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弱者的哭泣让人无限同情,那么强者的哭泣,则会让人同情之余,多出许多世事艰辛的喟叹。
聪明睿智如梅老夫人,为了给女儿争取到更多的家族利益,在她一出生时就下了一盘大棋。
光凭这一点,就能让戴月荷生出无限佩服出来。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明白父母为子女之计深远的心情。
所以梅老夫人的眼泪,很是成功的勾起了她心中深藏的柔情,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向她诉说了梅钰诺离开的真正原因。
只是她的话说完很久以后,梅老夫人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
在梅老夫人的心中,她可以接受女儿是有了爱人,想要去隐居生子才离开。
也能接受她是厌烦了家族中事务众多,想要躲一阵子清闲才选择云游。
戴月荷却偏偏告诉她,自己女儿去了另外一个时空,再也回不来了。
“她可曾留下只字片语?”
似一尊木雕一样的老夫人,直到天已经黑透,屋子之中没有了一丝光芒。
身边的侍女去点燃了蜡烛,那跳跃着的火焰突然闪在眼前,她才如梦初醒,声音低沉的询问。
“不曾,当时云前辈觉得只是实验下阵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我们都以为会失败……”
这个时候,突然间觉得事态可能比她想的要严重,戴月荷说话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怀中的欣悦已经有些饿了,正在用头蹭着自己的脖子,她不想在梅老夫人面前喂奶。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想来是一时之间不能就这样离开。
“大嫂,这天都晚了,城门估计也关了,要不您今晚就在这边留宿,我去招呼人给您准备晚饭。”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梅三爷终于无法镇定了。
他有些紧张的出现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之后,声音忐忑的询问道。
同时他的目光也快速在屋中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见大家面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时之间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他这个大嫂,论能力论手腕,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连他都甘拜下风。
他不敢赌,万一她知道自己曾经算计过阿诺,自己的下场该多么的凄惨。
“老三啊,让你费心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的梅老夫人,转头看了梅三爷一眼。
见他神色虽然很平静,但是身子却有些微微的摇晃,顿时就明白了,感情所有人都知道阿诺离开的原因,独独就哄她一个老婆子。
“哎,那我这就去准备,一会儿让您尝尝这里的特产长寿果。”
嫂子的声音很平静,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
这才稍微放心的梅三爷,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忙急匆匆的去安排去了。
“孩子也该饿了,你先喂奶吧,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等梅三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梅老夫人便站了起来,望着戴月荷说道。
她虽然一直有奶娘帮忙照顾女儿,可是因为性别的原因,所以自己也十分上心。
眼下见欣悦饿的都快哭了,自然知道要先避嫌。
“呃,那老夫人您慢走。”
虽然知道这样耿直的说话会得罪人,戴月荷还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不然难道要在她和一众侍女面前喂孩子吃奶吗?到时候更尴尬。
一直等在不远处的宋初心,见梅老夫人出来了,连忙吩咐大牛去招呼。
而他见这群人走远之后,才又进了自己的屋子。
“哟,这小子饿了?”
一进门,就看到欣悦在吃奶,宋初心不由温柔的笑了。
作为父亲的他,现在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自己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了。
“可不是,刚才都饿的快哭了,老夫人为了避嫌,这才出去了。”
伸手揉了揉儿子黑亮的头发,戴月荷眼中满是疼惜之色。
心中却在纠结着,该怎样和丈夫解释自己说错话的事情。
“刚才老夫人没在你这里套话吧?”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在听到戴月荷的话之后,宋初心紧接着问的话,让戴月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而宋初心,看到自己妻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顿时长叹一声,这老夫人,真是太会哄人了。
“你会不会怪我?我刚才真的是太可怜她了……”
可怜巴巴的看了宋初心一眼,戴月荷知道自己这次是又给她添麻烦了。
这会儿知道事情不好善了,心情一时之间也低落下来。
“嗨,我怪你什么,你做的对,人家梅老夫人是梅公子的亲娘,咱们瞒谁也不能瞒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哪怕脑子里现在已经开始想对策了,宋初心在看到妻子难过的样子之后,连忙摆出义正言辞的神态说道。
他知道自己若是流落出一点儿不满,那么妻子心中就会比现在更难过十分,这是他十分不想看到的。
“真的?你也支持我这样做,初心,你真的是太让我崇拜了,比那些光知道让咱们隐瞒实情的人强多了,人家梅老夫人就这样没了女儿,该有多担心呀……”
没想到丈夫不仅不怪罪自己,反而还说自己做的对。
眼中泪花儿转了转,立刻就被烛火映照出了明亮的星光,星光的中心,是宋初心温柔宠溺的笑颜。
“呃,月荷呀,你能不能告诉我,梅老夫人知道梅钰诺真正离开的原因之后,她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善意的谎言,妻子就高兴成了这样,宋初心真是无语了。
但是月荷说崇拜自己,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窃喜的,只是眼下不是高兴的时候,他要知道老夫人真实的想法。
“唉,老夫人也是可怜,在听说了之后,半天都没有说话,我真害怕她会承受不住这个消息。”
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的情形,戴月荷心有余悸的说道。
要真是把梅老夫人气出了个三长两短,她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哦,那就没事,你放心吧。”
沉吟了一下之后,宋初心这样回答妻子。
其实他心中明镜一样,这件事还真是不好办,若是老夫人当时痛哭不已或者暴跳如雷都好说,怕就怕她一语不发啊。
可是这话是不能够当着妻子的面说的,不然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好在欣悦很听话,吃完奶又玩了一会儿,就趴在母亲怀里呼呼大睡了。
戴月荷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又将床帐放下。
等收拾完这些,就有一个小厮过来,询问宋初心在哪儿吃饭。
他们这山上,一直吃的都是大锅饭,根本就没有因为谁开过小灶。
吃饭的时候,都是各自端了饭碗找个地方去吃,根本就没有饭厅之类的房子。
但是梅老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又心情不好,梅三爷自然不敢触霉头。
之所以派小厮来询问,就是为了让宋初心夫妻接待。
当下宋初心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吩咐小厮将饭菜都搬到自己屋子里来。
他屋子里其实只有一张不是很大的八仙桌,勉强只能放五六盘菜就满了。
梅三爷见这情况,心下明白,如今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梅老夫人并不计较这许多,她刚才和侍女一起,随着大牛在树屋附近转悠了一圈儿。
听他向自己讲述了这里的风景和长寿果,知道自己儿子除了研制出了白糖之外,马上就要变成消灭饥饿的英雄了。
可是别人越说自己儿子优秀,她的面容就越无法控制悲伤的表情流露。
是啊,她有一个天纵奇才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如神助,简直就是无往不利。
可是她却不得不顶着男人的身份行走人世间,每当想起这些,她的心就痛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所以等回了树屋,不管梅三爷和宋初心与自己说什么,她都是一点都打不起精神。
脑中有很多回忆,女儿小时候对着自己笑的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女儿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深夜苦读经商秘籍的样子,都在眼前一闪而过。
不行,不管怎么样,她都要确认一下这件事,就算宋夫人一向老实。
可是她说的话实在离奇,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
“老三,你给我说句实话,阿诺临去云游之前,真就没有和你交代过半句?”
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的梅老夫人,眯细了眼睛望向对面的梅三爷。
虽说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保养极好的她,眼中的锐利,生生的将梅三爷看的打了个哆嗦。
“大嫂呀,阿诺是我亲侄儿,我怎么会哄骗您呢,他若有话我绝对转达给您。”
果然该来的逃不掉,听到嫂子问话的梅三爷,手中筷子连忙放下,一脸诚恳的说道。
天知道,这会儿的他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个阿诺,真是害死自己这个三叔了啊。
戴月荷与宋初心见状,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之后,明白这老夫人是在发难了。
虽然眼下没有提及夫妻二人,但是随着她的步步逼问,梅三爷顶不住的时候,肯定就会甩锅给他们的。
“阿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了,一向谨慎的她,怎么会突然连个代家主都不找,就要去云游四方?莫不是你害死了他,然后拿这话来糊弄我?”
将手中筷子一摔,梅老夫人罕见的发起怒来。
看向梅三爷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恨不得从他脸上削下一块肉来。
“呃,这,这,嫂子,我冤枉啊,阿诺去云游的消息,我也是听宋先生说的,他最后见到的人不是我啊,不是我。”
胡子都花白了的梅三爷,眼中的无奈显露无疑。
这会儿跟犯错的孩子一样,连看都不敢看自己嫂子,反而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宋初心。
“哦,宋先生,我家老三说的可是实话?你可不要帮着他来骗我?”
见梅三爷将责任都推给了宋初心,梅老夫人心中长叹,看来宋夫人刚才说的话,十有八九应该是真的。
这么想着,她看向宋初心的目光,就多了许多无法严明的情绪。
“老夫人,这件事我的确是知情人,不关梅三爷的事,今天您也累了,咱们明天再商量,您看怎么样?”
暗暗的递给妻子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宋初心将事情一把揽下。
毕竟说谎话的话,对他真没什么好处,梅钰诺和云雀子虽然走了,可是辛去病和其他四名食客还在。
梅老夫人若是下定决心要找人,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还是纸里包不住火。
“好,我信宋先生的为人,那么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我也累了,就不送你们了。”
听宋初心这样说,梅老夫人心中才稍微觉得安慰。
但也实在没有耐心再敷衍下去,所以立刻就下了逐客令。
梅三爷巴不得赶紧离开,听到嫂子这样说,立刻就脚底抹油了。
但是宋初心夫妻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床帐,一动也没动。
“老夫人,我家孩子还在这里睡着,容我将他带走。”
准备起身去抱自己的孩子之前,戴月荷有些不高兴。
这天寒地冻的,孩子睡的正好,哪个母亲愿意把孩子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拽出来呢。
“不忙,这老三也走了,你们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一会儿烦宋先生再给我找间空房,别打扰孩子睡觉。”
人精儿一样的梅老夫人,怎么看不出戴月荷的不情愿。
于是主动表示自己可以换房间,为的就是要听宋初心说真话。
“老夫人,今天我妻子所说的话,其实都是真的,我们也不想瞒你,梅公子,不,应该说是梅姑娘,她回到了属于她的时空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不如坦白一些。
打着这个主意的宋初心,将他知道的事情通通都说了出来。
“呵呵,宋先生说的话,比天方夜谭还要怪异,你让我怎么相信?除非两年以后你能够把我也送到那个时空,我才相信!”
一直以来,女儿都是自己心中不能言说的痛,她不相信她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