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凳子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了不算太大的声响,正在专心致志交代儿子不要再发疯说胡话的孙氏,虽然就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却并没有听到。
“奶奶,二叔房里在演皮影戏,你看,那个人影还一晃一晃的。”
倒是刚午睡醒来的平平,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伸出胖胖的小手指向了宋初心屋子的窗户。
母子二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疑惑的发现还真如她所说一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在思索屋子里到底咋回事?
“不好,月荷是不是想不开了?”
猛的一拍脑门,孙氏拉着儿子就往他屋子里跑,不料门却怎么都推不开,顿时急了她一脑门子的汗。
“娘,你让开,我来。”
眼下情势危急,宋初心也顾不得了许多,他伸手拉开了正不断推门的母亲,往后推了两步之后,肩头狠狠的撞上了那两扇严丝合缝的木门。
两扇木门在他的拼命撞击之下,很快就洞开了,正在房梁下打着转儿的身体,差点儿让两个人吓掉了魂儿。
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宋初心抱住戴月荷的双腿,轻轻的将她从绳套上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
“娘,你过来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望着脸色被憋的青紫的戴月荷,宋初心别提有多崩溃了,都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一直对谣言满不在乎的他,终于也体会到了流言蜚语的厉害,以至于让一个刚刚见了自己一面的女子吓得自杀。
“没事,还有气息,估计一会儿就该醒了,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倒壶茶水过来,一会儿她醒了好喂她些茶水,让她缓缓。”
伸手探了探戴月荷的鼻息,孙氏眉头微皱,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快。
若非顶着疯子的名头,自己的儿子哪儿哪儿都是好的,以眼前女子的姿容和家世,哪里能配得上他,进了灶房的她,一边忙活着,一边为自己的儿子暗暗叫屈。
而在房间里面负责照顾戴月荷的宋初心,如今却在仔细打量着眼前躺在自己床上,脸色青紫,脖子上还有一条紫黑色勒痕的女子。
如墨一般乌黑发亮的发髻已经撒开,在枕头上弧度优美的散落着,巴掌一般大小的鹅蛋脸上,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下面,是形状优美的眼睛,虽说此刻闭着,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般整齐排列着,还是有股说不出的灵秀之美。
瑶柱一般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微微抿着的苍白的嘴唇,五官虽不惊艳,但也十分耐看,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肤色比较黑,如今因为缺氧,更是透着一股紫色。
“这是哪里?”
不想就在宋初心仔细打量戴月荷的时候,她竟然缓缓张开了眼睛,清澈透亮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望向他。
刚刚醒来的她,眼中毫无焦距,有一瞬间的恍若隔世之感,眼前的男子是谁,自己这是在哪儿?
“月荷是不是醒啦?”
烧了茶水的孙氏,拎着一个白瓷茶壶从外面进来,见儿子扭头求助的望向自己,猜想是自己的儿媳妇已经醒来了。
走近一看,果真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孙氏顿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而戴月荷呆愣的双目扫过眼前喜极而泣的妇人,神情茫然。
“月荷啊,你咋这样想不开呢,这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要寻死,说出去让我们宋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眼神在刚刚转醒的戴月荷扫视了一下,孙氏从怀里拿出了帕子擦拭着眼泪,情真意切的哭诉着。
幸亏她和儿子救治及时,不然家中今天别说添人进口了,说不定还要去衙门里打官司呢。
“咳咳,是我一时糊涂,让您跟着担惊受怕了,对不起。”
见孙氏哭的如此伤心悲痛,戴月荷心下不忍,只得安慰她道,对于别人的关怀,她始终都满怀感激。
所以不顾被绳子勒的如同火烧一般的声带,努力的咳嗽了两声,拼着不多的力气向她道歉。
“嗨,一家人哪用的着说两家话,只要你和初心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我就算是烧高香喽。”
满心还是想着儿子,孙氏苦口婆心的劝着戴月荷,脸上担忧的神色愈来愈浓重。
她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够好好的在这里安下心来,今后她绝不会亏待于她,大儿子已经负气出走了,剩下的小儿子她不希望以后没人照顾。
“我,他……”
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嘴里发苦,听了孙氏的话,戴月荷心中十分难受,终于醒转了过来。
她也终于想了起来,自己终究是被嫂子卖进了宋家,以后就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晚饭是宋初心给她端过来的,戴月荷勉强吃了两口,就再也没有心思吃了。
随着夜幕渐渐低垂,望着宋初心点燃蜡烛的背影,她的脸火烧一样,非常想逃离这个房间。
“你冷吗?”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吓得戴月荷一个激灵,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吓了回去。
不由自主就往外瑟缩了一下,手底下一空,差点掉下床去。
“我不是疯子,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凶,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这样害怕,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好好给你解释的。”
一只强有力的臂弯揽住了戴月荷的腰,把她往里带了带,随后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宋初心本来想躺到地上凑合一晚上的,只是他房间里只有一床被褥,这深秋的夜里还是很凉的,躺一夜下来,命都得搭进去半条,不得已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躺在了戴月荷的身边。
一股陌生气息传到鼻端,戴月荷身子缩了缩,心跳骤然加快,脑子更是一团乱麻,不是说宋初心是个凶狠无比的疯子吗?此情此景又如何解释?
“你……你放开我!”
戴月荷开始挣扎,她还没有准备好做别人的媳妇,所以十分排斥和抗拒宋初心和自己的肢体接触。
“你答应我别乱动我就放开你,我不是别人口中的疯子,更不会对你用强。”
透过微弱的烛光,勉强看得清宋初心俊郎的轮廓,一双眼仿佛熠熠发光,戴月荷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轻轻点了点头。
宋初心松口气放开戴月荷,下了床去吹灭了蜡烛,又借着窗格间照进来的月光返身,挨着戴月荷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宋初心明显感觉旁边的戴月荷十分僵硬,便转头看着她。
窗外朦胧映照进来的月光,让他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嘴唇饱满,小巧挺立的鼻子,睫毛的弧度弯的让人心痒痒的,他甚至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不安煽动着。
“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说说话吧。”
踌躇了一下,宋初心望着房顶,仿佛是对着空气说话,心里却十分期待旁边的女子能给于自己小小的回应。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母校月下荷塘里面的荷花,在清冷的月色中,绽放出独属于他自己的幽香。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华夏农学院一名无忧无虑的学生,谁知道。一场无妄的车祸,竟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既然你不想与我说话,那便不说,好好睡觉,不要再往外挪了,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
等了一会儿,宋初心见戴月荷还不说话,不禁叹了口气,虽然对这个女人的来历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她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还是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情。
“他们说……说你是……可你看上去听上去都……挺好的。”
戴月荷咬了咬唇,终于问出了闷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传说中的疯子怎么如此温柔?
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她鼓起勇气,扭头望向了身边的男子。
“说我是什么?疯子吗?”
宋初心苦笑一声,不由又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那是他刚刚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血腥的往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不想提起。
“呃,是,不过如今看来,传言也有不真实的时候。”
听他这样说,戴月荷总算放下了心,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疯子的,自己不也被别人说成是恶毒弃妇嘛。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眼中带着希冀的神色,宋初心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女子,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
“我为什么不相信?我相信别人对你肯定有什么误会,以后我会帮你解释的。”
也许是今天的夜色太温柔,也许是身边男子的眼神让人莫名心安,更多的,是戴月荷找到了与自己一样被大众所误会、不被认可的人,胸中突然多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慢慢的,两人都打开了话匣子,不停的聊着一些各自生活中的趣事,最后不知不觉的都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戴月荷将头枕在宋初心胸膛,宋初心下意识环住温暖柔软的戴月荷,男的俊郎女的柔美,画面万分和谐。
自从穿越到这里之后,宋初心就一向浅眠,很久都没有这样质量的睡眠,戴月荷连日来也是劳累奔波,满心愁绪,一时放下心防,也睡的格外香甜。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透过窗格射进屋子里的时候,怀抱温香软玉的宋初心,低头就看到戴月荷乖巧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三千青丝如绸缎铺满他的臂弯,呼吸声几不可闻。
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蔓延,宋初心抱着戴月荷一动不动,怕动一下就惊醒了怀里的小女子。
可惜天不从人愿,戴月荷纤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浑厚的男性气息充斥鼻腔,刚醒的戴月荷有些茫然,视线上移,只见宋初心满是笑意的望着自己。
“醒了吗?睡得可好?”
听到已经有些耳熟的声音,戴月荷的脸一瞬如同熟透的番茄,原来自己昨夜竟枕着宋初心的胸口睡着了。
许是因为入秋后天气太冷,夜里熟睡之时无意识往热源靠拢,才会发生这让人尴尬的事情。
“呃,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确实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只是被绳子勒过的脖子似乎比昨天还要疼,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淤痕,她有些害羞的回答。
“我也睡得挺好,能和你一起醒来更好。”
宋初心怀里一空,看着戴月荷慌乱的背影,嘴角不由挑起一抹邪魅的笑。
掀开被子迈开长腿跨下床,拿起母亲昨天放在床头戴月荷的衣裳,抬手细心为戴月荷披上。
“……”
戴月荷低着头,默默系着腰带,一向口齿不怎么伶俐的她,一时之间,被他这句话撩拨的心慌意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怕,我总不能一直装疯卖傻,那样该怎么保护你和家人呢?”
刚一抬头,宋初心看到戴月荷脖子上的青紫有些心疼,于是低下头耐心的安慰道。
宋初心说着已经穿戴整齐,随后朝戴月荷走过去,戴月荷后退了小半步,宋初心的身高给她不小的压力。
戴月荷愣愣看着宋初心真诚的眉眼,心潮翻滚,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得将头微微低垂,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额前碎发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小叔、小婶,快起床,奶奶做好了饭,就等你们两个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甜甜的童音在门外响起,穿着一件葱绿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粉白色的罩衣,柔软黑亮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个的小辫子,平平站在小叔的门前,眼中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