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爷不傻,侄子让他帮忙罩着制糖厂,那是因为有利益,可是解救那些盐场的苦工,他可就不那么积极了,这不仅是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最后还有可能吃力不讨好,这样的事情,试问他怎么会去做。
不过他现在面对的,可是商场上的厉害角色梅玉诺,她早就料到自己三叔会这样说了。
“三叔,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可是您老人家是谁啊?这点儿小事您怎么会看在眼里,再说了,您救这些苦工,对咱们也是大大有利的。”
先给梅三爷扔了一顶高帽子,又给他抛了一个利益诱饵,梅玉诺才好整以暇的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处于紧张之中的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将心神放松下来。
“阿诺,你三叔我虽说在这庆元郡有些面子,可也不是手眼通天,救那些苦工可不是一件小事,其中要打通的环节,所费银两更是惊人,咱们梅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是要养活的人更多,没有足够回报,这件事我不好吩咐下去哇!”
漂亮话谁都爱听,梅三爷被自己这个家主侄子这么一通夸奖,脸上颇有些得意。
不过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纵使被夸上了天,梅玉诺不说有什么具体利益,他依然不吐口答应。
“三叔,你想啊,咱们制糖厂一旦建成,肯定就会有需要许多的劳力,但是我们又不能随意找些不信任的人来做事,那些苦工本就是要出外讨生活才被骗的,咱们救了人,又让他们能有钱赚,你说会不会对咱们死心塌地?”
条理分明,字字珠玉,梅玉诺神情诚恳,说的梅三爷连连点头。
是啊,这制糖厂关乎自己家族以后的发展生息,做的好了,就会像香料一样,成为梅家另一个大的进项,但是若是空有想法,却没有可靠的人手,那么被虎视眈眈的对手分去一杯羹,也不是不可能的。
梅三爷这下子真是从心底里对自己这个侄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庆幸他现在是自己的盟友,如果是敌人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两人虽说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但是后续要具体怎样操作,也要仔细周密的计划才行。
梅玉诺心急如焚,不过这个时候也知道是要徐徐图之的,因此见梅三爷答应下来之后,立刻笑逐颜开。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两句,梅三爷见侄子一脸疲态,于是邀请他还会原来住处,梅玉诺自然不会拒绝。
出了花厅,就见陆金贵正愁眉苦脸的坐在花厅前的台阶上,见两人出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一张发福的胖脸上,原先发面饼子一样暄腾的肥肉,如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死气。
旁边看管他的小厮,微不可查的对着梅玉诺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控制住了他。
嘴角朝上弯了弯,梅玉诺礼貌的和陆金贵告辞。
动了动唇角,陆金贵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梅玉诺不经意间看向自己的眼神,立刻就禁声了。
出了陆宅,梅钰诺跟着梅三爷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家中行去。
路上,她本想问问宋初心父母的近况,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摆出了一贯冷清的神情。
梅三爷虽说在这里说一不二,可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一点儿不差,见到梅钰诺不说话,便也闭目不言,生怕万一说错了话,破坏了这刚刚修复好的关系。
而送走了他们这两尊大神的陆金贵,却依旧坐在自家花厅前的台阶上,深深的绝望弥漫上来,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快要窒息了。
刚才那个小厮强迫自己吃下了一颗药丸,说是毒药,每隔一天就要去找他拿一次解药,不然就会发作。
他本是不相信的,可是却又不敢赌,眼下的他,刚刚迎来人生的巅峰,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就前功尽弃。
可是若是从此受制于梅钰诺,若是被岳父发现的话,也真是不好交代呢。
处于两难之中的他,忍不住恶狠狠的在心中诅咒了戴月荷两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出一出他心头恶气。
而此刻正在睡梦中的戴月荷,却根本就没有被他的诅咒影响到,她甚至梦到了一个抱着金鱼的胖娃娃。
那娃娃长的就像是年画儿上的一样可爱,白嫩的如同藕节一般的小腿儿朝她奔跑着,一下子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醒来之后的她,默默的看着躺在身边睡的深沉的宋初心,轻轻的抬手摸了摸他另一边没有受伤的脸颊。
随后她悄悄起了床,开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正在院子里面洒扫的小红,见她醒了,连忙过来扶着她,惹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红,你忙吧,其实我们农家女子,有很多临生产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儿呢,哪有那么娇气。”
她微笑着走到院子里一株冬青树前面,伸手抚摸了一下那油绿发亮的叶片,让小红不要管自己。
不管别人如今怎么看待自己,她心中都十分清楚自己,所以能够自力更生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帮忙的。
“啊?我见那些街上的夫人们,只要是怀孕的,身边都有丫环跟着伺候呢,农家女子真是令人敬佩。”
不知道家人都在什么地方的小红,自小就被卖进富裕人家做丫环,从未去过农村,听戴月荷这样说,顿时对农家女子肃然起敬。
在她看来,怀孕生子应该是一件顶苦的事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期间的心酸,有许多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唉,其实哪个女子不希望在怀孕的时候被好好照顾呢?只是农家女子要像男人一样劳动,家里家外都要撑起来,她们只不过是没有别的选择罢了。”
叹了口气,戴月荷有些无奈的对小红解释道,身为女子,这一生能够找到一个懂得心疼自己的人,真的是十分重要了。
一时之间,想起曾经那些不愿在回想的时光,她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的悲戚。
“唉,是啊,有一次,我听一个奶妈说,她生她家老大的时候,就是在割麦子的时候生的,当时没有剪刀剪脐带,是拿镰刀割断的,听的我都快吓死了,然后就有些伤心,也不知道我娘在哪里?她还记不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孩子。”
看到戴月荷伤心,联想到自己身世的小红也叹了口气,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终是没有落下来。
随后她擦了擦眼泪,借口去做晚饭,然后就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戴月荷十分怜悯她的遭遇,暗自记下了她的心愿,打算找个适当的时候和她聊聊。
要是她身边有信物,或者是有父母的印象,就可以试着帮她找到父母了。
想着她自己做饭终究会忙乱,戴月荷当下也不再多想,抬脚跟进了灶房,自觉的坐在灶台前面帮忙烧火。
小红知道劝不住,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庆幸,终于遇见了一个好主子,以后一定要加倍忠诚才行。
就在晚饭快做好的时候,醒来的宋初心见戴月荷不在身边,猜想她就是在忙,于是直接去了灶房。
“月荷,你好点儿了吗?”
脸上的伤口,一说话就疼痛难忍,可是宋初心还是忍不住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伤口被扯的生疼,但是心中却是安定的,曾经以为平凡的生活,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突然间让他感觉到了可贵。
“嗯,我好多了,你不要笑了,脸会疼的,虽然结痂了,可是要完全长好,还得好多天呢。”
饭已经做好,看到宋初心进来,戴月荷眼睛立刻弯了起来,站起来朝他走去。
就好像他是一块磁石,自己不自觉的就被他吸引,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宋初心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伸手拉过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暮色已经将周围完全笼罩,在这异乡的陌生院子里,两人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爱情让人盲目、狂乱、惊慌无措,可是只要遇到那个对的人,终有一天,这些负面情绪都会被清楚,留下的,就是平凡的相守。
一连几天,宋初心和戴月荷都住在这个小院子里,梅钰诺也没有派人来送信,好像已经将他们给遗忘了一样。
宋初心脸上的伤口已经长的差不多了,虽然血痂还没有脱落,但是说话和吃饭的时候,已经不似先前一般疼痛了。
“月荷,你说我脸上以后会不会留疤,你会不会嫌弃我?”
这天,两人闲来无事,在院子里面散步的时候,宋初心摸了摸脸上硬硬的血痂,神情十分紧张的看向戴月荷。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有时候,男人其实也很在意自己的长相的,尤其是快要当爹的宋初心。
“放心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我倒是还在担心,万一生完孩子变丑了,你会不会嫌弃我,然后去娶小妾回来呢!”
知道丈夫这是没事在拿自己打趣,戴月荷本不想回答他这个幼稚的问题。
可是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故意揶揄他。
“月荷,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你知道的,就只有你一个我就知足了,哪里会娶什么小妾?!”
果然,宋初心听到妻子这样说话,顿时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被挑起了情绪的他,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不断的拿眼示意戴月荷去哄他,看的她一阵好笑。
打趣归打趣,突然间闲暇下来的两个人,谁也没忘记那些被困在盐场里面的苦工。
更多的时间,他们也在分析,怎么样才能救这些人出苦海。
“梅公子去庆元郡都快十天了吧,怎么也不给咱们回个信儿,不会是又遇见危险了吧?”
总是喜欢担忧的戴月荷,有些发愁的朝宋初心问道,自从宋初心给她讲能救苦工们的,只有梅钰诺之后,她就开始盼望她的消息了。
“她是谁?那可是堂堂梅家家主,救那些苦力,必须要先打通官府,不然你随随便便的将盐场的工人都放走,你以为那些盐商都是吃素的?”
知道她是在担忧那些苦工,可是还是有些吃梅钰诺的醋,不过见她一副认真的神情,宋初心还是非常耐心的安慰她。
这些盐商在这里盘踞多年,在庆元郡里面各种势力都是盘根错节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救人,还是救那些为他们卖命的苦工。
这样做,无疑就是断了他们的经济命脉,他们怎么会答应,非得死命反扑不可。
就算是聪明如同梅钰诺,做这件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先和官府暗暗商议,从上层得到支持以后,才能前去行事。
此时的梅钰诺,和宋初心所想差不多,她修整一天之后,先是吩咐梅三爷去庆元郡郡守府探听了一番。
得到的回答是,郡守其实也恼恨自己管辖之地有这等邪恶事情存在,但是盐商都是大佬,整个庆元郡的税收都是他们撑起来的,不敢得罪啊。
听起来是口风严密,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梅钰诺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税收。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郡守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出现一个能够比盐商纳税更多的新势力,那么要他做些改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眼下她能拿得出手与盐商抗衡的,唯有制糖作坊了,于是她立刻吩咐梅三爷着手去准备相关事宜。
有时候,凭着一腔热血去救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救人就要救彻底,她要先给那些苦力们铺好后路。
“公子,柳筠刚才送来了拜帖,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
就在叔侄两个正在细密谋划的时候,一个小厮拿了一封大红烫金拜帖进来。
“柳筠是谁?”
接过那封拜帖的梅钰诺,光是看帖子,就知道来人肯定非富即贵,不由得看向梅三爷。
她初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认识这号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