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曙国得到天神庇佑得以打下天下,神族留给曙国世代相传名为“断空”的三件圣物,分别是非铃、麒麟佩、朱雀翎。非铃在国破之后已经被其他国家占领,如今落在郑国小公主的手里,能够提醒妖气所在;朱雀翎有净化妖心的功效,可以让妖远离杀戮,这在修仙的过程中是非常必须的,更不用说这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尾羽,拿来修炼便可事半功倍;而麒麟佩内含麒麟真血,一般妖物连近其身都做不到,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抵消妖族本身阴气……
“我们的孩子……”千眠捏着朱雀翎忽然想起了什么,泪光忽闪:“我们还有个孩子是不是?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他,我不该听你的话回人间的,那么艰难才有的孩子,就因为我的一时任性……他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看的,是我,都是我……”
旧时的记忆纠缠上来,可是却快的让她抓不住一点片段,只有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脑海中鲜明起来。流焰恢复记忆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一度无法继续,千眠无法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妖王,流焰孤身多年,也实在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个人类,但是他很知道,这个人类对他很重要,就算是不折手段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就有了这个孩子。
人和妖本不能生出后嗣,可是流焰为了她甘愿逆天而行,用麒麟佩折损了身上近千年的修为,只为抵消与人类相悖的阴气,他此生从未狼狈过,只为了一个或许存活不久的孩子,为了给她一个留在妖界的理由!
只是后来这个孩子也无法挽留她。逆天而行有的这样一个孩子,本就需要流焰日日以精血浇灌,可是她一意孤行的逃离开他的身边,让自己的孩子在腹中日益虚弱。结果终究是失了这样的母子福分,在战场上化作一滩血水。
“眠,眠,冷静一下。”流焰从旁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那个孩子就算活下来也无法自处,你不用太难过。”
“可是那是你对我的承诺啊!那是你决定要好好爱我的承诺啊,我怎么能如此任性的就将它毁灭,那是我们的血肉啊……”
前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终于以这种形式折射在心头,她的泪水一滴滴流下,像是在清洗前世的罪孽。
“还有……还有银曜,他也不该死的,都是我连累了他,是我连累了他们啊!”
流焰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又是一变,但是怀中的千眠实在挣扎的太过厉害,他只能是先轻声细语的将她安抚住,而后施法将她带回寝宫。宫内实在人多口杂,她不一定会想起什么,在外面还是不太方便。
“你说他为何那样傻,你才是他万年来的主人,却只为了一个我,让我逃出妖界,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和你对他多年的信任。你当初为何就不曾怀疑过,还是我的逃走真的就让你如此无法自制的想要……杀了我?”
当初她身怀妖族后嗣,身边自然是看管严密不能出一点差错,可她却执意要回到人间回到曙国,因此串通了流焰派在她身边驻守的侍卫银曜,哄骗他为自己打开结界大门,可是没想到,流焰竟会在她就要离开那一刻赶来,只一招就让银曜毙了命!
银曜从流焰即位之时就追随在他身边,虽因为那时年岁尚小未曾创下什么战功,但可以说是一路陪着流焰走过来的,可他竟然能丝毫不犹豫的就置他于死地,那样的果决震撼了她,让她更义无反顾的想要逃走。
因为她的国家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啊。曙国天象有变,连降十几天暴雨,河流水位暴涨,淹没农田住户,千百人的生命丧于洪水之手,她身为曙国的国君,责无旁贷。
“曙国这代只有你一个真龙命格的继承者,金千影和安然都是螭龙命格,所以纵使安然再与你怎么相像,终究也无法取而代之,只能是在你的龙气庇佑下勉强做个守成之主,代替你出战只能换来惨败。”
那时候曙国已经被她的代替者安然继承,但是这局面非她不能扭转。她知道自己命中就带着曙国王室最想要的东西。每一代成王者身上都会带着龙气,那是统治时间内国家兴亡的关键所在,曙国传承四代,身上的龙气慢慢的都开始薄弱,偏偏她降生之时,天生异象,夕阳映红整片天空,火一般的云彩里面隐隐有一只红色的幼龙现身。
这就是当年金陵风会留下她的原因。他那么厌恶用来捆绑他的皇位和血脉,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他根本不爱甚至是恨的女人的长跪?况且要做傀儡,也是那等没有高贵血脉的更好驾驭,他恨她,又怎么会让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在他眼前?归根究底,只不过是为了她身上那出奇纯正的龙气罢了!曙国圣使曾经做出预测,有这样纯正的龙气,不管是哪国有她坐阵,定然会蒸蒸日上永世不灭!成年之后她也知道了这一切,但这个事实只能是让她对自己父皇的怨恨更深一层罢了,可她却没想到,妖界居然也知道那个预言!
流焰是妖族最当之无愧的王,可是千年来的安逸早已经磨光了他的棱角,要再抚平朝中的弊端,就需要狠下心一步步治理,这样的动荡很有可能会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统一局面打破,可是只要有她坐阵,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千年来的打拼也至于付之东流,这作用对一个王来说,就已经够用一切来争取。
那时南星所在的红狼一族犯上作乱,南星深爱流焰不肯帮助亲兄,在千眠的封后大典上,她出招让流焰在她面前杀掉自己亲兄,又因为难以自处自断经脉而亡。死前只泪光盈盈的道了一句“愿王上永世记住臣妾情深”。可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流焰仍只顾念着要将她的封后大典完成,要将她绑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坚定让她怀疑他是另有目的。
她总算记起自己为什么拼尽了一切也要离开妖界,因为太害怕被利用,被利益摆弄。她生来就是因为身上那些龙气,到了如今还是要依仗拿些东西过活。可是一个鱼塘里的鱼如果被打捞干净了,那么这个鱼塘对于渔夫来说就再没有半分用处,比如她之于她父皇,她已经感受过那样撕心裂肺的抛弃过一次,便是死也不想尝试第二次。所以她宁愿以生命为代价逃离他让他得不到,亦不愿得到后被他抛弃。
她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如果要看他将它取出狠狠碾碎,她宁愿自己带着心远走高飞。
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已经太害怕被伤害。
过往的一切像是从水底慢慢浮现一般,带着旧时光的水气迷离,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展开,她慢慢看清前世所执着的,也看清楚了那些刻在心上的细碎伤痕,似乎再多一道,她的心就要就此破碎无法再承担任何重量。
“你为何呢,那时候为何不肯对我多解释一句?我又是为何,再不愿听你的话,再不愿留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满是疲累,手摸索到旁边的流焰,哀切的问出口:“明明我们可以不用这样的,明明我们可以不用耽误这么多时间的,流焰,流焰!”
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个刻在锁骨印在心上千年来未曾磨灭过一点的声音,她怅然的留下一连串泪水。他们两个的人生早就在他第一次毫无保留的愿意跟随开始,已经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一切猜疑和伤害都没有必要,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啊。
脑海中仿佛生生受了一次重击,那些封闭的角落慢慢裂开一条缝,她的往昔她的痛苦从那里面慢慢的挣脱出来,加注到她的身上。
身为那一辈曙国唯一的子嗣,她拥有百年来曙国最为纯正的龙气,可是她的父皇金陵风却因为她保护金千影不力,执意要将她换掉。她本以为他不杀她是因为尚存一丝父女亲情,却不想是唯有她能撑得起曙国的社稷江山。她的皇兄金千影与金陵风找来的替代品都只是螭龙命格,她若离开曙国太远,只凭他们两个是断断无法承载天数。
可是谁会料到她会在出宫之后到了妖界。
螭龙在位,真龙隐蔽,命格的改变使得曙国天象大变,在她离开几个月之后忽降大水,淹没良田百姓,她却因为身怀有孕被流焰几番阻拦不得回到人间。可是她曾经为王,曙国的子民都如同是她的亲生子民,看到自己的子民受难,她是万万做不到那样绝情,再加上那时深觉流焰也只是需要她的龙气来维持自己的政治,所以就联合了银曜打开了结界,强行回到了人间。
那场战争本该是稳赢的,可是敌国圣使却不知在哪儿知道了她的情况,独自深入敌营对她下手,没了父亲精血维持的孩子本就较弱,只稍稍几个动作就让他就此夭折,她自己的性命也因为这个孩子的逝去而几度垂危。唯一的龙气泄露,战场发生了逆转。大水又来,遮天蔽日,像是上天对她一个人类爱上妖族的惩罚。
丧子之痛还未完全过去的时候,她就在战场上没了栖身之地,拖着病体行尸走肉一般的行走在战场上,听到的是濒死的战士们发出的痛苦的低吼,看到的刺目的血和白骨,还有被水泡发的尸身。一切的一切都在挑弄着她脆弱的神经,终于她晕倒在废墟之上,睁眼却已经回到了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