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照影闲于宫室,懒翻书卷,婢儿报是李氏身旁人送赏来,斜倚坐扶,藕臂轻搭玩着帕,瞧了眼婢奉盒中簪,暗睨了眼下座饮茶婢,垂眸笑问“这是独我一份还是大家都有?”
那婢答是:“得封的新主子都得了一只,独嘉美人那有二。”
她闻人语,笑意不减,似得了甚子殊荣般,“如此这般倒也公允,甚好,替我谢过你家主子,碧丝,看赏”碧丝遣散了一屋侍女,塞了人些银花片,送了人出去,回屋便瞧见那如池井水面般无波的娇靥,赶忙垂首立一旁
葱指哒哒敲着木椅扶,柔夷托腮藕臂轻支,略昂首浅睨了眼那簪,淡道:“送了给那骊园的尚清,尚兰姑姑那便增盒星子黛过去,谢她美言,另赏了那三小宫女少芬多芬淑珍一人一盒玉簪粉和桃花姬,命其不可张扬炫耀,若想惹妒讨死,便随了她”绿枝碧丝二人领命退。
藏青的厚帘,掩住门框,抵着冬日的寒气,次间里的越靓,立于案前,执笔俯身绘着画样,初有形廓,似是梅枝,却还未见红梅落点,仍是幅水墨。
此处在叉截来,方停笔,直起身子,细细看了,面色一笑,语道:“如此便有几分似了。”
侍在一旁的彩佩见些,道是小主的画技可又大进了,语中带着笑,与她容色称着讨人喜。
“你性子可越发大了,竞贫起我来,不过依葫画瓢已,见不得几分色。”语尽,斜了她眼,不带怒色。
那小妮听了,也不惧只赔着笑。
搁开镇纸,拿起画了,举在目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复看了会儿,静道:
“先收着,赶明儿出去了,找几株梅见了,再参详参详,这几日的都不好。”
彩佩称是,接去纸,收备了起来。
解了束带,随手扔在书案,拢了扰袖口,她踱开步子,要走走,帘掀起,不重不轻的砸在门框上,发出声了,尚是暖和的屋子,进了一丝冷气,秋环捧着盒进来,瞧着是放佩饰。
未出声,疑着望她,秋环自掀开盒盖,露出对簪来,奉道是李婕妤所送,称是送的福气。
福气晋封吗?
她挑了眉,问道:“只我这里,别处的。”
“奴婢问了,晋封的新秀都有。”
到此处,秋环停了声,复道:“送来的还道,独您一对。”
“独一对,看来别处的都是单支了。”
语气静静,听不出意来。
“先搁着吧,无事别拿出来。”
如此吩着秋环。
心中则想这位李婕妤是何意,这般明眼,可是打把子,听她是宫人出身,早年还传曾得罪过太后,却无事,可见是颇有圣宠的。
此番,虽不知其意,但还是不要对闹才是,瞧日后吧。
想到此处,又招彩佩来,让她注意这几日宫里的流言。
谌玉沁只手撑腮,美眸半阖,略一垂头,半是惊醒,眸带迷茫,静思好会。
滕入内禀,婕妤有赏,柳眉微蹙,心下生疑,淑仪未动,怎她先赏。
只柔声道,“请她进来。”
垂首瞧簪,倒是精致,轻声言谢,又启唇道,“天寒地冻,劳您这遭,且饮热茶,暖暖身子。”
唤来宫娥,前去奉茶。
似是无意,又问询道,“各宫皆有?”
宫婢道是,各处皆一,唯嘉美人,得了一对。
面上带笑,“婕妤体贴,妾多谢喏。”
俯身抚簪,出言赞叹,“实乃佳品。”
复又取簪,置眼前观,却觉手背,甚是瘙痒,斜眸瞥去,满目红点,大惊之下,弃那簪子,清脆声响,簪子落地。
恰宫娥入,手捧茶杯,见此情形,置杯于桌,忙唤太医。
心下发怵,又唤一人,去禀陛下。
赵珩闻言赶至,负手沉声,“如何?”
檀香缭绕,暖炉温存。轻碧云烟紫苏窗,翠罗桃色烟纱帐,琉璃萤光青竹屏,醉卧桃红美人榻。开门的咯吱声儿入耳,孟泓伶紧着媵侍细语,道,“小主,李婕妤差人送了支蝙蝠簪来。”
细声至耳畔,凤眼轻阖,仍做惺忪,朱唇启齿,慵懒浅曼,“好生收着就是。”
孟泓伶敛裳起身,素手扶去褶皱,闻李氏偏喜金银器玩,细选几样别致物件差人回礼。
太医隋辩刚诊完脉想要回禀就听见外头太监声儿,皇帝来了,心惊皇帝来的如此之快,对于这位惠列荣的宠又有了了解,一瞬间推倒刚得的结论。
与帝请过安,就听人问询,低声道,“微臣已把过脉,小主这是过敏引起的,而原因……”将那珊瑚蝙蝠发簪呈上,“便是这簪,由于常年搁置蒙尘,小主皮肤娇嫩,接触一下受不得刺激,才会起了红点,微臣开帖药下去,不出半月,定能让小主恢复如初。”
午后煦光,是个好天的,越靓不曾见落雪,出去宫的锦华台,今日是番新气景象,要迎主儿,可不得是了。
屋中越靓坐在次间榻上,正饮着茶,是内监谭海奉的,讨乖的说是消消食,她接应下,笑允了他两句好话,让他领着锦华台内监管差,便见了一喜色退去。
越靓勾了唇,原不过三人矣,内府送两一人一小,定要争个出头的,那谭海自她入出云宫,前后殷切的很,如此送了他,且观着。
秋环领着帐册子来,说是锦华台私库都整好,该放什么来,不该的都收了,暂未见什么事。
她听着应了声,缓了缓神,正色道:“我听这出云宫,还住着位宝容华,你拾拾面,随我去吧。”
留下彩佩只带一人,去了东室,同一宫,也不远,半刻便到,道说了来意,守门,留下稍待二字,传报去了。
午时,屋子里不知是因为今天天气明媚,还是因怀中的手炉够暖和加上自己穿的衣物过多,陆文文竟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之意,桌上摆放着小厨房刚做好的糕点,此时自己的贴身婢女又给自己披上了一件斗篷,还美名其曰说是什么“天冷,怕小主会着凉。”
自己感觉自己都要被裹成一个肉团子了,倒置脸上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表情,此时一婢女跑进来说,“嘉美人求见。”自己让婢女带嘉美人进来。赵珩面色微沉,神色晦暗不明。
“惠列荣无大碍便可。”
安抚谌氏“许是李卿久未拿出,偏生惠卿肌肤娇嫩,方受了粉尘之灾,起了疹子。”
他对隋辩道:“朕要你保惠卿恢复如初。”
既无大碍,便是舒了一口气。思及李氏,竟有不虞。好生握着谌氏柔荑瞧了又瞧,面露不忍,“朕定还你个公道。”起步往笙箫。
越靓随宫婢过门入院,进了屋,引至正主前时,见着的是个披着兜的女子,容貌不俗,却穿的这甚多,显在的人都有些雍了,她心下有些诧异,面色不表。
正请恭敬的行了礼数,道她安。
顾红聆罢抚落观音兜回首,脱口便道:“皇上雅兴同臣妾无二,只是落雪可人,不必再催晴色”又听他“主客”之说,且顺势而言:“有雪无梅俗了人,赵郎若取梅君子,我便请进东篱下一坐”末了,遂提裾长椅上坐。
谌玉沁手背红点未消,多日未曾出宫,整日无所事事,只得绣花自娱。
今日红点终退,甩手间又生意,曾在闺阁之时,为讨老人心意,学过几日戏曲,进宫已小半月,再未启喉而唱。
兴起甚难消散,取衣于怀中捧,携滕快步梨园,叫滕门外候音,独身入屋更衣,粉面描眉点唇,装毕如换了人。
自后台登正台,咿呀甩手而唱,承欢祖母膝下,祖母最喜豫剧,尤喜那花木兰,也因而此段熟,虽已无人观戏,亦用心唱这戏。
靳容近期只顾忙活,今儿难得得闲,唤来楚华去询梨园有何好戏。
殿前有侍女捶腿,品茶惬意,待楚华回了慈安。
“娘娘,听儿是慧列荣在唱花木兰,娘娘可去瞧瞧?”
想点朱阁这位是新人中颇为活跃的,也难怪珩儿喜欢,还封了慧号。
应声去,落座上方,静看戏曲。
谌玉沁虽见台下人,却未停了声,悠悠戏曲结,退至幕后台。
辗转至人前,俯身唱礼道,“妾请太后安,方才妾失礼,还请您恕罪。”
戏服尚未褪,妆容也未改,是匆匆而出,心间微微颤,恐人降罪下。
靳容台下观戏,面上露了笑,几分入耳,唱得是使人舒心。
曲毕,佳人款款而至,不同先前锋利,以和蔼的姿态与人闲谈。
“无妨,听闻惠列荣前些日有过敏之症,现在瞧来不仅是痊愈,还颇有精神气儿呢。”
抿一口温茶,微叹了气,在冬日里可见一缕白雾,放盏复语。
“允你换身衣裳,可别冻着。”
抬眸吩咐着添置独櫈,待人归后可落座。
赵珩:“美人相邀,区区红梅而已。”
拂却肩上雪。踽踽至侧,穿园过径,方寻得梅树。红梅白雪,风霜满身,伸手折枝,恰是雪簌簌落下,沾了大氅一角。亦是不以为意。仅片刻便归。
新雪没了方才脚印,朔风袭来,背脊仍挺得直。周遭是寂寥松,寂寥雪,铺天盖地将山河拥住。径直入亭,话语间冒着热气儿,冰凉的手举着花枝递给她,“朕亲折梅,亦是冒了风雪,还望美人谅解我这不请自入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