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将跟踪的暗线引走之后,我同陆灸便照着他指的近路快马加鞭地赶路,日落日出,我们已经踏进了桃林地脚。
虽是初来乍到,但在瞄到了此处竟有不少自己名下的店铺之后,整个人便变得踏实起来了。
我必须承认,秦洛这一离开,我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一则为着不了解这孩子的功夫如何,不知是否是来人的对手---纵是秦洛轻功了得,如若变通不够,也是让人不免有些担忧;二则曦月楼势力大是众所周知,但具体大到什么,却又是没人说得清楚,如若因着我们让丐帮陷入不义,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大哥,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后面的事,我们再一一细算……”陆灸见我驻马不前,终是忍不住开口奉劝---他这句“后面的事”用的巧妙,既是暗示了要细查秦洛下落,却又聪明避开了敏感词汇,一面怕我担忧,一面又委婉劝了。
我垂了垂眼眸,正欲张口,却又听到陆灸一声叹息:“秦洛这小鬼平时可真是扰得很,可如今不在眼前了,还真是有些无趣了呢!”
我轻叹一声,拍了拍陆灸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客栈,轻声说道:“先安置下来再从长计议!”
陆灸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跟上我的马蹄,朝着客栈迈进。
“一会我出去探探信儿,大哥无需担忧!”陆灸将我送到房间门口,压低嗓音来了一句,很是男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弱者看待,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还真有点……怪怪的。
不待我答话,陆灸已经火急火燎地奔去了他自己的宿处;我在房里刚落了脚,便听到匆匆下楼的脚步声---陆灸出去了。
我草草收拾一下,快步下楼,奈何还未出门便被老板喊住。
“客官留步,有您的书信!”老板笑逐颜开地紧赶两步来到我的身侧。
我条件反射欲接,终又止了:我这才刚到桃林镇,还没同老板表露身份呢,这老板是怎么知道是我的?事有蹊跷,小心点准没错。
或许是我的提防表现得太过明显,那老板抱歉一笑,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其他旅店的桃林甜点都由本店供应,客官建议桃林镇的甜点再改得爽口一些,着实独到,今日小店将为客官再独做一份,以示感谢。”
是那桃林边陲的驿馆老板告诉他的!所以,此处的人事算是安排妥当了?我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我不动声色地接了信件,道声多谢,便拿步出了门,然后凭借我旧日的印象再将我此处能够打通的人脉一一打通。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待我拖着疲遢的身子回到旅馆,陆灸也才刚刚进门。
“怎么样?”为了防止陆灸发问,我就先下了手,发声先问。
陆灸警觉地扫了扫四周,然后冲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抿了抿唇,挨着他坐了。
“大哥,可是收到什么信息了?”陆灸抬眼望我,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所能动用的势力,全部拜访了一遍,奈何就是没人知道秦洛下落……”我兀自提壶,斟了杯茶水,饮了。
“那小东西该不会真被……”陆灸兀自叹了口气,自动消音了后面的语言。
我摇了摇头并未继续答话,只是将陆灸的杯子添满了,又自斟了一杯。
“大哥,我们后面再如何安排?”陆灸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我自顾自地倾了茶杯一饮而尽,然后从容地应了一句:“等!”
“可是……”陆灸欲言又止。
我自是知道他想说的不过是我们跋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目的地,总不好因为旁事拖着而误了正事。
“若是明日午时还没有消息,我们便先去做先前定下的事情!毕竟我也已经同洛儿‘家里’那方打好了招呼,若是再没洛儿消息,大哥应该也要按捺不住动手了——他们出面,总比我们来得方便,不是?”我偏过脸去凝陆灸,不成想这次竟是陆灸在走神,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问道,“可是有心事?”
陆灸被我这冷不防地一拍,吓了一跳,缓了半晌,才又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对我应道:“没有……”
陆灸嘴上扯着没有,凝着我的目光却分明是十分酸楚的。
我扯了嘴角笑笑,再次拍上他的肩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你都知道了?”我一句“不用担心”没有换来陆灸的不担心,反倒让陆灸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知道?知道什么?不是都挑明了没有秦洛的消息了吗?陆灸这刻失神失的,记性也不好了?
“是啊,刚才不是都挑明了吗?”我苦笑一下,挑了挑眉梢。
“什么挑明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女皇要嫁人的事情了!”陆灸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随即感觉到了话锋不对,赶紧捂了嘴巴,奈何我已经将信息全部收进了脑中,再也倒不出来了。
“寥寥?”我脑袋一炸,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将双手死死扣上了陆灸的肩膀,逼问,“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我”陆灸怯怯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示意我不要太过放肆。
可是,此时此刻的我,哪里还有那么多理智可言。
我紧紧箍着陆灸结实的肩膀,双目定定地凝着陆灸,一字一顿地问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陆灸显然被我闹得无法,很是无奈地摆脱我的禁锢,嘟哝道:“早知道这事一说,你马上就失心疯了,奈何还是被你套了出来!”
我无心再同他继续争辩什么,虽是松开了双手,却没有移开我的视线。
陆灸兀自打了个冷战,见我逼得坚决,倒也不好再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只得瞥我一眼,续了前话:“先前我和龙飞大哥离开的时候,在此处已经安下了探子,为了防止消息不通,此处的探子同京里还有我们身处的位置都时刻保持着联系,所以,京里的风吹草动,我们身在此处依然能一手掌握……”
我并无心听陆灸跟我罗里吧嗦,只是我心里明白,陆灸是硬汉,吃软不吃硬,若是我将他逼得太急,不说什么事情都逼问不出,恐怕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虽然我心里着急的像热锅蚂蚁一般,面上还是冷若冰霜地盯着陆灸,以不变应万变。
陆灸怯怯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龇牙咧嘴地挠了挠脑袋,重重叹了口气:“嗯……听我们的人说,这些时日京里闹出了不少事端,女皇先是同苏竞珩苏御史关系很近,一度被传小皇子的生父便是苏御史,而女皇也将不久迎苏御史回宫……”
我冷哼一声,没有应答,陆灸再次怯怯地望了我一眼,抿唇不再说话。
我兀自斟了杯茶,抿了一口,启唇:“仿佛还没说完吧?”
陆灸垂了垂眼眸,“嗯”了一声,如蚊蝇一般声响,恐是怕我听了后话更加不自在的吧。
“这样,我问你答!”我将杯子往桌上一磕,惊得陆灸干脆不敢抬眼望我了,“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便是!”
“女皇可是承认了自己同苏御史的谣言?”我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里的焦躁已然排山倒海——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没了章法,没了理智:可是,为了寥寥,我情不自禁。
陆灸沉寂半晌,既没点头,又没摇头——好吧,我懂了!
“所以,女皇也澄清了小皇子的生父便是苏竞珩了?”我又发一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愠怒——回答我的仍旧是一片沉寂。
“所以寥寥的皇夫是……”最后的三个字,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曾经以为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人唯有一个,如今看来,自己那般盲目的自信,还真是可笑。
“是烨王,慕容兴烨!”陆灸突然张嘴应了一句,将我整个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什么?慕容兴烨?
“不是苏竞珩?”我抬脸去看陆灸,陆灸很是坚定地冲我点了点头。
“女皇陛下从未承认过自己同苏御史的关系,也从未对天下表白过皇子的生父……”陆灸再看我一眼,或许是我缓和了的脸色激励了他,让他接下来的答话越发流畅起来,“大哥……女皇要迎回宫中的皇夫是她的表哥,慕容兴烨……”
不知为何,听到慕容兴烨的名字的我,突然冷静了下来:“怎么会是他?”
“不知道,女皇这牌出得可是出人意料了,朝堂内外皆是震惊,没人会想到,女皇心中所爱的竟是自己的表哥……”
“所爱么?”我勾了勾唇,起身欲走。
“哎,大哥,还有一事!”陆灸一声招呼,将我又勾了回去。
我缓缓转过身子望他,他却赶忙起身,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在我的耳畔,说道:“异动的军队忽然没了动作……”
“龙飞可是借到了军队?”我脑袋一转,赶忙补问一句。
“借是借到了,只是对方不动,我们也不好乱动……”
“那就先这般稳着,伺机而动!”我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
我正欲解衣,怀中揣着的信笺突然掉出,我俯身将它拾起,拆开,一缕青丝映入眼帘——是熟悉的鸢尾花香!
打开信纸,是逡染的字迹,心中写道:“夫人惦念,老爷早些归来!”
寥寥,确实还惦念着我!
我心里的结忽然又松了一松:看来手头的事情,是该速战速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