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觉睡得很不安稳,似醒非醒之间,我隐约又看到了寥寥的身影。
“殿下如何不开心?”我小心挪近她的身边,尽量软着声线询问。
“呜……母亲又因着父君袒护我的事情大发雷霆……”她肉嘟嘟的小手杵着白嫩的脸颊,微微撅起的小嘴,显示了她的心烦。
“殿下是觉着陛下同义父发火的原因是自己,所以才这般烦心?”我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实,回答我的,却是她的一声小小的叹息。
寥寥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我怎会不明白呢。
“殿下其实无需挂心,陛下同义父虽偶有分歧,却从未影响过彼此的感情---义父恣意的时候,陛下自是动气,而陛下动了气,义父却从不与她对立,相信不多时候,便又会同往常一样和解了的……或许这就是真爱吧!”
“真爱?”寥寥温润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我却扯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大概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吧……”
“恩……那我要你的真爱,你快把它给我!”寥寥似懂非懂地冲我摊出小手,让我一时陷入尴尬境地,不知如何应对。
“哎~竟连菀蓁都不愿将真爱给我呢……”寥寥见我久久不应,兀自收了小手,极其苦情地半垂着眼眸,自言自语,“自打父君遣散了侍读,便再也没有他人愿意将真爱交付于我了吧?”
“谁说没有!”我突然觉着心里一融,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殿下这般讨喜,定有万千之人仰慕……”
“殿下,殿下,你都将我当作外人,还有谁敢拿我不当外人!其他人的真爱我都不稀罕,我只要你,柳菀蓁!”寥寥生气地起了身子跺了跺脚,正要跑开的瞬间被我捉了回来。
我轻轻将手落向她的手心,然后慢慢握紧:“好,我现在将真爱交与寥寥……”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稚嫩的同音紧接着补充一句。
我微笑点头,再度启唇,已经成了我同寥寥的混音。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眼前的小人转眼长到了我的肩膀。
“寥寥……”我伸手一扑,捉了个空,随即便惊醒了过来---逡染的信件还在胸前,连同着寥寥截下的那缕长发,都被我紧压着的手掌晤得温热。
脑袋渐渐清醒起来:“一生一世”之类的话题,仿佛自寥寥懂事开始,她便再未重提---而她幼时的一句诺言,成了多年之后我坚守的执念。
我盲目自信了多年,费尽心机,使尽手段地将自己塞进寥寥的生活。
也只是在知道她已经宣布要迎娶慕容兴烨的刹那,我才知道自己竟是那样的没有把握,过去的胸有成竹,在我渐渐参与不到寥寥的生活之时,渐渐地开始动摇,开始消磨---原来一直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人是我自己!
我苦笑着将寥寥的头发收进装着寥玉的锦囊,随即灰化了信纸,再次栖身榻上。
为今看来,寥寥应该已经多少了解了局势,而且此刻的形势怕是对寥寥极度不利,寥寥才会做出了这般选择。
桃林镇到底还是闭塞,许多消息无法及时掌握,是我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襄王那厮不知有没有新的动作;而苏竞珩会不会守约,也在我心中产生了疑问;寥寥选择了慕容兴烨,是不是就代表着不再倚仗苏竞珩,抑或是一切都只是障眼法,寥寥手中掌握的,比我想象中更强大……
我辗转几轮没有答案,只能兀自叹了口气,告诉自己,速战速决眼前的事情,赶紧回到寥寥身边才是要紧。
窗外天色微亮,隐约闻到几声鸡鸣。
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出了门。
本是想着一人行动的,谁知刚走出驿馆便碰上了陆灸。
“你这是……”我好奇地指了指陆灸的夜行衣行头。
陆灸挠挠脑袋,有些尴尬地冲我笑笑:“夜里睡不着……”
“睡不着就穿着夜行衣去晒月亮了?”我微笑着跟他开了个玩笑,陆灸这汉子老实,老实到说个谎话都说不好的地步。
“哎呀,我就一个粗人,哪里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不过夜半睡不着,出去探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而已,大哥便不要多心了!”陆灸呵呵一乐,看样子也不想多做解释,既是这般我也并不打算多加为难。
“大哥,你这是……”
“我也是睡得不安稳,就起来走走……”我不由自主地别开了视线,显然有些做贼心虚。
“这样啊……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大哥等等兄弟,我上去换身行头,咱们一起走走?”陆灸明摆着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面冲我挤眉弄眼,一面朝着屋里去了。
既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若就此悄无声息地走了,确实是不仗义。
却也罢了。
我信步在院里晃了几步,哒哒的下楼声便传入了耳中,再度抬眼,陆灸已然来到了我的面前——人模狗样地换了套像样的衣服,整的像是要去见岳父似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许是因着上次偷笑的事情让陆灸敏感,我此次刚一勾唇角,陆灸就像要炸毛一般地往我眼前凑了凑,粗着嗓子,就是一句:“又坏笑什么,一看见你这表情,我就有种被人卖了的感觉!能不能有事直说,别乱笑啊~”
我努力收了收脸上的神色,奈何越收越发受不住,只得抿了唇,背过身子,屏住了呼吸。
“这么好笑,干脆说出来大伙一起乐呵啊,自己留着偷笑可是不仗义!”陆灸到底不死心,特意快了几步,绕到我面前,不依不饶地又添了一句。
我鼓了鼓腮帮子,有种窒息的感觉,奈何陆灸还火上浇油地跑到我面前来,搞得我终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陆灸指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受不了我这般,终是甩了衣袖,独自拿步往外面去了。
我抚了抚胸口顺了口气,兀自笑够了,才又提了步子,追了过去。
陆灸见我来追,完全不给我面子,脚一蹬地,轻功走起。
眼瞅着就要追上的人,瞬间便又拉远了距离,嘿,我这暴脾气!
我一提衣摆,起步借力旁侧的大树,将距离再度拉近。
陆灸似乎是听到了我接近的声音,灵活地绕着我前方的大树一个拐弯,往南侧去了。
我也不是个拙的,估测着近似的地点,再度借力,同陆灸飞出去的弧线如出一辙。
陆灸确是个有耐心的,并未因着我的接近而乱了阵脚,反是继续从容地按着旧有的节奏,在前面飞着,偶遇合适的地方,便利落地一闪身形,绕一个大弯,将我落远——相比之下,我倒是被动十分,一方要保持速度不能被陆灸落下,一方面又要绷紧神经,以防他突然的变向,让我措手不及。
其实是个有趣的游戏,但是为今看来,我们仿佛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我正欲再提一些速度拦下陆灸,不想陆灸却先停了脚步,害我差点一个来不及,直接栽到他身上去。
“下次停车的时候记得吱一声,差点直接冲到你身上了……”我揉了揉鼻尖,哼哼了一句,奈何眼前的陆灸仿佛没听到一般兀自在一旁整理仪容——还真像去拜见岳父似的。
“喂,我说!”我偷笑一下,提了音量。
“嘘,别吵!”陆灸压着声线阻了我的后话——话说我俩是什么时候转换了角色的?(作者:别看我……)
“大哥,我建议你也适当整理一下,虽然我必须承认你生得也算是俊美,只是跑了这一路……”
我当即摆了摆手,断了陆灸的后话:这都是什么鬼啊,正事没做成,倒是扯出了不少歪七歪八的规矩。
“得了,得了,别闹了,为兄也一把年纪了,玩不过你们年轻人,我们今日还有别的安排,就不再比试轻功了啊!”我故作劳累地抚了抚后腰,然后伸展了一下腰身,偷瞄了一眼陆灸。
陆灸压根没有理我,兀自整理完衣衫,扯了扯我的袖子:“喏,别怪兄弟没提醒哦,一会办正事的时候,大哥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一大早绕着山坡飞了半圈我才后悔好不?若是从出门那刻前去打探秦洛消息,恐怕此刻已经打探到了;若是从出门便直奔目的地,此时此刻大概已经同那老汉探听到了事情呢!我正满腹牢骚,陆灸却又起步了——这次不管再玩什么,老子坚决不奉陪了,寥寥还在家里等我,孩子还在家里等我,一群人还在等着我的答案,我可不能在此蹉跎,我……
“再不走天黑之前可是赶不到那老汉家了,大哥不会想在人家家里过夜吧?”陆灸远远地回过身来冲我呼和了一句,我这才反应过来,仿佛通往那线人家的路,只有陆灸知道……
“哦,对了,那老汉家里只有老汉一人,膝下并无子女,纵是今夜留下,恐是也没得豪宴美女伺候的!”陆灸见我没有动弹,兀自咧了嘴,开起了我的玩笑。
我向来是个开得起玩笑的,随着陆灸话音一落,我已然飞身迎了过去。
“臭小子,有种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