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孙氏面露不解,就连戴月荷夫妻两个,也都惊讶莫名。
怎么好好的就欠了刘氏的银子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刘氏可不管那么多,见自己说的话没人应,转身就朝井台边走去。
一开始戴月荷以为她要投井,吓得也过不得脸疼,连忙从丈夫怀中挣扎出来,要去阻止嫂子。
谁知道人家刘氏只是捡起井台那里的瓷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伴着清脆的炸裂声,瓷盆瞬间就四分五裂!
“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能把钱还了,我就把你们这个院子给拆了。”
摔完了盆子,刘氏的泪水也终于从眼中流了出来。
本想过去和她理论两句的宋初心,见到形销骨立的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一时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明白刘氏的心情,独苗儿弟弟就这样没了,她心中不好受。
“嫂子,你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这些孩子没了爹爹,以后还得指望你呢。”
半边脸已经肿起来的戴月荷,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
然后在丈夫的陪伴下,怯生生的朝自己嫂子走了过去,还不停的说着安慰她的话语。
嫂子这么风尘仆仆的来了,也不知道玉儿和大宝小宝有没有人照顾。
“呸,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估计你心里巴不得我赶紧死了干净吧。”
看到戴月荷向自己走来,刘氏抹了把眼泪,狠狠的朝她骂道。
这个小姑子真是可恶,当时为什么不想办法劝住自己丈夫别报官,不然也不会连累自己兄弟没命。
“我没有,嫂子你不要这样想,你这一来就发脾气,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
一说话,脸颊就火辣辣的疼,戴月荷明显感觉自己的半边脸向发面一样肿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惦记着不让刘氏生气,可怜她这一路上的遭遇。
“月荷,不要和这个泼妇说那么多了,她既然这样猖狂,就由着她吧,不过刘春花我告诉你,我宋初心不欠你一分钱,你要是再在我家无理取闹,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自己媳妇的半边脸又红又肿,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已,宋初心说话便也不似先前一般有礼貌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是孔老夫子的名言,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
“不客气?好啊,有本事你还报官去啊,去啊!!”
嘶哑着嗓子朝宋初心吼叫的刘氏,眼中满是狰狞神色。
这让和她一起的四个孩子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的后退一步,不敢再站在她的身边。
“我不报官,但这里是我家,我有权要求你离开!”
气的眼睛都红了,宋初心颤抖着手指向刘氏。
撕破脸又怎么样,早就忍够她的无理取闹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个泼妇了。
“离开?你不还钱,就休想让我离开这个院子!”
一边说着,刘氏竟然直接盘着腿坐了下来,挑衅似的仰着头望向宋初心夫妻两个。
她的目光里面满是怨毒,好像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她的仇人一般。
有的人就是这样,别人得罪了她,她不敢找那个得罪她的人报仇,反而就只会捡自己身边最在乎她的人下手。
这样的人何其傻啊,尽做些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最后不仅失去了亲情,也给子女做了极坏的榜样。
可是刘氏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她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帮自己的弟弟讨回所谓的公道。
“还钱?还什么钱?你今天要是给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是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的!”
本来就对刘氏这番无理取闹头疼至极,结果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什么还钱,宋初心的怒火也被挑了起来。
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起来扔到院子外面去。
“你不要给我装糊涂,你哥哥宋初智呢?我找他还钱,别给老娘装缩头乌龟!”
伸出手指指向宋初心夫妻两个,刘氏口口声声说要找宋初智。
她可是打听清楚了,自己兄弟死的真是冤枉啊,是被自己手下给连累的。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宋初智欠了赌债,最后钱没要回来,兄弟竟然送了命。
想来这件事,一定是宋家兄弟两个预谋的,故意害死自己兄弟,这样就不用还钱了。
“你……”
这些轮到宋初心夫妻和孙氏面面相觑了,刘氏这话说的他们无法反驳。
宋初智还真是欠着刘大虎的银子呢,只是他的手下打死了大嫂,所以才报的官,出了后面的事情。
“哼,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这个死疯子,没想到竟然做事这样丧尽天良,以后老天一定会报应你的!”
看到宋家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刘氏不由的哼了一声。
她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这不,自己一提宋初智,他们就都不说话了吧。
天还是原来的天,阳光甚至比刚才更温暖了一些。
暖融融的晒在身上,让人的鼻尖上都不由的冒出汗来。
但是戴月荷与宋初心却感到说不出的恶寒,是啊,虽然大嫂死了,刘大虎和那些喽啰也死了。
可是随着刘氏的到来,这件事的后续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哥哥就算是再好说话,这个时候还让他来还债,估计都会太容易,更何况他还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初心啊,你去店里把老大喊回来吧,她嫂子,咱们先回屋里喝口茶水吧,你这走了一路,也该口渴了,这都晌午了,孩子们也该饿了,让他们一起来歇歇,顺便吃点儿果子点心。”
最终,还是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孙氏出面,缓解了这份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她因为抱着欣悦,所以不得不防着些刘氏,说话的时候,也是离她远远的,并不朝她身边走。
宋初心听了母亲的话,知道她这是在做缓兵之计,眼前也只能这样了。
所以他立刻就大步离开了,反正见了哥哥就一五一十的说好了,大不了就帮他还帐。
没想到一向不怎么按常理出牌的宋初智,听到弟弟所说的事情之后,竟然在路上告诉他,同意还刘大虎的钱。
不过他手头儿没有那么多,若是刘氏愿意的话,就把粮店抵给她。
剩下的部分,自己再向母亲借些,这样就差不多了。
不过等这件事情完结之后,他希望宋初心能够帮自己在糖厂找份活计,他好去做工,然后慢慢还债。
哥哥能够这样说,简直大大出乎宋初心的意料之外。
他十分高兴的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示钱不用还了。
他希望哥哥能够将工钱慢慢积攒下来,然后娶一个媳妇,早点回复正常人的生活。
这样的话,母亲也就不会再为他担忧的整晚睡不着了。
其实和孙氏一样整晚睡不着的大有人在,只不过理由不同罢了。
就像是赵氏,她倒是想睡,可是隔壁房间的柳筠整夜咳嗽个不停。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若是一直这样咳嗽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他都有可能把自己肺给咳出来。
柳筠倒不担心自己的肺会咳嗽出来,他担心自己藏的后手会随着自己的离去而变成永久的秘密。
所以在感觉自己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陆金贵叫进了屋子里面。
他见过太多男人有钱就变坏的例子了,就像是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曾经不也是为了攀附自己,竟将自己发妻给休弃了吗?
他既然能够因为如兰而放弃戴月荷,何愁将来不会用同样的理由抛弃如兰呢。
更何况宝儿的身世他也有所耳闻,若是没了和如兰的情分,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可就是太惨了。
可是事到如今,眼前可堪用的人,也只剩下这个以前经常被骂为废物的女婿了。
思来想去,如今能够安慰自己的唯一做法,就是要他发誓了。
“金贵啊,咳咳……来,我有话对你说。”
自从来到塞北之后,柳筠就极少再打骂陆金贵了。
但是脸色也一直是很严肃的,这种和颜悦色,几乎鲜少见到。
所以他这一反常表现,竟让陆金贵楞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敢朝前走了。
“爹,您有话就直说吧,我在门口也听的见。”
许是以前被打的太狠了,以至于陆金贵见到柳筠,就条件反射的有些发憷。
如今他这样的表现,让他更不敢朝前走了。
“咳咳……呵呵,也……咳咳……也好,你发誓你以后会善待如兰和宝儿,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以让你以后摆脱贫困,咳咳……”
尽力忍着咳嗽将话说完,柳筠就趴在床沿上咳嗽的直不起头来。
陆金贵不敢走过来,说明他骨子里面还是有敬畏的,这样的人,发的誓言,多多少少也是会在乎的。
“爹,您说的可是真的?我发誓,我这就发誓,我陆金贵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如兰和宝儿,如有违誓,就让我被天打五雷轰!”
听到能够摆脱贫困,这让陆金贵黯淡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啊,自己不就是做梦都想摆脱贫困,让如兰不再受苦吗?
“好,好孩子,那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那银子埋在哪里。”
很是满意陆金贵的表现,柳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刚才发誓的时候,表情还算自然,说明眼下他对如兰是真心的。
也罢,这银子就留给他吧,只要他能好好的将宝儿养大,自己怎么着都无所谓了。
这个时候,陆金贵显然已经完全相信了柳筠的话。
因此连忙快步跑到他的床边,听他咳嗽着将地址告诉了自己。
“那罐……咳咳……金元宝就……咳咳……就藏在我给你的那个盐场不远处的山上,我……咳咳……在……咳咳……在那里栽种了三颗相思树,呈品字形排列,罐子就在正中间的一点……咳咳……”
“这也太远了吧,我还要赶回庆元郡?”
只是在听完岳父的话之后,陆金贵的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原因很简单,没有路费呀。
从这里走回庆元郡,对于身无分文的他来说,除了乞讨别无他法,这让极度爱面子的他情何以堪。
“地址……咳咳……我……咳咳我已经告诉了你……咳咳……”
剩下的话,柳筠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
以前的恩恩怨怨,也最终在这里划伤了句号。
对于他的丧事,陆金贵没有能力大张旗鼓的操办,甚至连个棺材都买不起。
好在赵氏会编席子,去河边割了些芦苇回来,赶在停灵的七天时间编织出了厚厚的一条席子。
出殡那天,和他们一起被流放的盐商和家眷都来了。
大家心情沉重的来到墓地,看到柳筠被席子卷着放进墓穴,不由的都为自己的未来伤心不已。
这些人之中,唯有赵氏脸上多少有些高兴的神色。
她早就将这柳筠看做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他死了,她真是感谢老天开眼。
至于为什么要给他编个席子,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儿子告诉她,柳筠给他留了一罐金子。
虽然那金子远在庆元郡,但是只要能够找到,那么他们就再也不用为将来发愁了。
“金贵啊,你明天就去庆元郡吧,去把那罐金子取出来,咱们也就不再住这破茅草房子了。”
一回到家里,赵氏就拉住儿子叮嘱道。
同时心中盘算着,等儿子一走,她就要教导如兰做家务,不然将来谁来伺候自己宝贝儿子。
“娘,不是我不想回去,你要知道,咱们是被流放的犯人,没有朝廷的赦免,是没有机会离开这里的。”
皱着眉头看向母亲,累了半天的陆金贵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自己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母亲,整天就像是一个事儿精一样。
“什么?你意思是说,就算咱们知道哪里有金子,这会儿也取不出来?!”
听了儿子的话,赵氏的泪水直接在眼眶里打起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