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陆灸突发一声呼号,害我控制了半晌,才擦着陆灸的衣衫,止了步子。
“不是说了停下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吗?”我强忍着内心的暴躁,掸了掸衣衫。
“提前了啊!”陆灸很是委屈地瞟我一眼,随即咧了咧嘴,指了指不远处的茅屋,道,“大哥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他不问我还没细想,一问才发现我这一路光顾着同陆灸比脚力了,竟忘了提前合计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大哥?”陆灸见我不答,上前一步近了我身侧。
我抬了抬手掌让他噤声,随即开始整理思路:如此莽撞地冲进去左右不是个妥帖事,万一碰上个死心眼的,好歹说不清楚可就麻烦了,不如将计就计……
我就势仿着苏竞珩惯常的动作和神色冲陆灸抛了个媚眼(你确定苏卿平常就这么随便给你抛媚眼?),陆灸收到后,随即跟了一个冷战。
“大……大哥……”陆灸默默吞了口口水,凑近我眼前,一面抬手抚上我的额头,一面紧张兮兮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方才兄弟不过开个玩笑,您也别太走心,气坏身子可是不值当的……”
我不由自主地黯了黯神色,一翻眼皮白了陆灸一眼,幽幽问道:“难道学的不像吗?”
“像?像什么?”陆灸显然没有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只能用那无辜的小眼神再次将我打量了一番,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面肯定地点着头,一面惊叹,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我被陆灸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一激,立马有些忘乎所以,正欲开口继续交代后面的事情,却被陆灸紧接着的一句,劈翻在原地。
“不过像是像得紧,但是凭借大哥的气度这样伪装定是藏不住的,虽然大哥长相上面……呃……柔美了些……但到底不是低三下四伺候别人的主儿,况那迟府管家,纵是真货,当年也只是个管家,且如今年事已高,恐是企图色相相诱,不太妥当……”
陆灸自言自语地认真,以致我的下巴已经落到了地上,他都没有察觉。
“慢……慢着!”我忍无可忍地出声,止了陆灸的自说自话,随即揩揩额上已然密集的汗珠,哭笑不得,“你可是明白为兄用意了,便在这里大放厥词?”
“大哥的意思不是献身为法么?”陆灸一脸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叹了口气,“大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办法总会有的,不至于要牺牲至此,况,大哥若是真的这般做了,可有想过陛下的感受?”
“我早该想到……”我一脸无奈地凝着陆灸说道,到底是高估了这货的理解能力,后面的一句“你压根没搞懂我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出口,竟有被陆灸接了话锋。
“是啊,大哥,做事必然要先考虑后果的……不用道谢,这是兄弟应该做的!”
“谁要谢你了?”我拧着眉头音量骤提,吓得陆灸是一个激灵,“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不听,如今可好,完全跟我不在一个调调---哎,没文化真可怕!---话说……话说为兄长得就那么不像正经人?”
陆灸条件反射似的摇了摇头,随即下意识地跟出一句:“长成这样,是太像不正经了……”
“恩?!再说一遍!”我咬牙切齿地再次转脸凝上陆灸。
陆灸怯怯笑笑,赶紧圆场:“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大哥长得好看……恩,对!长得好看!”
闻言至此,我忽然心生惆怅:如果长得帅也是错的话,那我一定罪不容诛……只是,我真心想问一句,怪我咯?
“大大……大哥……你……没事吧?”陆灸许是见我不说话,以外我又气出了什么毛病,赶紧往前来了来,关切询问。
“长成这样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撇撇嘴角应了一句,故作深沉地背过了身子,随即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自以为知己知彼,对他的言行已然了如指掌,没想到……”
“苏御史虽是儒雅,却不该低俗……”陆灸忽发一言,又猛然噤声。
“你知道我模仿的是苏竞珩啊!”我惊讶一问,吼得陆灸半晌没有吱声。
“关键大哥的宿敌并不难猜……”陆灸苦苦一笑,摇了摇头,“大哥方才表演就连从未见过苏御史的我尚欺瞒不住,如何能骗得过看着苏御史长大的老管家呢?”
“但是据我所知,迟家被满门抄斩之后,苏竞珩同迟家已然断了联系,细了算算已是十几年了,左右有些差池,确在情理之中……”
“那也不能刻意丑化苏卿人格啊……咳咳……是篡改,篡改……”陆灸幽幽瞟我一眼,随即别开视线继续说道,“纵然全天下能够真正见到大哥和苏御史的人并不算多,但大哥您和苏卿的名声早已远播,没见过却必然听说过,每个人心里必然就形成了一个自己愿意接受的苏卿的形象……伪装苏卿的要领,并非一定要事事符合人们心中的那个形象,但必定要同传言相仿,成为人们印象中的苏卿,你就成功了!”
“印象中的苏卿?”我跟着陆灸叨叨了一句。
“恩!照我说,大哥现在就很苏卿啊……”陆灸微笑着拍了拍我衣上的细尘,再度起唇,“风流倜傥,儒雅有礼,文质彬彬,翩翩君子……大哥本就符合百姓心中苏卿的形象,如何还要委屈自己非要让自己变成苏卿呢?”
“咳咳……难道本相就不像你们印象中的柳菀蓁?”我哭笑不得地接了一句,心下感叹苏卿是如何地会笼络人心---我从未觉得自己是多么出格的人,却也从未想到,百姓心目当中,我同苏竞珩竟成了善恶两个极端。
却也罢了,这世上,我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护好寥寥,至于孰善孰恶便由他们去评判吧,尽管人心并不公道,可我也并未在乎什么,只要寥寥懂我,便是足够了。
“大哥……其实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陆灸挠了挠脑袋,满脸尴尬地应我一句,缓了半晌,才又开口道,“兄弟不都说了,平民百姓哪里有机会识得您和苏御史真颜,无非通过一些道听途说来对你们二人加以猜测---说句实在话,如若兄弟没有赶巧同大哥共事,恐是至今也同众人一般,以为大哥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呢!”
“那如今呢?”我挑挑眉眼去望陆灸。
陆灸眼珠一转,随即咧嘴傻笑:“如今觉得传言果真不实啊!”
“哦?如何不实?”我耐着性子等陆灸下文,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恩……”陆灸瘪了瘪嘴,很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随即应了一句,“大哥哪里锱铢必较了?根本没到那程度,顶多算是斤斤计较罢了!哈哈……”
“好你个臭小子,有本事你别跑!”我下意识去揪陆灸,奈何陆灸这小子今儿个是脚底抹了油了,一个恍身已然冲近了那茅屋。
待我迫近,陆灸也收拾好了自己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帮我理了理衣衫,半躬着身子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冲着我便是一句:“苏大人,我们到了!”
我浅笑着剜他一眼,待他直了身子,才又压低声线在他耳旁低语:“若真是苏竞珩带着自家人来,那他的手下必定不会此般生疏地直呼其姓氏;如若苏竞珩前来引路的并非亲信,那他的阵帐必定不止如此……”
陆灸闻言很是了然地冲我树了树大拇指,然后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无需刻意,也不用紧张,你就还是你,做好你自己即可~”我轻轻拍拍陆灸肩膀以表安慰,却引得陆灸一脸担忧。
“龙飞乃朝中栋梁,苏卿是清流之首,且不说外界不知我同龙飞关系亲密,就算在朝野之上,除却寥寥和苏竞珩,察觉得到我同龙飞交好的人甚微,面上来看,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帮助一个刚正不阿的大员,总也说得过去---况,你我本是兄弟,我也不望着因为我们的举动露出什么马脚……”
龙飞半垂眼眉,略作思忖,随即点头:“如此也好,左右我是个不打紧的引路人,他若真忌惮于我,我避着便是,只要不耽误要紧事,如何便宜便如何做着,一切从简吧!”
陆灸不由自主提了的嗓门,让我忍不住抬手压唇,提示他减音。
陆灸很是抱歉地捂了嘴巴,很是灵活地拿步绕到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轻语道:“那……我们走吧……”
我好笑地勾了勾唇,转身将陆灸有些凌乱的发线理了一理。
“无需紧张,你便是你!”我柔着声线,捏了捏陆灸紧绷的肩膀,直到陆灸放松下来,才又微笑一下,转身往那茅屋门边近了。
“当当当……”
食指半勾,撞击到那有些破旧的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冷而决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要靠假扮苏卿来套取信息,如今这样做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当当……”
“有人吗?”再发一组清冷的音响,我终是忍不住发了声。
我的喉咙紧得发涩,手心微微有些润湿---竟还有些紧张。
我苦笑一下再次抬手。
“当……”
“吱---”
木门骤开,一张苍老的面庞映入眼帘。
我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一声苍老却不失威严的疑问:“你们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