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整个身子仿佛变得轻盈起来,瑞雪微微一睁眼,看到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林,全然尽在自己脚下。
冷冽的寒风吹痛了伤口,刺激着瑞雪不能睡去。
意识也在现实与梦境间来回,一会儿看到自己还在夜空中飞行,一会儿又看到碧绿茵茵的草地上,自己依偎在娘亲怀里。
那是很难得的一次和睦相处,练习鞭术累到极致,娘亲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来到身旁。
她虽累,却没有睡着。
娘亲以为自己早已入梦,竟卸下了平日里的严肃,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温暖的怀抱令瑞雪久久不愿醒来,情愿一直一直在怀里睡去,梦里,没有枯燥的鞭术,没有苦涩的药理房,没有自己孤单一个人。
只有贪恋娘亲怀抱的女儿而已…
“雪儿,今天怎么又错了?也罢也罢,我先去出门一趟,回来再细细纠正你的错处!”
那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的让人觉得虚幻,但心里又还存在一丝丝侥幸。
瑞雪伸出手在无人的黑夜里胡乱抓着,哽咽呢喃道:娘别走啊,雪儿不会错了,再也不会错了……
双手突然被谁一把握住,不安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耳边又响起瓷器碰撞的清脆声,紧接着便是一股苦味传进鼻里,隐约中,有人托着自己半个身子,把那股药悉数喂进掰开的嘴里。
意识虽一直模模糊糊的,但终究招架不住那极苦的药味,喉咙一紧,把流进胃里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哎呀!”非晚的声音极其刺耳,生生把瑞雪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小村里了。
黄褐色的药渍染黄了非晚白色的衣袖,定是洗不掉了,她一抬头就冲着瑞雪愤愤道:“我滴个祖宗,老娘才把你哄安稳了,寻思趁这空隙喂你喝点药,你咋还吐药啊!我这衣服可是阿泽亲手给我做的!”
瑞雪皱着眉,擦了擦嘴角的药渍,有些无力的倚在床架子上。
屋内已经点燃了蜡烛,小小的窗外一片漆黑。
“天黑了…”瑞雪呢喃道。
非晚见她病弱弱的样子,不由的语气一软,又道:“祖宗,天黑天白不重要,现在先把药喝了,幸好阿泽熬的多,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
说完,她便拿着药碗出去了。
瑞雪回过神来,不由的陷入沉思。
怎么年幼之时还未曾有这么强烈的思母之情,现在过了这么些年,竟越发的浓烈了,难道是因为得知母亲之死,并非意外么…
一想到这儿,她便握紧了拳头,弑母凶手,一定会报!
而五彩石,宁愿毁了,也不会交给竟王!
没过一会儿,非晚又端了满满一碗药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瑞雪亲口喝下,又叮嘱了几句,才又忙了去。
小小的房内,又是瑞雪独自一人。
脑子里不由的想到李东东,还有小洁,他们都随着自己去了洞穴,依稀记得是小洁带自己回来的。
可,李东东呢…
刚才也未听非晚提起过?
心中总是揣测不安,她便披着一件外衣下了床,想找非晚问清楚。
一出门,便看见了小洁坐于堂内,神色惶恐不安。
瑞雪轻声走过去,问道:“小洁?”
“瑞雪姐,你怎么起来了?”她有些意外,又忙拉着瑞雪衣角往里屋走,“陆姐姐叮嘱了,这几日你都要好好休息养伤,现在冷了,没事便不要出门,免得冻着。”
“我只问你,李东东呢?”
小洁被她有些凌厉的眼神吓住了,思量了一会儿才回道:“李东东没能回来…”
瑞雪眸子一惊,皱着眉提高了音量问道:“他怎会没能回来?!”
小洁见她情绪波动有些大,连忙先安抚在了里屋,替她盖上厚厚的棉被,才解释道:“你应该也知道,依我们之力定是逃不出深山,可李东东居然来救了我们,把他制作的魔翼给了我,不然,你我又怎能安坐于此?而他,却是没能跟着逃出来,落在竟王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由的低垂着眸子,咬牙憋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瑞雪心里陡然一凉,虽谈不上与他有多交好,但终究是相处些日子的朋友,更何况他居然孤身前来深山。
是,是放心不下,所以执意偷偷跟着来了吗?
他不是在武功方面造诣并不高吗,怎么会敢跟着来…
突然又忆起在华正殿的日子,隰华虽也很照顾自己,可身子的调理显然是李东东的功劳,换句话说,自己一条命也是他救回来的也不为过。
而如今…
瑞雪已经不忍再想下去了,愧疚感充斥着胸膛,随着心跳不断的起伏着。
“那隰华现在怎么样了?”
小洁一愣,迟疑的问道:“谁?”
瑞雪才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苍王之前的化名,便又改口道:“苍王如何了?”
“怀泽已经把药材和爪牙之毒,拿去煎药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快好了。”
“那非晚呢?她刚才是不是又出去了?”
“是。”小洁把盖在她身上的棉被捻紧了些,又道:“陆姐姐去附近的山上寻药去了,我们屋里好几个病人,带来的药材也用完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敢去镇里呀。”
瑞雪神色黯淡下来,是啊,一屋子里有一半都是病人,包括自己在内,本想救隰华,自己却又倒下了。
小洁见她神色不对,便也没再说了下去,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看杜怀泽去了。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纵使瑞雪再疲倦,睡的也是浑浑噩噩的。
临近深夜,非晚才抱着一大袋药材回来,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
只隔了一堵墙,睡得不安稳的瑞雪,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似乎是受伤了。
非晚一张小脸上尽是尘土污泥,但却不影响她喜悦的心情,从口袋里悉数掏出一样又一样的药材,一一道:“这是重楼、景天、徐长卿、夕瑶(又名雪见草)、龙葵…好了差不多就这些,都是一些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药,应该够用了。”
小洁接过草药把它们都抱进了小厨房里,杜怀泽则拿了块湿毛巾,给非晚擦着脸,随后又才默不作声的替她包扎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小伤口。
一番折腾下来,更是接近黎明了。
杜怀泽还是让小洁和非晚歇下,自己在屋外守到天明之时。
而瑞雪本就一夜无眠,喝了药身子也爽利了很多,便早早的起来,帮着杜怀泽煮饭熬药。
给苍王熬制的药马虎不得,两人都严格按照医书上的指导一步步走,连时间都是掐着过的。
从半夜开始,便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到了上午,门前已是深浅不一的泥洼地。
瑞雪坐在灶炉前,撑着下巴,看着从屋檐滴答下来的水滴。
一晃神,锅里的药溢出来了也没发觉。
还好杜怀泽及时掀开锅盖,才没使更多的药扑出来。
“瑞雪,我来吧,你身子还没好全,先去歇息吧。”杜怀泽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得先让她好好休息了。
可瑞雪仿佛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守在灶炉前。
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个什么了,只能多分一点心看这边的药了。
到了下午,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只在空气中零星飘落几颗,非晚和小洁也在这时才醒来。
草草吃过饭后,便开始磨药的磨药,煮的煮,洗的洗了。
苍王的药须熬制三天时间,这三天里,都由杜怀泽一人监管。
偶有闲心之时,也是替非晚她们熬制补药,似乎一刻也松懈不下来。
日子在忙碌而简单的生活中,过得很快。
屋子里终究是去不掉药味了,几人也都习惯了这苦涩的味道,倒也见怪不怪了。
李东东自那天去了洞穴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而他们几人,自己都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无力分心去打探他的消息,只得等苍王醒来后,再做决策了。
所幸,医书上的法子没有唬人。
在四天后一个晴朗的早晨,苍王终于睁开了眼。
瑞雪和非晚的身子,也在这几天彻底好了个利索,接下来,便是要开始行动了。
吃过晚饭后,几人围坐在小方桌,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当初去往人界,接受寻找人界神物的任务,就是为了弥补魔界所犯下的罪过。
可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复命时,才知道竟王不过是打着弥补的幌子,实则想要自己占为己有,把妖魔两界合二为一。
暂且不说神界会不会同意,就说妖界。
即便实力比起魔界来的确处于弱势,但好歹也是成立千年的大国,若真要拼死一战,到时,不知道会流多少血,毁了多少家庭。
而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鲜活的生命。凭什么要为竟王所谓的计划献身?
不论如何,都要全力阻止。
更何况,他们除了杜怀泽以外,都有人命在他竟王手中。
现在李东东也是生死未卜,不管为了谁,都得要他血债血偿!
可是眼下,该如何把九天息壤从竟王手中夺回来?
虽然为了救非晚,杜怀泽曾胜过他,但这力量却是个不确定因素,时强时弱。
再者,现在的竟王必然多了诸多防备,就凭他们几人,怎能打败拥有整个魔室势力的魔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