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亲生女儿的滔天怒火,宋初智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倒是想要解释,可是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跪在他身边的乐微,本想直起身子向平平解释。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又低下了头去。
“平平,好孩子,你先别激动,这件事等会儿咱们再说,快去安慰你奶奶吧,没了你爷爷之后,她是最伤心的。”
一直跟着平平的夫子,这会儿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压着声线安慰她。
而同样也是平平师父的萧神医,却眼光凉凉的朝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儿。
她一向都不爱多话,眼前的情形,就更不可能多说什么了。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的多了一丝鄙夷,能把家里老爷子活活气死,可见这两个儿子都是逆子没错儿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徒弟那涨的通红、已经被眼泪糊花的脸上,可怜这孩子,上个月还给爷爷泡了一坛药酒呢。
被夫子搀扶着走到奶奶身边跪下,平平虽然泪珠似断线的珠子一般,却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大抵人心中若是真的悲痛,则会大悲无声了吧。
“奶奶,我爷爷到底是被谁气死的?”
仿佛仍然不死心,平平跪下之后,声音沙哑的询问奶奶孙氏。
屋子里面的气氛,因为她的这番询问,立时陷入了紧张之中。
就算孙氏再生气,这个时候,她也比昨晚要清醒太多。
孙女儿平平的问题很简单,可是她却不想回答,纵使儿子犯了再大的错,做母亲的,还是想要帮他遮掩。
所以这个时候,她也只是搂过孙女长叹一声,要她不要再问。
可是不问,平平的心怎么会安的下来,她将屋内众人逐一扫视一番。
心中暗暗排查可疑之人,首先她的目光就挪向了奶奶。
不可能,奶奶一向很给爷爷面子,小婶?也不可能,她自己是了解的,小叔看样子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父亲了。
将目光移向父亲之后,她才惊讶的发现,他的身边,竟然还跪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爹,她是谁?”
很明显,屋子里面只有自己不认识的她最有嫌疑。
平平很不客气的伸手一指乐微,皱着眉头询问自己的父亲。
“她,她是你娘……”
眼神躲闪不已的宋初智,声音也飘飘忽忽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觉得有些羞愧,自己一心要娶的女人,名声上是真的不好听。
“我娘?”
仿佛是被宋初智的话给吓了一跳,虽然看到两人跪在一起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
可是真等到自己爹爹说了实情,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那个母亲的位置,让她从原先的渴望,已经渐渐变成了不愿提起。
“平平,不管她的事,你爷爷是我气死的……”
生怕平平难为乐微,宋初智赶忙拦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他性格如今大变,但是对乐微,明显是动了真心。
“爷爷是被你气死的?!”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将平平震惊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记得以前在宋家庄的时候,爷爷每天吃晚饭的时候,都会叹息着说:“又是一天过去了,初智还是没有消息,唉。”
在父亲没有回来之前,爷爷对他的思念,根本就没有断过一天。
可是他如今回来就这样对待爷爷,他的良心难道不会痛?
“平平,她是你爹,你不要……”
生怕平平会做傻事,见到孙女站起来,孙氏忙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孙女儿是被拉住了,可是孙氏却管不了小儿子。
听到大哥亲口承认气死了父亲,宋初心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大哥,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惹爹生气?难道你不知道,曾经因为你的离家出走,爹因此而气的卧床不起好多年?”
真想朝自己哥哥脸上甩两个耳刮子的宋初心,跪在哥哥的对面,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他实在是想不通,如今家中状况比着以前简直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哥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我为什么惹爹生气,你要问问你的好媳妇了,凭啥把小红叫到店里去帮忙,我说了她两句,咱爹和咱娘就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的,要说起来,咱爹也不是被我一个人气死的!”
本来就理亏,这会儿见自己兄弟不依不饶的,宋初智索性将心一横,梗着脖子回应。
她身边的乐微忍不住偷偷拉了拉他衣襟,却被他甩手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
“初智,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竟然又把错误推到了月荷身上,你个孽子,你给我滚出去!”
听到宋初智又和疯狗一样胡乱攀咬,孙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愤怒的冲他喊道。
因为喊的声音太大,喊完之后,她只觉得胸口扯的疼,不由伸手捂着胸口喘息。
“初心,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该留小红在店里帮忙,让咱娘一个人在家做饭做家务。”
眼看情况越来越混乱,戴月荷心中十分难过,站起身来朝丈夫走去。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丈夫和自己亲哥哥反目,那样别人会看笑话的。
“看到了吧,你媳妇儿自己承认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有责任,凭什么都来找我麻烦!”
没想到戴月荷竟然还真的傻到将责任揽了过去,宋初智赶紧抓住机会甩锅。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弟弟敢不敢因此而休妻!
“月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正在气头儿上的宋初心,已经失去了理智。
眼见着妻子抱着儿子走向自己,松开哥哥站起来的他,看向戴月荷的目光中满是恨意。
“我,我……”
被丈夫眼中那燃烧着恨意的目光吓了一大跳,戴月荷不由的抱着欣悦朝后退了两步。
怀里的欣悦更是吓的不轻,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紧紧的抓着母亲的衣服。
“初心,你不要吓着月荷了,这不关她的事,起因就是你哥想要分家,所以才故意没事找事!”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是眼下闹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萧神医在,孙氏也不打算再替宋初智瞒下去了。
他既然要分家产,就遂了他的心愿,对这个儿子,她是仁至义尽了。
“分家?为什么?”
听完母亲的话之后,宋初心彻底蒙了。
他不明白,哥哥怎么会想要分家,而父亲,怎么会因为分家而生气。
“这就要问你哥哥了,你去问问他怎么想的,若是他说的在理,咱今天就把家分了,你父亲的丧事,我也不要你管,我更不需要你来养老!”
许是气的狠了,平素说话都十分轻柔的孙氏,这会儿不仅声音高昂,脸上神情更是气愤不已。
丈夫的死,让她一时间心灰意冷的同时,对大儿子真是失望到了极点。
“好,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分家就分家,这宅子我不要,家里的一切都留给弟弟,我和乐微就只要那间粮店就成。”
本就心虚不已的宋初智,等母亲的话音儿一落地,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父亲的死,自己虽然有愧,但是也是他太过偏心造成的。
“初心,你哥哥的话你可听到了,这就是他的想法,你可还要他归还开店的银子?”
一听大儿子的话音,孙氏就知道他是想要赖账。
奈何丈夫已经不在了,唯有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做主了。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银子我可以不要,以后娘我也可以自己养,但是爹爹的丧事,没有哥哥不行,你若是同意,我便依你。”
到了这个时候,宋初心自然也是明白了哥哥的想法。
他冷冷的看向宋初智,那目光仿佛是腊月河底最厚的寒冰,泛着让人打颤的湿冷。
“为咱爹守孝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不会推脱,初心啊,你也太看不起哥哥我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弟弟竟然真的同意了,这样自己就不用还钱了。
想到这里,若不是环境不允许,宋初智简直都想笑了。
等这边的闹剧结束之后,一直插不上话的萧神医,终于找到了个机会告辞而去。
她本想在这里偶遇梅钰诺的,但是奈何这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倒胃口,令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小红刚打开院门送她出去,便看到了匆忙而来的梅钰诺。
一听到宋初心家发生的事情,她就想要立刻赶来了。
可惜梅三爷找她报账,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
没想到来了之后,正主儿还没见着,竟然先看到了一位冤家。
“你近来可好?”
没办法,见面总是要打招呼的。
索性大方一点儿,梅钰诺这样想着,走向萧神医的步伐也不由轻快了些。
“我很好,你呢?”
一见到想要见到的人,萧玉儿觉得这世界突然明亮了起来。
周围怎么突然多了这许多的花木,芬芳香气之中,迎面走来的那人,竟是像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我也很好,听说宋先生家中治丧,所以过来瞧瞧。”
也找不出别的话好说,梅钰诺回答的中规中矩。
眼神更是一点也不敢在对方脸上停留,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候性别混乱的傻瓜样子。
两人不尴不尬的聊了两句之后,梅钰诺就和等在门口的小红一起走了进去。
这会儿宋初心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梅钰诺进来之后。
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死因,根本就绝口不提。
不明情况的梅钰诺,自然也是不好多问的,只得说些“节哀顺变”等等之类的安慰话。
停灵七天之后,宋天相和一口刷着黑漆的楠木棺材一起葬在了宋初心买来的山上。
坟墓建在半山腰,周围被宋初心仔细的移植了一圈儿松柏。
等到一切结束,天也差不多黄昏了,孙氏跪在坟墓旁边不忍离去。
这些天,她一直悲伤不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如今身形单薄的她,凄凉的跪在那里,看的戴月荷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奶奶,咱们下山吧,山上风大,小心哭坏了身体。”
众人都不敢过去劝解,唯有平平,仗着孙氏自小对她的宠爱,小心翼翼的走到奶奶身边劝慰道。
她回来的这些天里,也算是看透了自己的父亲。
自私小气不说,心胸更是狭隘,若不是小叔小婶大度,换了别人,早就和他翻脸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仍然是自己的爹爹,这让平平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平平,好孩子,奶奶想多陪陪你爷爷,你先下山去吧。”
拍了拍平平的手,孙氏声音沙哑的说道。
山风的确很凉,但是她的心更凉,想起丈夫就这样撒手人寰,她不由就泪眼婆娑。
“奶奶,我已经没有爷爷了,难道您想让我再失去你吗?爹爹和后娘这样,您就放心让我跟着他们?”
平平怎么会舍得让奶奶继续这样下去,她已经没有了爷爷,自然不想失去奶奶。
于是她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开始哭着撒娇起来。
虽说是撒娇,可是她却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孙氏自然是架不住被孙女这样说的,看她哭的伤心,忙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随后便不再坚持,随着众人一起下山了。
父亲的丧事一过,宋初智理亏,于是下山之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回了自己的铺子。
本想拉着他的宋初心,手伸了伸之后,最后也是无力的放下了。
本以为从此之后,大哥就会和自己再无交集。
可是没想到,仅仅在父亲去世不到一个月,哥哥就又找到了自己。
“初心,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跑到弟弟面前的时候,宋初智脸上神情惊慌莫名,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凶神恶煞在追着他一样。
一见面,宋初智就直接给弟弟跪了下来。
“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正在忙着嫁接的宋初心,连忙将手中匕首放进刀鞘,这才伸手去搀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