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相和递了个眼色给路公公，路公公很是贴心地下了台阶取了折子，递回相和手中。

　　 相和打开折子，一眼扫尽名单，随即脸色变了一变：“苏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此事是怎么绕到我的头上：“启禀陛下，微臣现协理朝政，礼部之事交由简大人全权代理，不敢越俎代庖！”

　　 相和听完我这番说辞，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她一忍再忍终是捋顺了脾气，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苏爱卿倒是泾渭分明，多做一丝一毫的事情，都要同寡人明算账了？”

　　 “微臣不敢~”我深吸一口气，冲着相和的位置深深一礼。

　　 “没有什么敢与不敢，寡人从未将苏爱卿当做外人，寡人家事，若是苏爱卿不提一些参考意见，寡人可是觉得心里不安！”相和的目光有些锐利，静静凝在我的身上，不曾转移一刻。

　　 相和此话一出果真将四方的视线都拉回到了我的身上，我垂了垂眼眸，故作镇定地立着，轻笑一声，拱手启唇。

　　 “多谢陛下抬爱，方才襄王同简大人已经将全云渊最优秀的官家子一一挑选出来，其用心程度，让微臣叹为观止……”我偷偷瞄了一眼龙座上面的相和，相和果然随着我的应答，脸色又僵了一僵。

　　 “既是大伙都没有异议，那容寡人再考量一下再做定夺吧！”相和的声音有些疲累，她轻叹一声，伸手捏了捏额角，随即垂了眼眸，“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堂下又是一片沉寂，我正欲提醒相和昨日答应将慕容兴烨调回京畿的圣旨还未下达，奈何相和兴致索然地让我都有些心疼。

　　 “退朝~”尖利的呼声传遍朝堂，文武百官皆跪地叩首，大呼“万岁”。唯独我，仿佛是抽离了一般，不能自控地定在原地，静静“观赏”着眼前的一切。

　　 相和心里面的只是柳菀蓁而已，我并不是不知道，可是当参选官家子名单里确实没有出现我的名字，而相和又恰巧向我问起的时候，我的心着实动摇了一下。

　　 我静静立在原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百官皆都散尽，相和也没再对我流连一眼地离去，我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苏大人……苏大人！”

　　 “呵，路公公！”我浅笑着冲路公公点了点头，仿佛在乌云之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苏大人，陛下都回寝殿休息了，您还在这里呆着，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路公公很是客气地冲我问了一句，言下之意，不过是没事就早点走吧，留在这里也是碍眼的——相和果真没有邀我细谈——心底的乌云再次将仅剩的光明填满。

　　 “苏大人？”

　　 “我……没什么事了……”我苦苦一笑，挪了步子，准备往外走，不想却被路公公抬手拦了。

　　 “苏大人，杂家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公公请讲！”我温和地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

　　 “男女之事杂家不曾经历，也不算懂得，只是女皇陛下……杂家是陪着女皇陛下一同长大的，多少还是了解她些，陛下她口硬心软，尤其是对在乎的人，越是蛮横，就越是在乎——她不过是希望，自己身边陪着的，是那个最最可靠，最最包容的——苏大人，可是明白？”

　　 路公公那鼓舞的眼神，让我突然间觉得，是我将相和推得太远——一直逃避的，是我，不是她。

　　 “苏大人，若是明了了，便不要因着陛下动气，伤着身子可是不好了……”路公公很是恭敬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起步，欲往后庭去。

　　 我不由自主地头脑一热，抬手将他拦了下来：“可否劳烦公公通报陛下一声，微臣有事启奏——不知陛下私下可否单独一见？”

　　 路公公闻言，赞许地冲我笑了笑，然后很是有礼地冲我应道：“杂家先行过去通报，还请苏大人在此稍候片刻！”

　　 我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乱得像一团乱麻：如若相和不要见我，那我还要不要继续求见？如若相和同意见我，我要说的话，又该从哪里说起？

　　 我绕着大殿来回踱步，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苏大人，陛下请您过去呢！”不知为何，就连路公公的回应都是极其喜悦的。

　　 我有些激动地理了理衣衫，却听路公公一声轻笑，将我的动作打断。

　　 “大人仪容已是超凡脱俗，再整理可是要飞升做神仙了！”

　　 路公公这声恭维是半恭半戏，听得我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宫里长做的人，都很懂得看颜色，路公公可是其中翘楚。

　　 路公公见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摊了摊手掌邀我去了内殿。

　　 我远远看着相和形单影只坐在湖心小亭，孤独得有些让人心疼——路公公却是止了步子，再向前一邀，自己却退了出去。

　　 我再顾不得多余，大步流星地朝着小亭子走去，奈何刚一靠近，相和便起身迎来，冲我张嘴一句：“瑾堂，我想我是时候该找个男人了……”

　　 我闻言心里一紧，一时判断不出相和所指，只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陛下不等他了？”

　　 此言一出，连我自己都有些后悔，本是好端端的机会，如今这样一问，反倒让相和不好决断了——我上前一步，抬手搭上相和的肩膀，她却直挺挺地背对着我立着，沉默了半晌，才又叹了口气：“纵是寡人能等，这天下恐怕也是等不得了——云渊，要变天了！”

　　 相和的洞察力向来敏锐，人也生得敏感，我却到底没有想到，相和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威胁她势力的动作——这股势力可是襄王？若是襄王，她又是否知晓我的参与？如若知晓了我的参与，她此时此刻又是怎样看我呢？……

　　 我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一连串的问题随着相和一句不轻不重的叹息层出不穷。

　　 “那……相和可是有了人选？”我抿了抿唇，终是艰涩地问了一句。

　　 相和闻言却转了身子，很是认真地凝上我的双眼，柔声道：“我今日邀瑾堂前来便是商定此事的……”

　　 我心下一动，慌忙矮身欲跪：“陛下家事，微臣……”

　　 “如若此时连瑾堂都不肯帮我，那就真的没有人能帮的了我了——如今的朝堂，除了你，我谁都不信！”相和很是及时地阻了我向下的动作，一番言论说得是诚恳至极。

　　 我就势起身，抬眼望向相和：“那相和可是有什么想法？”

　　 相和眯了眯美眸，薄唇轻挑，悠然道：“人选必定要有实力有能力有担当，除此之外，我私心里希望他能够从我处考虑，不要为难至少是不会背叛我……此般算来……”

　　 相和目光灼灼地凝了我一眼，终是压了调子，继续说道：“确有一人……”

　　 我的心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仿佛只要相和将那个答案一说出口，我便要答应于她——什么计划，什么大事……什么都比不过，她愿意将她自己托付于我来得实在！

　　 “相和……”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动声色地唤了一声。

　　 “我的表哥慕容兴烨——我想他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一盆冷水悄然飘落，将我心底仅存的一丝火星都毫不留情地浇灭了。

　　 “相和……何苦……”

　　 “此时此刻这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不是吗？”相和再度抬眼凝上我的视线，她的视线决绝得让人无从反对。

　　 我心下一痛，提了衣摆利落跪下：“苏竞珩愿肝脑涂地护陛下周全！”

　　 她拧了拧眉，抬手欲将我扶起，却被我拒绝了。

　　 “我意已绝，无需再劝，苏卿若真愿为寡人思考，就替寡人想想天下臣民获罪几何，寡人的绦儿又是何其无辜……”相和轻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陛下三思！”我颤抖着双唇，再劝一句，到底不愿是这般结果。

　　 相和突然转身，“扑通”一声，同我面对面跪了下来，然后泪眼婆娑地拥了我的肩膀：“瑾堂可愿帮帮寡人？小哥哥……你……可是愿意成全于我……”

　　 我心下一叹，不由自主地将她拥进怀里，沉寂半晌，终是认了命：“却也罢了，我想要的，左右是得不到了；你想要的，我又怎能眼睁睁地让它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