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知风成了罗刹山的红莲主座,那门派里就热闹了不少。陆知风平日里要端着个架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喜怒无常的神经病模样,背地里偷偷和小孩儿们玩成一家。门派里的小娃娃时常成群结伴的去找陆知风玩,他们的爹娘发现了吓得魂都要没了,生怕自己家的娃娃被红莲主座收成死士侍卫遭罪,可这些古灵精怪的小滑头们一逮住机会就偷跑出去,和红莲主座玩。
后来问他们,红莲主座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孩们就会笑嘻嘻的说:是个有趣儿又好看的大姐姐。
红莲主座的近身侍卫和各大门主也都发现了这位主座的不同,她虽时常做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可一瞥一笑总带着股温柔劲儿,尤其是她的那位男宠在身边儿的时候,红莲主座笑的就像春风似的。
这不,各大门主又汇聚大殿议事,他们都端坐着,只有红莲主座斜靠在长榻上,枕着那位男宠的膝盖,悠闲的吃荔枝。
这位男宠深受主座喜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虽说是个男子,可那模样精挑得比女人漂亮多了,桃花目一勾就能带走人的三魂七魄。
人们称他为“殷公子”。
门派里不少人是知道红莲主座换人了,可他们也不在意了,鱼玄机推举的人,不会有害于红莲。
“主座,在下以为平野的人还是处置了的好,这些虎狼之辈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红莲主座眼睛就一直放在殷公子脸上,漫不经心的问:“你们要如何处置?”
门主说:“自然是围剿平野,以我教的力量,不过三个时辰就能将平野据为己有。”
红莲主座刚要点头答应,殷公子捏了捏主座的手掌心,主座就没一口应下来。
殷公子慢条斯理的说:“这仗要打得长久些才好,平野的人遍布四海,不像我们红莲戒备森严门徒归于罗刹山。而且还有不少平野的追随者,我们要等到这些人都来了才好。”
“这样才叫斩草除根。”他说话像是吟读诗词歌赋,好听又细水长流。
门主接着问:“那殷公子以为如何?”
殷公子答:“光明正大,浩浩荡荡。”
门主反驳道:“可红莲经此一战损伤必定惨重,若有人趁此机会重伤我教……”
“空城计不是偶然。”殷公子打断道,又从琉璃碗里拿出了一颗荔枝,剥开了将晶莹剔透的荔枝肉送到了红莲主座的嘴里,他说,“到时定然血流成河,主座你以为呢?”
红莲主座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这是魔教的生存,若要生存,循序规律。
众人离去,陆知风往殷绍怀里一钻抱住了他的腰,像只小动物一样蹭来蹭去。
殷绍这段时间越和陆知风亲密的相处,越觉得谈情说爱的陆知风变化好大,高挑的冷淡眉眼看着他的时候会生动多情,拥抱从生疏到熟练的贴近,真是越养越甜,跟剥了荔枝皮的荔枝肉似的。
“装腔作势的好麻烦,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陆知风闷声说。
第一次被她这么蹭的时候,殷绍忍啊忍最后没忍住就把她给抱到屋里就地正法了。现在又这么蹭,殷绍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你如果不喜欢杀人,刚刚可以拒绝的。”殷绍努力把自己的思想掰回来,“明明不是因为装腔作势不开心,是以为要杀很多人而不开心吧?”
陆知风说:“……我还是无法习惯,每个人的命都很珍贵,怎么可以视若草芥。”
“你若是不喜欢……”
“可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陆知风说,“我只是心里别扭罢了。”
“我不想你不开心,”殷绍低头看着陆知风,他一缕黑发垂了下来,眼睫像是小扇子一样,“我想知风天天都开心,被宠得跟蜜糖陷儿小包子似的,一戳都是甜的。”
“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的!”
“我想你当第一个,唯一一个。”殷绍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也做不到,现在还要你来碰这些脏东西,还要借你的命来活着。”
陆知风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殷绍,一只手拽着殷绍那缕故意没梳上去显得慵懒娇媚的黑发,说:“殷绍,我跟你一样,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我也想宠你把你宠到天上去。我还会后悔过去几十年我没有认识你,如果你我早就相识指不定你就不会受这多苦。所以说,殷公子,别再想这些了,你九曲回肠的心思比我一姑娘家都多。”
殷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说要把自个儿男人宠到天上去的。”
“谁是我男人?你不是我红莲主座的男宠吗?”陆知风嚣张的说着往殷绍脸上亲了一大口,就要下榻溜走,结果被后面的人捞住了腰抱了起来。
“求求主座临幸临幸殷某人吧!”殷绍抱着挣扎得跟个小崽子似的陆知风就往内殿走。
陆知风:“你不觉得你应该节制吗!?”
“我活的太苦了,吃一口蜜糖陷包子甜一甜。”
“不要脸!”
“要脸有什么用要你就行了。”
这日子过得仿佛一切都归于平静,过去的那些纷乱杂沓被抛之脑后。陆知风自然知晓过去的痕迹仍在,可若不被惊醒,也不想再去回想。
她甚至盼望着过去的回忆就此磨灭,她的一生都从与殷绍相爱开始。只是,那只是愿望罢了,过去的纠纠缠缠始终会与现在的她牵扯、与未来的她牵扯。
那天,红莲教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城的书信。陆知风本想扔到火盆里烧了,可看见信封上赫然印着宋氏家徽……曾经象征着权势的宋氏家徽,她拆开了信封。
京城寻到了宋潭和宋遥的下落……那宋夫人呢?
陆知风与殷绍说了这件事,说她要去京城寻宋家两兄弟的下落,殷绍嘴上不说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你不会事到如今还觉得我和那个狗皇帝有什么牵扯吧?”陆知风郁闷道。
她家相公的心胸啊,就芝麻粒那么大,多一点都不能再多了。这么多血海深仇还是压不下殷绍心里的别扭,好像陆知风只要朝京城的方向望上一望就是在想念萧泽。
“那你去吧。”殷绍冷着张脸说。
陆知风拉起殷绍的手,用她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娇滴滴的声音说:“相公一道去吧,我自个儿去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殷绍听着耳朵都红了,就算他心若磐石也化作了一汪春水,可还是嘴硬:“你哪用得着我保护了,天下第一陆知风。”
唉,这心胸真的就只有芝麻粒这么大小,再多一点都委屈芝麻了。
陆知风晃了晃殷绍的手臂,撒娇道:“陆知风哪里天下第一了?是天下第一喜欢你吧。”
殷绍苏了半截,两只手紧紧的握住了陆知风的手,说:“你真是……”
陆知风笑着眨眨眼睛。
要说殷绍这前半生阅人无数,什么出水芙蓉、勾人妖精没见过,就陆知风最对他的口味,而且越来越对他的口味。殷绍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偶然,陆知风做什么都比平常人留心,是这个丫头一步步摸清了殷绍的偏好,让殷绍越来越爱她,越来越离不开她。
“知风啊,你是本座的宝。”殷绍几乎都要流泪了,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大宝贝了。
他们二人一同下了山,殷绍驾着马车走了一段路,偏不想再骑马赶路了,要陆知风下了马车陪他一道走。陆知风刚开始还不明白殷绍是抽了什么风,下了马车同殷绍走了一段路,才明白了自家相公心里的小九九。
他们……曾在此相遇啊。
就是在去京城的路上,陆知风遇到了殷绍,后来受了伤,被殷绍背着回了京。
“殷绍,我觉得你本身就是个顶好的人。”陆知风笑着说,“我打了你你也不气恼,救了我的命。怕我被白夜姬追杀,护送了我一路到京城。”
殷绍说:“于你而言我自然是个顶好的人,但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好吗?”
陆知风说:“要不然呢,总不成那时候你就对我有意思了吧。”
他们走过熟悉的村庄,几只蝴蝶飞来飞去,离开花丛朝殷绍飞了过来,环绕在他身周。殷绍伸手就想习惯性的把这些小虫子捏死,但又看了看陆知风,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想让这些烦人的东西快点走。
“如果不是你,所有的可能都就不一样了,”殷绍说,“因为是你,所以只可能有一种结局。”
陆知风说:“你还是这么招蝴蝶,真好啊。”陆知风说着蹦蹦跳跳的快走了几步。
真的好吗?殷绍虽然不说,但心里几乎是清楚的。蝴蝶为何靠过来呢?那是他深入骨髓又淡不可闻的异香……罗洺褚的手笔。
殷绍停下了脚步,任蝴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真想杀了罗洺褚……
"知风。”殷绍唤了她一声。
陆知风回过身,是绽放在阳光下的笑容。
“你走慢些。”殷绍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殷绍知道,他的知风现在很快乐,也不想面对过去的种种仇怨。他的知风快乐就好,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
“你是不是累了走不动了呀?我来背你吧,先前你背了我一路,现在我背你好不好?”
“不好!我是你相公,相公才不用娘子背!”
“背一下嘛,背一下!你瞧我束发短衣,完全是个俊俏的小伙子,你瞧你娇艳欲……哈哈哈,我错了,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殷绍原本是没皮没脸的,现在是越来越要面子了,他喜欢陆知风的依赖、崇拜。
他们二人晃晃荡荡就到了京城,自皇位变革,陆家的人就彻底撤出了京城,一个眼线都不留,他们二人到了京城住的还是红莲教掌控的客栈。
陆知风和殷绍到了厢房,她一扔包袱,在床上蹬着腿说:“我现在可是无依无靠小白菜,只能吃夫家的住夫家的。”
殷绍说:“你就会捡好听的说,你是不是今夜要去皇城了?”
陆知风蹬腿的动作停了下来,说:“还未想过。说真的,我觉得有些奇怪,按萧泽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留宋家一个活口的,以绝后患。虽然这么想很不好,但我一直是觉得,宋夫人和那两兄弟早……才一直没去寻。”
殷绍说:“那你觉得是如何?”
“萧泽既然没杀了那两兄弟,自然是以此为筹码想得到更多。既然是发了书信给我,那就是想从我这儿得到更多。可是,殷绍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呢?”陆知风说着,语气难免有些悲凉。
陆知风不愿回想,回想过去她是怎样的天之娇女、万千宠爱,与现在相较,她也确实算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