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话，就如兜头泼了赵氏一盆凉水。

　　 那种明明知道自己会发达，却因为外部原因而不得不继续忍受贫穷的生活，让她几乎再也找不出活着的乐趣。

　　 以前她和戴月荷在家的时候，对她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虽说日子不富裕，但是心里没疙瘩呀。

　　 临到儿子娶了如兰以后，虽说也过了两天富贵日子。

　　 可是自这个媳妇儿入门的第一天起，她的心中就再也没有畅快过。

　　 如今甚至连富贵都没有了，只剩下说不出来的窝心。

　　 偏偏儿子还将如兰看的宝贝一样，家里穷的只能天天吃野菜果腹，他还不舍得让她做家务。

　　 这些事情赵氏不敢多想，一想心中就霍霍的疼。

　　 她为儿子打抱不平，可是陆金贵却并不买账，和她说了两句之后。

　　 就急匆匆的去了如兰的房里，柳筠去世了，她心中一定十分不好受。

　　 这个时候，自己是一定要陪伴着她的。

　　 进了房间，就看到如兰坐在几块木板搭建的床上，怀中抱着宝儿在无声流泪。

　　 抬头见到陆金贵，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神情还带着些厌恶。

　　 且不说选择他是自己当时无奈的决定，就说后来这人在面对柳筠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就让她对他再也没有一丝好感与期待，女人都是崇拜英雄的。

　　 如兰自然也不例外，摊上这样一个窝囊丈夫，如今她只有努力保持自己与他的距离。

　　 “如兰，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不过我已经发誓，以后一定对你和宝儿好，等将来朝廷大赦天下，我们能够离开这里的时候，取了那罐金子，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

　　 看到如兰对自己仍然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陆金贵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可是陷入爱情的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不可能，却偏偏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去表明自己心意。

　　 “你先出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宝儿整天喝野菜汤，喝的脸色蜡黄，你若是真有心，就去抓几条鱼回来，炖了汤给他补身子。”

　　 一刻也不想看见陆金贵，听到他的表白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如兰望着怀中儿子可怜的样子，有些生气的对他说道。

　　 感情中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自然就不在乎什么利益，只有不喜欢，才会充满了利用与欺诈。

　　 就像曾经陆金贵对待戴月荷一样，在公堂上的时候，恨不得让她变成令人唾弃的对象，用尽手段逼她去死。

　　 但是眼下，如兰还得指望着陆金贵帮她养儿子，不然真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回复他。

　　 即便如兰没给他好脸色，陆金贵仍然十分听话的出去了。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但是为了如兰，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去抓鱼。

　　 “金贵，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屋子就这么大，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话，其实赵氏都是听在耳里的。

　　 但她却明知故问，目的就是要阻止傻儿子出去。

　　 “娘，我要去山上泉眼里给宝儿捉条鱼回来，您放心吧，一会儿就能回来。”

　　 对于从小把自己拉扯大的娘，陆金贵虽然看不惯，但面子上一直都十分尊重。

　　 明知道自己说了出去的原因会惹她不快，所以还捎带着赔了笑脸，并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你还要去泉眼那里抓鱼，难道你忘记了那老头儿是怎么死的？”

　　 称呼柳筠为那老头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氏这样说，就是为了贬低如兰，暗地里出口恶气。

　　 同时她更是气恨自己儿子不争气，原先他怕那老头儿，是因为他有钱有势。

　　 现在他都已经死了，他怎么还把如兰看的这样重要，这让她很是想不通。

　　 “哎呀，娘您就不要再添乱了，我今天是一定要去给宝儿抓鱼的，您再缠绞一会儿，等下天黑了，路就更不好走了。”

　　 跺了跺脚，陆金贵不想再多和赵氏解释，急的一脑门儿的汗水。

　　 真想什么都不顾往外冲，但又怕母亲伤心，只得耐心哄劝道。

　　 “你个傻孩子，别口口声声的叫宝儿了，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哪里值得你这样掏心扒肝的对待，你真是让娘失望啊。”

　　 眼看儿子就要冲出去了，赵氏一把拉着他的袖子，苦口婆心的劝说。

　　 家里没有渔网，也没有钓鱼的鱼线，想到儿子要徒手去抓鱼，她怎么舍得。

　　 是以也顾不得许多，提高了嗓门儿说如兰的短处，为的就是让儿子及时清醒。

　　 “陆金贵，小姐说不要你去给宝儿抓鱼了，她现在困了，要睡觉，你们母子说话声音小点儿，别打扰她。”

　　 在厨房熬好野菜汤的绿烟，听到屋子里面的声音，就急忙跑进如兰的房里。

　　 主仆两个不知道嘀咕了什么，绿烟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的对陆金贵说道。

　　 “陆金贵也是你叫的？你个死丫头片子，还以为你家小姐是以前的身份呢？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两句了？！”

　　 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赵氏，看到绿烟这样说话，顿时气的都要跳起来了。

　　 伸手指着她的鼻尖就开始骂起来，手边早已没了拐杖，只剩下一根竹棍拄着的她。

　　 举起竹棍就要朝绿烟身上招呼，奈何绿烟多机灵一个人，不仅轻巧的避过了，还狠狠的送了个白眼给赵氏。

　　 “绿烟，你去告诉你家小姐，今天我陆金贵一定让宝儿喝上鱼汤，要她好好休息，旁的不要多想。”

　　 没想到陆金贵一边伸手拦住暴怒的母亲，一边还不忘叮嘱绿烟看顾好如兰。

　　 他永远忘不了，在他暗无天日的在盐场里面做苦工的时候，如兰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他。

　　 所以现在，就算是冒着让母亲骂他不孝的危险，他也要维护好她。

　　 “你这个傻孩子啊，这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要出去？老天爷呀，我的儿这是中了什么邪术了呀！”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赵氏都是不肯骂自己儿子的，更别提说他不孝了。

　　 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他的儿子都是好的，不好的都是别人，就像现在，她就把儿子这异常表现，归结于是他中了邪术。

　　 “娘，您也知道天黑了，越晚出去我就越危险，您忍心的话，就继续闹吧！”

　　 听到母亲说自己中了邪术，陆金贵苦笑一声之后，声音就有些低沉。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中了邪术，反倒是还能有解掉的那么一天，但是情毒，却有可能就这样折磨他一辈子。

　　 “唉，看这样子，你是非去不可了，这天已经黑了，叫我怎么才能放心呢，你等着，我和你一起去，哪怕是帮你举着火把照照水面呢。”

　　 实在是拿自己宝贝儿子没办法，任赵氏滚刀肉一般泼辣，也只得长叹一声去拿火把了。

　　 其实所谓的火把，只不过是在木棒上面缠了一些破布，然后里面包了些干柴罢了，根本燃烧不了多久。

　　 陆金贵本不想让母亲和自己一起去，从内心来说，他觉得让母亲跟着自己被流放，就已经十分对不起她了。

　　 再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在寒夜里去钓鱼，那他就是太不孝顺了。

　　 可是赵氏却不管儿子心中怎么想，只用一块破布随意包了包头，就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拄着竹棍催儿子快走。

　　 “娘，火把还是我来拿吧，咱到地方再点也不迟，这会儿还多少能够看的清楚路呢。”

　　 眼中有泪水偷偷滴落。陆金贵伸手接过母亲手中的火把。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这会儿的他，连一个火把都知道要省着用。

　　 儿子孝顺，当娘的自然是高兴不已，赵氏顺手就将火把给了儿子，走起路来也不觉得腿脚难受了。

　　 塞北的冬天极冷，呼呼的风声打着呼哨儿，若是一个人走在外面，还真是有些胆寒。

　　 就连一向胆子很大的赵氏，看到身后房屋的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就抓紧了儿子的胳膊。

　　 “金贵啊，快到那个泉眼了吧，里面的鱼要是不好抓，咱就回来，等明天再来也不迟。”

　　 冻得瑟瑟发抖的赵氏，说起话来打着颤，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生怕会从旁边的黑暗之中窜出来什么怪物，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路上面。

　　 “娘，您别怕，咱们就快到那个泉眼了，您要是害怕的话，我来背着您吧。”

　　 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陆金贵心中很是痛苦，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到老了还要受连累。

　　 想起小时候总是让她背着自己，不由的蹲了下来，说是要背她。

　　 “好儿子，娘还走的动，你省些力气吧，到了地方还要抓鱼呢。”

　　 眼中已经泛出泪光的赵氏，心中真是老怀大慰。

　　 儿子还是以前那个孝顺孩子，害他这样钻牛角尖的，是如兰那个坏女人，想到这里，她心中对如兰的恨意愈发强烈。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抓的到呢，咱们一没渔网二没鱼钩的。”

　　 听到母亲这样说，陆金贵不由的吸了下鼻子，声音含糊不清的说道。

　　 刚才只顾着给如兰表忠心了，这会儿发现事情不是很美妙，陆金贵很是灰心丧气。

　　 好的爱情，并不是逼着对方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只有不在乎，才会肆无忌惮的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

　　 今天陆金贵所遭受的一切，曾经都是他对于戴月荷所做的，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有轮回的，感情也一样。

　　 周围的黑暗愈发浓烈起来，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野兽的嘶吼声。

　　 这让陆金贵和赵氏心中都不由的突突狂跳起来，一时之间走路都有些踉跄。

　　 再加上陆金贵一路之上都在想着要怎样抓鱼，一不小心，就被脚下的石头给绊倒了。

　　 走在后面的赵氏连忙蹲下来去拉儿子，就听到陆金贵哼哼了一声，似乎是摔的很疼。

　　 “金贵，好孩子，你没摔到哪里吧？”

　　 放柔了声音的赵氏，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清儿子的脸。

　　 但本能的还是希望他不会有事，就算是轻伤她也舍不得。

　　 “没事，娘，我哪里都好，咱们继续走吧。”

　　 手掌上面火辣辣的疼，陆金贵生怕赵氏担心，随口撒了个谎话。

　　 然后他还很是细心的搀扶起自己母亲，和她一起并排朝山上走去。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只要我儿没事就好。”

　　 双手合十祷告的赵氏，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面庞，但是声音却是极为虔诚的。

　　 有了刚才的教训，两人走路的速度，不由就放慢了下来。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怕两人看不清路面掉进泉眼里面，陆金贵才点着了火把。

　　 泉眼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似是一只魔鬼的眼睛一般漆黑冷肃。

　　 “儿啊，我也没看见这里面有鱼呀。”

　　 探头朝那个小小的泉眼里望了一眼，水面咕嘟嘟的冒着泡泡，什么也看不出来，赵氏十分不解的询问儿子。

　　 这泉眼看着并不大，比一个水井的井口也大不了多少，怎的那天柳筠就好巧不巧的掉了进去。

　　 “鱼是有的，那天我们都看见好几条，就在这里面游来游去，只是不怎么好抓。”

　　 已经撸起袖子的陆金贵，准备豁出去了，今夜一定要抓到鱼不可。

　　 烈烈的寒风很快就带走他胳膊上面最后一丝暖意，但是他脸上却带着十分执着的神情。

　　 “那你可要小心点儿，要不你就趴在地上去抓鱼好了，这样不容易掉进去。”

　　 一旁的赵氏自然是担心不已，将火把举的离儿子更近了些。

　　 而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泉眼的边缘。

　　 “哎呀，还是娘您最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正发愁的拿眼在水面上来回巡视的陆金贵，听到母亲的话之后，眼睛顿时亮了。

　　 说做就做，他立刻就趴在了地上，调整好了自己与水面的距离之后，就伸手在水里捞了起来。

　　 赵氏心疼他，举着火把蹲在他旁边仔细瞧着，希望老天爷能够可怜可怜她的孩儿。

　　 若是今晚能够逮到一条鱼回去，那么等她儿子将来取了金子出来，就一定要多去庙里烧香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