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苏竞珩
潇潇身处深宫,我是从来没有听闻潇潇同他人结党营私的消息的。可是今日襄王的表现也太过可疑,他到底是在故布移阵,拖潇潇下水,还是真的另有隐情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辗转反侧之后,又拿步来了院心。
“苏情!”我负手一声轻呼,苏情便闪身进入,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属下在!”
“起身说话!”我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寻个妥帖处,矮身坐了。
“是!”苏情抱拳一礼,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直立在我的眼前,“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苏情是苏宇的亲妹妹,自年少时便同苏宇一起伴在我的左右。苏宇学武天赋极高,而他这个妹妹,则记忆力极好。因此,我常常吩咐苏情去做一些文职,让她将一些重要的信息翻阅记录下来。不知道在我遗漏的云渊历史中,是否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云渊旧史可曾录过关于襄王情史方面的事情?”我若有所思地张口问了一句,苏情先是一愣,后又有些矜持地张了张嘴。
“额……不知主子想知道哪种情史?”苏情尴尬一下,半低下脑袋,想必是没有想到我此次问话的内容竟是如此。
“哦……我只是想知道,襄王也是年岁不小,论身份地位皆是受人瞩目,若是想找个夫人必定不是难事,缘何……”
“属下听闻襄王曾经心有所属,但那女子身份卑微,后因不明原因暴毙,襄王为守真爱,就此不娶……”苏情的脸色渐渐缓和,想必正为着襄王这段浪漫的爱情史感动。
“可是知道那女子的确切身份?”虽然在这时候刨根问底显得很是没有情调,但此时此刻我并没办法顾及这么多。
“额……”苏情着实被我的发文惊了一下,随即半垂了眼眸,很是认真地一面思索一面应道,“属下记得,云渊野史曾录述过这样一段往事,襄王因庶出身份,自幼便刻苦勤奋,直至二八年华依旧不近女色。然,时京畿有一舞女,绝代芳华,才貌无双。机缘巧合,襄王遇之倾心……”
“这女子可是当时名噪一时的舞姬风翎潇?”不知为何,我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让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主子竟知道那潇娘的姓名?”苏情很是惊诧地低呼一声,随即察觉自己行为已是逾矩,遂抿了嘴唇,不再言语。
“确有耳闻!”我轻笑一声并未细究,反是就事顺了一句,“虽然当时我年纪不大,但那潇娘的名声已经大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如何不让我记忆深刻呢……”
我轻叹一声,别开已经触到苏情视线的双眼,然后扯了扯嘴角,苦笑:我如何会不知道这个潇娘呢?当时潇娘如日中天的时候,却也是在风口浪尖,京畿才俊皆是与之有些交往,就连我的父亲都时不时会因着潇娘的动向甚异,心存忧虑。
潇娘?潇潇……
“纪史之中可是还有别的记载?”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沉了沉,我将它一带而过,赶忙开口继续询问。
“恩……确切来说,云渊皇家正史之中并没有关于襄王同潇娘之间关系的任何记载……”苏情很是温婉地接过我的问题,然后迎着我有些诧异的目光,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不过一些旁门左道的稗官野史中却有隐约透露---那是属下闲来无聊,时常翻来看看的……至于可参考的部分有多少,属下不好说……”
“竟是这般……”
我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倒是我有些太急了,到底潇娘不过一介草民,纵是再过芳华绝代,也左右不了皇家历史的笔触。
“虽然正史未曾记载潇娘同襄王的关系,但是正史之中确是收录过关于潇娘的事情!”苏情见我有些落寞,忽发一言,再次勾起了我的兴趣。
“你说正史之中提过潇娘?”我有些不可思议地凝上苏情,随即一转思路,收了颜色,“可是确定?”
“因着潇娘身份特殊,被录于正史,又史无前例,所以属下十分确定,正史所载,是潇娘无疑!”苏情半垂着眼眸,很是认真地应了我的问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正史著录之事是……”我等不及又抛一问,等待苏情回答。
“大历九年,祭天典,天子设宴,饮众臣,其间表演一改旧例,起用民间艺人入宫表演。是时,最出彩的一个节目便是那潇娘的舞蹈天外飞仙。传说这段舞蹈的编排是行云流水,而本就是倾国倾城之姿的潇娘更是将这段舞蹈表演得天衣无缝,宛若真正的天外仙舞一般……”
“等等!”我扬了扬手止住苏情的话,然后半垂了眼眸深思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天外飞仙?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不是潇娘的成名之作吗?为何在我印象中,潇娘并非是因为在宫廷中表演而扬名的?”我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在我的印象里,潇娘着实因着一曲天外飞仙成名,但最初的表演地点并非宫室,还有苏情所说的这次表演却是整整比潇娘成名的时间早了两年,潇娘的表演既已被录入史册,想必是深得认可的,既是这般认可,缘何没有在当时便扬名了呢?如果潇娘当着满朝文武都这般出彩了还没有名扬天下,那能压住这整个事情的恐怕当时只有一人。
“属下根据史书记载猜测,当时潇娘着实没有扬名!”苏情很是认真地应了一句,想必也对潇娘真正成名的时间做了确定。
“哦?这是何故?说来听听……”我饶有兴致地抬眼凝视苏情,苏情却是脸色一凛,严肃起来。
“史书记载,时,舞娘一舞倾世,前无古人,凤君大加赞赏,却丝毫没有记载潇娘受到赏赐的事情……”
“竟是先皇醋坛子打翻了?”我干笑两声,将思路又理顺一遍:按道理讲潇娘生得天人之姿,魅惑男人不过信手拈来,先皇因着凤君青眼待于潇娘而对潇娘进行打压,着实符合情理。只是仿佛还是有些不对,我说不好,到底在哪里……
“当时活动的操办者是谁,可有记载?”我又出一问,苏情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是襄王!”
“襄王……”我眯了眯眼睛,信口又发一声,“假设在此之前襄王同潇娘便是旧识,那这场表演,会不会本身就是一场阴谋?”
苏情闻言,直直打了个冷战。
“给我细查潇娘,明日午时再来汇报!”
“是!”苏情利落一声应答,闪身不见,只剩我独坐月下,一人惆怅。
一夜未眠,我早早地着了官服去上朝。
大殿门外,只我一人独立,少了先前处处同我针锋相对、平起平坐的柳菀蓁,还真是有些无聊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脚步声已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苏大人可是许久未如此积极地早朝了!”熟悉的声音嗤笑一声,见我回头,才又敛了笑意,很是“惶恐”地冲我礼了一礼,“下官失言,如今大抵该称呼一声代丞相才是,苏丞相恕罪!”
简越这句挖苦,不深不浅地直戳了我的心脏:相和此刻是需要有人倚仗才将我拔擢起来的,无论相和对我的信任有多少,至少那句无人可倚确是发自内心的,可我又做了些什么呢?
相和虽是博爱却从不滥情,她的心思一直以来都只在柳菀蓁一人身上,纵是迎了慕容兴烨,慕容兴烨又能如何?
相和身在其位,为保社稷难免要做出抉择,既是都不能置身事外,我又如何非要强求着让相和的难过再加深一层呢?相和拔擢我的本意,可不是如此吧!
“简大人所言甚是,本官惭愧!”我苦着脸色,敛了敛眉眼,反手冲着简越回了一礼。
简越神色稍缓,随即提了提唇,拍拍我的肩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相信这个道理,苏大人比下官更懂……陛下眼下所需,恐是一个能帮陛下献策拿主意的,苏……丞相定当拿捏好分寸才是,下官职责所在,忠言逆耳,还望大人见谅!”
“简大人所言在理,本官自愧弗如,况,简大人职责所在,简大人鞠躬尽瘁,本官嘉奖都来不及,又怎会为难于简大人?”
官场的客套话我自是说得溜道,只是这次我却是真心因着简越这番言语而心存动容的:毕竟这个时候,能够一心护着相和的臣子着实不多了---相和的另眼相看,倒是没有浪费。
“苏大人近日可是忙碌,自顾不暇又何谈朝事,话不投机,微臣便不在代丞相眼前碍眼了!”
我的思绪正飘忽着,简越忽然扬声发起一言,简直是前言不搭后语!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就在这第一反应过后,我便即刻警觉起来:简越自然不是简单人,如此迅速的翻脸,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没有接下简越这句讽语,脸色一敛,假装同他言语不和,不欢而散。
“陛下今日龙体欠安,早朝取消!”路公公尖声一呼,即刻安静了全场。
“各位大人,有本上奏,无本便回家歇着吧……”小路子音调一降,有意无意地朝我看了几眼。
相和身体不适,会不会是因着昨天的突发事件受到了惊吓?或者相和受伤了?!
我心脏一滯,正欲拿步,却被襄王抢了先。
“陛下龙体不适,可是请太医瞧过?”襄王满脸焦虑地凑到路公公近前询问,却也不忘趁机冲我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多谢王爷记挂,太医已经瞧过,陛下不过近日操劳过度,服下方子歇息一下便无大碍!”路公公微笑应着,又是一个眼神递了过来。
“既是这般,陛下可是介意本王过去探望探望?”襄王很是适时地又接一句,将路公公本欲出口的后话噎了回去。
“这……”路公公偷瞄我一眼,继续赔笑,“王爷何不等陛下康健时候再来探望,今日探望恐是不便。”
“陛下是本王的亲外甥女,本王膝下无子,看着陛下一天天长大,视陛下如己出,如今陛下身体有恙,本王如何能够不担心呢!你竟让本王等陛下康健再来,是何居心?!”
路公公脸色沉了沉,赶忙赔礼,直至襄王脸色和缓下来,才又续了前话,商量道:“王爷您也知道后宫规矩,没有陛下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入……奴才也不是要阻您什么,只是陛下现下正睡着,王爷想见陛下,恐要在这边多候几个时辰,等奴才通报……”
“无妨,本王等着便是!”襄王大手一扬,瞥我一眼,提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