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衾玦从来都没想过，在冷寂的夜晚里，会遇见程落晟。他们仿佛是再也挣脱不开的线，好像被她斩断后又会黏补了回去，不过此刻不仅只有他，还有安栀兮。

　　 这夜是清澈的，却让她失眠。

　　 从床上步去民宿外不过是那点的距离，当走去外面，看着黑暗的天际，看着寒星点点，那种怅然、那种迷惘是她此刻的自写。

　　 下意识地缓缓行走在草地中，这里尽是寒意萦绕，却也澄澈无垢。空气比不上城市的污浊，较为芬芳，也较为舒心。

　　 然而在面前的草丛后方，却传来一些细细的交谈声，是一男一女促膝谈心的清澈声响，却化为冰锥凛然地割在她心口。

　　 那么晚了，一男一女就在这漫长的夜中，不睡觉，只为了一同谈话、观星，这么美好的事情于他们而言却是普遍之事，这代表什么。

　　 他们之间的世界，永不是她这个局外人可以介入。而她到底需要多少次的伤害和顿悟，才能够明白这个理所当然、千篇一律的事实。

　　 她想，人犯贱都比不上她此刻的犯贱，因为她此时蹲在草丛之中，从那细密的叶片观望那少年少女互相依靠的身影。他们俩的影子为之交叠，仿若最亲密的爱侣，但在现实之中不过是并肩坐在草地上。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也像此刻这么做，安静地看这世间最美丽的星空吗。”

　　 “嗯。”这是程落晟的声音，这嗯带出了很多情绪，穿透了时光，仿佛回到以前清澈的童年，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只有最纯真的陪伴，和细水长流的感情。

　　 可直到他的世界崩塌以后，所有的所有都转瞬间变成了虚无。可好在，他的曙光依旧还没离开，依然在他身边露出与以往如出一辙的美丽纯朴的笑容，荡漾粼粼波光。

　　 这夜如此美丽，让他再也不能自恃地说出了心中的话语，那盘绕了许久、难以吐纳出来的话。

　　 “小兮，在那几年的离开，你曾想念过我吗？”

　　 听见此话的林衾玦，脸色在黑夜中显得苍白分明，却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可是那笑，缓缓地蜿蜒出一行眼泪，却被她轻轻地揩拭掉。

　　 当作，是奠基她失败的初恋的泪水吧。

　　 “当然想念啊。在每个夜晚，还是白昼，真的很想念你。我知道晟你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很孤独，可是我们都是要向前走的，程叔叔的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大人的世界总是很繁杂，可是当出国进修的那些年，我见到了与这城市很不同的美丽一面，顿然发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丽的东西是我们还没发掘出来的。”

　　 “国外那么美丽，你怎么要回来呢？”

　　 两年前的她突然海归而来的确让程落晟带出惊喜，可他始终无法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已过了两年，即使这一切看似不重要。

　　 “因为，我想看你，我很想念你。”

　　 那么真挚的话语，让他眼眶发红，喉咙一阵发涩。

　　 其实漫漫人生中，冷寂的彼端还是有那么个她伫立在那儿，如此完美澄澈的她漾在他心弦，便是永恒的颤动旋律。

　　 他不孤独，真的一点都不孤独。

　　 即使他的世界在最终只剩黑白相映，冷寂荒凉，坍塌碎裂。因为，他有她。

　　 “小兮，我喜欢你。“

　　 林衾玦捂住了嘴，从心迸涌而出的强烈疼痛深刻明晰，泪水从闭上的眼眸滑落而下，那是她无法控制的脆弱难堪。

　　 “从你在我人生出现的那刻，我就喜欢你。我告诉你这个的原因不是要强迫你给予我回应，而是要你明白我从始至终都在等待着你。”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像个迷路的行人一般，走过了漫长的时间却还是兜回了原点。她爱他如此地深刻，如一开始对他察觉的心动一致，完全是奋不顾身地裁了进去。

　　 她爱他，他不爱她。

　　 她从来不曾深刻地明白什么是喜欢，明白后却发觉是多么地荒谬可笑，让她再以引用狼狈的姿态去面对它、面对它给予的疼痛负荷。

　　 她被打趴在地，仍然还是得站起来。斑驳伤痕的身心，还有那孤寂、倔强，都是她还要走的踽踽人生。都是她的姿态，去面对这冷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