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领被鲜血染湿,长时间的鲜血流失,令普尘的头感觉到有些晕眩。他稳住身体,声音清冽的如同一泓泉水:“放开他。”
小七淡淡的瞥了普尘一眼,脚并未移动分毫。
普尘往前走了一步,拼尽了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在地上。他挺直腰板,目光淡淡的置于洛枭的脸上,眸底神色几经挣扎。
随后,他“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傲的脊梁就此折断。
“罪臣普尘求陛下饶过恩师,罪臣知晓陛下心中震怒南平,有任何怒气,只管对着罪臣来发便是。恩师他年事已高,经受不住陛下之盛怒……”
普尘说着,将头低下,重重在地上扣了扣。他从未如此拜过谁,应是用力过激,震得他脑中一片昏暗,竟是连洛枭的话也听不清了。
洛枭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普尘,好像他是今天才认识普尘似的。只见他唇角上挑,脸上浮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普尘,你当真如此,不后悔?”洛枭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牢牢的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眸底流窜而出丝丝的玩味。
“不悔。”如果能用他这条命,换取恩师的,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没有蓝国砜就没有他现在的普尘。
“那好,朕就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只是在这儿之前,朕有些好东西想要给你看看。”说到这儿,洛枭从怀里拿出了一叠资料,甩到普尘的面前。
那些纸张页面泛黄,想必是保存了很久的缘故,其中,夹杂着一封朱红笔迹的血书,飘飘零零的落在了普尘的面前。
知觉的,感觉这一页字对他极其重要,普尘弯下腰,将地上的血书捡起。
蓝国砜在洛枭拿出那厚厚的一沓资料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当他看到普尘手中拿着的东西后,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可怖,像是一头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狼,阴狠绝望。
“尘儿,别看。”蓝国砜神色凄厉的望着普尘,希望他能看在往昔两人的情分上,放下手中的那封血书。可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蓝国砜看到普尘一目十行的读完了那封血书的内容,脸上尽是失魂落魄。
完了,一切都已经完了,普尘已经知道了当年他父母被杀害的真相,他怎么还可能帮。
一切都是那个狗皇帝策划的,若不是那狗皇帝,他的尘儿也不可能知道真相,背叛他。
想到这里,蓝国砜也是疯了一般,眼睛恨恨的盯着洛枭,在小七的脚下疯狂的挣扎。
被蓝国砜这垂死挣扎的举动弄得烦了,小七直接一脚踹在蓝国砜的肚子上,将人踹的蜷成虾米状。别说挣扎着起身,就连动弹一下,也是浑身泛疼。
此刻,蓝国砜带来的人都已经被洛枭的人制的服服帖帖。韩升带领那两百的魔兵,将宫里混进来的渣滓,清理了一遍,跪在帝王的脚下,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洛枭对韩升的办事效率还是异常满意的,对着脚边的暗卫长点了点头,洛枭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做的好。这些人,全部收押押进牢中,待舅舅发落。至于这些相府里豢养的乌合之众,废了他们的修为,贬低为奴,丢到西北的大军里历练两年。在这两年种,侥幸活了下来,且有卓越功绩的人,可以摆脱奴籍。”
那些被蓝国砜豢养的门客,本以为他们此次兵败,说什么洛枭这个暴君,也不会给他们留个全尸。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哪里是暴君啊,简直就是那高庙里慈眉善目的活菩萨啊。
齐齐跪倒在地,他们高呼出声:“多谢陛下厚德仁心,我等罪民一定会在军中悉心改造,建功立业,扬我梵朱圣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声,皆是他自他们肺腑之言。这一声震动天地,竟是连天上的乌云也为之一顿。
“好!”看着这些人脸上流出出来的振奋,洛枭心中甚悦,一扬臂他道:“凡在一年之中,能屡建奇功者,能和其他的普通兵卫享受同样的待遇,加官进爵锦衣俸禄,一个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可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他们齐声的高呼道。
这一幕在蓝国砜看来相当的讽刺,他本是带着这些他悉心豢养了多年的门客来刺杀这狗皇帝来的,此刻,被这狗皇帝白捡了这么多的精卫不说,这一颗加官进爵的“糖果”洒下来,他们那颗感激兴奋的心,更是被灌了一大碗的迷魂汤。
这下,估计在他们的心里,“蓝国砜”这三个字是想不起来了。
他败的,败得彻彻底底,一无所有。
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
就在蓝国砜那双眼珠子左右乱晃,在思考着注意逃走的时候,一个白衣青年,像一道幽灵般站在了他的面前。
“尘儿……”蓝国砜的声音有些颤抖。
“恩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拿着那张血书的手剧烈颤抖,普尘的话是一个一个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若这上面所言,全部为真,那他普尘这一生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错把恩人当仇人,却把仇人做恩人。
他普尘……他普尘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清朗的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普尘静静地俯下身去,额上的青筋暴起,他努力的克制住脸上的痛苦:“恩师,你说……只要这是假的……尘儿就相信……”
蓝国砜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迎上青年那痛苦的眼神时,他闪了又闪,始终从口中说不出来一个“假”字。
或许是眼前的这个青年是他从小养大的,他对他有着那么一点的感情,或许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不忍心再把他欺骗下去,或许是他已经知道纸包不住火,青年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随即,颓然的阖上了眸。
“这是真的。”从口中吐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蓝国砜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数岁,他的额角边竟然生出了一丝白发。
“为……为什么……恩师……”冰凉的泪水,不知何时从眼角滑了下去。普尘像是一无所知,他眼神倔强的像是个孩子,努力的想从蓝国砜的口中寻出一个答案。
蓝国砜叹了口气,似是忆起了当年,脸上略过一丝无奈:“当年普家权势过大,树大招风。先帝本就有除去普家的心思,就在这时,朝中有人说普将军私自和外敌有信件来往,有勾结外敌举兵叛乱之嫌。随即,先帝为了归还将军的清白,随派本相去搜将军的家……”
说到这儿,蓝国砜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愧色:“此事本就是走个行程,结局早就是敲定好了的。那些指向将军的罪证是本相亲手放的,说起来,也是本相带人杀了你普家的二百二十二口。若尘儿你咬报仇,凡事冲着本相来就好,千万对钰儿下手。钰儿她那么喜欢你……”说罢,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普尘此刻本就伤心欲绝,心痛难当,在听到蓝国砜最后一句话时,更是令他心如刀绞,万箭穿心。
为何真相会是这样!
为何要把这一切说给他听!
恩师,恩师……
不!蓝国砜,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泪滚滚的从眼角滑落,普尘痛苦的跪坐在地上,此刻的他简直是在刀刃上行走,每一个呼吸,都能让他身心疼痛起来。
蓝国砜慢慢的抬起手掌,粗砺的掌心从普尘的眼角擦过,为他拭掉眼角的泪水。
神情恍惚的看着蓝国砜那张周正的脸上浮出一抹慈爱之色。他忽然的忆起,小时候他为了博得蓝国砜的喜爱,令对方流露出这样亲昵的神态,拼了命修炼的事了。因为只有那时,蓝国砜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才会浮出淡淡的笑容,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尘儿真棒,你是老夫的骄傲。”也只有这个时刻,他才是最开心的,就像拿到了糖果的孩子。
眸中的光有些四散,普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脸上缓缓的掠起一抹淡淡的笑。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蓝钰的惊呼声:“普尘,小心。”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普尘就感觉脖颈上一紧,呼吸不畅,连张口说话也难。他的目光定定落在蓝国砜那张狠辣绝情的脸上,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蓝国砜是怎么一个人了,不是么?只是他选择了闭目遮耳掩耳盗铃。最后不仅害了“钰儿”,就连他自己也落了个不仁不孝不忠不义的下场。
罢了,这如此不堪的一生终结了也好,他也不愿多在这个浊世上,多留上一秒。
“普尘……”蓝钰见青年竟是萌生了死志,颓丧的阖上了眼眸,毫无求生之意,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大喝一声。
谁的身边还没有几个渣渣了。如果一旦被渣渣伤害就要死要活的,那地球受了人类几千年的委屈,还要不要转了?
越是被渣害的伤痕累累,就越是要从地上爬起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令仇者痛不欲生,生不如此,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洛枭察觉到了蓝钰话语中的恼恨,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倒要看看蓝国砜接下来,还要如何垂死挣扎。
示意小七将蓝国砜放开,洛枭唇带浅笑,走近面若惊弓之鸟,却强装镇定的人:“蓝国砜,你拿这个逆臣威胁朕?”
脚步一步步的往前靠近,洛枭的笑容之中带着嗜血之意:“别忘了,最希望看到你们窝里相斗,两败俱伤的那个人,可是朕啊。”
“别过来。”挟持着普尘往后退了一步,蓝国砜一脸紧张的大喝道。
“你还想骗老夫。当初,普家的人对舒妃娘娘有恩,是以,在陛下派遣老夫去抄了普家的时候舒妃娘娘还冒死求情……本相不信,舒妃那么重情的人,在临死时,没有交代过你,要你好好照顾好普尘。”想到这儿,蓝国砜像是捏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手掌牢牢的扣住普尘的脖颈。
脸上的笑意不在,洛枭冰冷的目光在蓝国砜的脸上打了个转,忽的笑了一声:“你所说的不错,母妃是有交代过这么一句话。可是,蓝相你也知道,朕的记性一向不太好,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这点事谁记得清,你是是吗?”说着,洛枭朝着身后的弓箭手招了招手。那弓箭手看到洛枭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把手里的弓箭递给了洛枭。
拉开弓,将箭尖对准普尘的心脏,洛枭神情冷酷道:“语气让他落在你的手里备受蹂躏,倒不如让朕杀了他,了解他的痛苦。此也是善事一件,相国以为呢。”
直到洛枭拉弓的手松了开,那泛着寒光的箭尖朝着他的脸面扑来,蓝国砜才是真的慌了。
这洛枭当真是无情,竟然不顾舒妃的遗言,要将普尘斩杀于箭下。
就在蓝国砜想要将普尘推出去挡箭的时候,他的蓝国砜忽然感觉到他的左臂一痛,心脏骤缩。因为疼痛,他的两只眼睛珠子微微的凸了出来,就像要掉掉出眼眶,看起来煞是可怖。
“啊啊啊!”反应了两秒之后,他痛苦的栽倒在地上抱着那只被砍掉了整只手臂的臂膀,大声的惨叫着。
容逸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她脚下的蓝国砜,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弃。
这种人渣,那剑去砍,就是侮辱了剑的纯粹无暇。
擦干净剑上的血,容逸弯下腰,抱起地上一脸白灰色的青年,轻声的诱哄道:“小尘尘,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些不是东西的东西,就放下吧。以后,你的眼里只要看到我就好了。”说着,亲了亲普尘带泪的眼角。
普尘不知道此刻是谁在和他说话,他只是觉得这道声音有点温柔,有些小心翼翼。他不想让这么温柔的人,为他忧心。所以,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容逸看到普尘的笑,心口一涩,走到那支被箭矢射中了树上,将箭拔下。
她一脸戾气的走到蓝国砜的跟前,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一下,将箭尖对准那只明亮的眼睛狠狠地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