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说谎!?”天璃帝那一贯不紧不慢的说话,一瞬间声音提高了不少,“我看你不是不敢说话,是太敢了!”
天璃帝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他伸手一挥,将桌子上之前夏仪给他泡好的一杯茶扫在了地上,那青花瓷的茶碗落地就碎,里面的茶水全部飞溅出来,不少都溅在了墨子卿的脸上,那一滴滴的热水,让墨子卿的心里都有着不少的惊动。
“父皇!儿臣是真的不敢,儿臣真的不敢!”墨子卿连连磕头,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天璃帝竟然对他的态度有了这样的转变,他突然想起了刚刚陈威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是在他在大理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难道是阿蓠的事情被发现了?阿蓠被抓了?不会,不会的,就算,就算阿蓠被抓,也绝对不会将他供出来,不会。
到底是什么事?他一时之间,思绪一片混乱,完全想象不到,他是真的慌了,比刚才在马车里面的时候更甚。
在天璃帝面前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什么是压迫,真的是喘不上气的感觉。
“你自己看!”天璃帝看不下去,墨子卿在自己面前那拙劣的谎言,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卑躬屈膝,满口谎话,敢做不敢当的人是他的儿子,这居然是他的儿子!可笑!
天璃帝将自己拿到的那一封信甩在了墨子卿的面前,那信封上面的“娄相亲启”的四个字在墨子卿的眼底印下,触目惊心。那字!那分明是他的笔记!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没有没有写过,没有写过,他甚至不用去拆开那封信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了,那一定是天璃帝所最不能接受的谋反!
他抓住那封信,将信封拆开,看见了里面的内容,那上面写着的,果然同他所想的分毫不差!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写过,这绝对不是,是谁陷害的!一定是谁在陷害他!他愤怒地抬头:“父皇,这绝对不是儿臣所写的!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从来没有啊!父皇,这绝对不是儿臣所写的!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是有人陷害啊……”
“你说有人陷害?这上面分明是你的笔记!”天璃帝也是愤然一指,那信上面的笔记果然是和墨子卿的笔迹分毫不差,“你知道这是从哪搜出来的吗?”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这绝对不是儿臣说写的,儿臣怎么会知道……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墨子卿又是连连磕头。
“这是在大理寺牢狱里面一个看守的狱卒的身上搜到了,若不是他突然死亡,朕还没发现你居然已经是如此的狼子野心了。”天璃帝已经是出离了愤怒的边缘了,他是真的觉得口述出墨子卿谋反的这件事简直都是再刺伤一次。
墨子卿此刻的脑袋已经发懵了,他不知道早上听见的那个狱卒死亡的消息,居然是和他有关的,怎么会是跟他有关呢?
一定是有人陷害,从他入狱开始!一定是有人陷害的!
墨子卿又说道:“父皇,请您明鉴啊!儿臣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信!儿臣绝对没有啊!墨子卿的脸上的表情在天璃帝看来已经是丝毫引不起他内心的波动,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要是子玉还在,要是子玉还尚在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他从小就能文能武,博学广识的儿子。
天璃帝长吁短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他是不会再留着了,就算是留,也不必再留在宫里了,宗人府想必是他下半生该待的地方。
墨子卿看见天璃帝面色阴晴不定,他心里一阵打鼓,像是那鼓锤在他的心口一下下地敲击着,密集的,迅速的,是真的在害怕,他不知道这封信是从何而来的,但他知道这人绝对是来者不善。不,都不只是来者不善,甚至可以说是想要致他于死地。究竟是谁,从那晚,从宁妃生辰寿诞的那一晚开始,他好像就落进了一个圈套。
一个圈套,他无法逃出去,一环扣着一环,将他置于死地的圈套。
“子卿啊,是什么让你走到这么一步呢?”天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墨子卿,突然就不是那么的愤怒了,这样的一个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取自己的皇位的儿子还不是被自己轻而易举地碾在手里。
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能的,他甚至觉得自己面对墨子卿,自己的这个儿子应该是带着一丝怜悯的,毕竟,他的下半生想来是不会好过的。
他看着墨子卿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又像是暗藏着一些恐惧,那种恐惧是源自于自己,这样的认知让天璃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像刚刚知道真相那样那般激动,而是带着一种调笑甚至是看戏的态度,像是等着看墨子卿要如何为自己辩解,如何继续未完成的表演。
养心殿的大厅里面,又有一阵风穿堂而过,扫过墨子卿的发梢,他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心穿到头顶,浑身一个哆嗦。他是真的冷,心也是真的冷。
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所有的事情好像是脱离了发生的轨道一样,全部都逃出了自己的掌握之中一样,究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自己就像是走了什么霉运一样。
这样的一封信来的太过突然,天璃帝对于自己同娄相结党营私的指控也太过突然,以至于让墨子卿毫无招架之力。自己的辩解更是无力,竟也找不到一些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也并不知道,天璃帝是否已经同娄相有过对峙,若是真的天璃帝见过了娄相,怎么又会不知道自己是被诬陷的呢?难道,父皇竟也连他的左膀右臂也不去相信了吗?
是啊,左膀右臂……
自己想必是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待得太久了,自己竟然忘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墨子卿竟然有些想嘲笑自己。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居然如此天真。
天璃帝看见墨子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意,有些不解问道:“笑什么?“
“父皇,您是真的相信这封信是儿臣所写的吗?”墨子卿的语气里面甚至是带着一些祈求,他像是在期盼着天璃帝能够相信自己。他的眼神像是一汪泉水那样,澄澈,险些都让天璃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但是先前的那次劫法场都已经是证据确凿了,自己还能再相信一次吗?又或者是说,自己还能再原谅一次吗?
天璃帝笑了笑,自己还真是老了,这竟然也会去犹豫,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的优柔寡断,果然是不复当年的铁血手腕了。
“子卿,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问朕这个问题?在你救了一个朕亲自下令要处以死刑的犯人之后?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问朕?“天璃帝的问题简直是咄咄逼人,让墨子卿毫无招架之力。因为,天璃帝所说的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的,无法反驳。
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是完全陷入了一个困境,想要越狱救江蓠的事,确实是自己没有办法洗清的一件事。如今天璃帝拿这件事,来堵他的口,墨子卿也确实是没有办法去反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力。
“无话可说了?”天璃帝看着墨子卿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道。
“父皇,罪人江仕人的事情,是儿臣的过错,确实是儿臣想要知晓凤魂一事,才做出这样的大错事,但是这封信,父皇,这封信真的不是儿臣所写的!一定是有人诬陷儿臣,父皇,您是知道的啊,儿臣这么多年来,并未与任何一个大臣有过私下接触,儿臣绝对不会写出这样一封信啊!“墨子卿几乎是啜泣着说道,他的袖口已经被揪得皱了。
“有人要害你?”天璃帝的眉毛一扬,看着墨子卿,谁能害这个稳稳地坐着太子之位的自己的儿子呢?自己后宫里面那个还不满五岁的儿子,还是他已经殁了一年的后妃?
可能吗?可是除此之外,还有谁呢?墨子卿又还能碍着谁的路呢?
天璃帝本就是一个疑心颇重的人,更何况墨子卿还不是第一次犯了这样的一个错误,不是第一次了,连着两次都对自己的权威做出了挑战,天璃帝觉得自己也是被侵犯了一样,现在便是墨子卿再说什么,天璃帝也是不会再去相信他了。
有些时候,信任的崩塌就是在于一件很小的事情,甚至就是在于一瞬间,天璃帝本就知道皇家之中没有绝对的信任,更何况,墨子卿还犯了两次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会去相信墨子卿呢。
现在天璃帝还愿意同墨子卿多说几句,不过是为着那一丁点点的父子情份,也不过是为着,墨子卿完全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墨子卿看见天璃帝眼底的不信任,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多余了,无论说什么,天璃帝也是不会相信了。只是,不知道,天璃帝还会不会相信娄相,毕竟是从天璃帝一登基就辅佐于天璃帝左右的人。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颓然地松懈了肩膀,只觉得自己的一股精气神全部都松懈了,整个人仿佛都像是苍老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