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等我。”路千尘朝着锦书阁奔去。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当年洛笛能去“无”境界救回魂灭的轻韶,就一定也能救回他的阿离。只要找到《帝圣经》,就有希望了。
锦书阁的大门一阵开合,灯会便亮到了深夜,亮过了黎明。
初冬的风冷的格外刺骨,枯树枝被风吹的乱颤。一夜过后,未墉城裹起了一层素白的雪,盖住了连绵的几座山。第二天,道翙命人挂起了白幡,远远望去,未墉城白成了一片。
风掀白幡而过,荡在空中,像是只只白鸢。
“他出来了吗?”
逢丹问着身旁的道翙。
道翙摇摇头,门外的白幡被风吹倒,挂幡的弟子忙扶起。
“什么时候入葬?”
“再等等吧!再等他几日。”
在等路千尘何时放下,他该亲自送离夭夭入葬才是。
“你该早些告诉我们夭夭是卜离的,为何瞒着我们啊?”未墉城从来只有秋菂与离夭夭两位女弟子,逢丹虽少于离夭夭接触,可自从上次一见以后,心里或多或少的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一般。
本想着日后有机会,还可以教离夭夭些东西,可没曾想。
“这一切从开始就已注定,跟你们说了,结果也一样。对了,昆烁呢?怎不见他?”
“他烦他的白术呢,听说从夭夭死后,白术就一直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怎么说也不出来。”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道翙背过身去,长长叹出一口气,祈求着这一切都快些过去吧!
锦书阁内,路千尘手中放下最后一本书,瘫软在地上。
他翻了每一本,看了每一架,连锦书阁的墙角缝隙都找过,可是就是没有找到《帝圣经》。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路千尘怔怔的看着身后堆起的一摞摞书,千万书籍里,竟没有他要的那本。
仅存的希望都被毁掉,路千尘此刻被绝望瓦解的支离破碎,他垂下头,
“吧嗒——”
一滴泪水滴落在书壳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
他路千尘,外人眼中的上神首徒,未墉城未来万人之上的掌者,多威风,多厉害啊!
可是,那又如何!对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死束手无策,一次一次以为可以救回离夭夭,可是一次又一次落入深渊。
他路千尘算的了什么?
九教聚齐之日道翙推开了锦书阁的大门。阁中凌乱不堪,陆千尘倒在地上,手中握着几张残卷。
“千尘,别等了。”
路千尘不动,亦不开口应着道翙,只是呆呆的望着阁顶,嘴唇裂出了几道口子。
“师父,我舍不得啊!”
“今天,是夭夭出殡的日子,你该送送她。”
一片如死般的寂静,路千尘撒去手中握住的残卷,
“师父,《帝圣经》给我。”
路千尘气若游丝,摇摇晃晃的翻身,跪在道翙面前。
“师父,我记得,《帝圣经》的封印与你的封印一模一样,是吗?”
路千尘抬头,望着道翙。
道翙后退了两步,慌张的避开路千尘的目光。
“是,可是,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或许,或许师父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怎么救,可以吗?”
“不行!”道翙别过身去,欲离开锦书阁。路千尘急了眼,唤出离渊剑来,抵上道翙的后背。道翙停住脚,平静的转过身去,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是要杀了为师吗?”
路千尘握剑的手抖了两下,离渊剑便落地,他扑通跪倒在道翙面前,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央求着道翙
“师父,我真的没有法子了。我可以不当掌门,不要什么首徒身份,什么都可以不要,你罚我,打我都行,只求师父给我救阿离的法子。”
“你就让夭夭好好下葬吧!”
“师父,你是在逼我嘛?”
“那你又是在威胁我?”二人言语间,剑弩拔张。
路千尘不再说话,瘫坐在地。
“你真的,一定要救她吗?”道翙语气软了几分。路千尘依旧不开口,直直的盯着道翙脚踝处。
“千尘,真的救不得!”此时若不救,或许来世他们还能得个好姻缘,若救了,他们日后的命数是连道翙都无法得知的了。
“阿离何时入葬?”
“还有三个时辰,等九教的人到齐,便开始,到时会当着他们的面,封印卜离。”
“劳烦师父替我备一口棺材,阿离何时入葬师父便何时来抬我,把我和阿离葬在一起。”
“路千尘!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师父你可知觉得是执迷不悟的东西,是我的所有!对啊,在你眼中我很可笑对吧?可是这世间所有东西我都可以舍弃,唯独她,离夭夭!是我永远舍不下的。我的世界里,只出现过阿离这一束光,你是让我从此再活在黑暗之中吗?”
路千尘一直就像一只被囚在牢笼中的鸟,看着华贵,可是那牢笼里的生活让他一日胜过一日的觉得窒息。
他从小便被当成掌门人培养,他被要求,被约束,被抹去了所有孩童该有的快乐。
是离夭夭,是离夭夭替他撕了一道口子,让他得以飞出来,现在又要将他拖回深渊,凭什么!
难得只是因为所谓的天意?可笑至极!他路千尘,不服!
“你想好了?”
“是——”
“好!好!若你能从书中找出法子,我就由着你,若你找不出,三个时辰后,便去葬了夭夭!”道翙衣袖一摇,手中落下《帝圣经》,他将书摔到路千尘面前,甩手离去。
路千尘捡过经书,匆忙翻开,一字一句,字字不落。
他看到了浮生咒,看到了前世的桩桩件件,书之将尽,路千尘才在字里行间看到他想要的“无”。
书中寥寥几句记载着:
“无”之境界,亦有亦无,朝西前行,随缘而生。
朝西前行?仅十六字,再无后文。
什么叫朝西前行?什么又叫随缘而生?路千尘翻到尾,都再没看见一点关于“无”的字眼。
路千尘回想昔日洛笛找到“无”时的场景,可是脑海里除了那日已看到的画面,再也想不出什么。
路千尘转而在犹如废墟的书堆里寻找地图志,还没翻出一本,路千尘便不再继续。
他终是明白了师父不给自己《帝圣经》不过是不想再让自己失望一次罢了。
亦有亦无,连《帝圣经》都未记载的地方,其他地图志又怎会记载?
路千尘忍泪失笑,扔下手中的书卷,迎着最后一缕晨光,踏出锦书阁。
为情而亡,还真不该是他路千尘的作风吧!
那只是有人用情未至深处,用情至深时,怎能忍受世间再无她,又怎能独留在世?
道翙将灵堂设在了未墉城大殿上,轻韶替她换了衣裳,道翙将她亲手抱进的棺椁中。
离夭夭安详的躺在楠木棺椁里,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的燃着。
大殿上乌泱泱一片,齐齐的站在两侧,气氛沉重而死寂。
路千尘褪去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裳,换上新衣,对着铜镜细细理平衣服上的折痕,拿起离渊剑朝着大殿走去。
道翙目光始终落在远处,
“道翙,开始吧!”
道翙收回目光,点点头。
“诸位,今日叫大家前来主要是要向大家坦白一事,躺在棺椁中的离夭夭,我的徒弟,其实就是江湖传言中的卜离!”
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立马沸腾。
“我就说为什么尸身多日都还未腐。原来如此。”
“对啊,难怪一个小丫头可一人抵下屺苍鼎。”
“诸位。”道翙的声音响起时,人群静了下来。
“诸位,未墉城并非有意隐瞒,今日就是要让大家亲眼看着我封印卜离,给大家一个交代。”
“掌者,你封印就能保证日后万无一失吗?”
谭青一语激起千层浪,其余掌门也纷纷开口。
“对啊,只是封印,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出世,让我们如何能安心?”
“道翙掌者,为何不直接将卜离毁掉?”
“并没有销毁卜离的法子,只能封印,况且我未墉城是上接天界,大家尽可放心,不用担忧。”道翙言语安抚着吵嚷的人群,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忽的,道翙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的盯门口,脸上多着几分诧异。
人们的目光也纷纷随着道翙而去,吵闹的人群瞬间没了声。
路千尘踏进大殿,一片素白中,他的那身婚服显得格外耀眼。大红色的袍子随着路千尘的步子,一步一仰,袍子上绣的花蕊朵朵绽放,美得动人。
路千尘眼中尽是温情脉脉,嘴角仰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微笑。眼前的少年明媚如光,俊俏入骨。
所走之处,其余人自动开出道来,路千尘一路走到离夭夭棺椁前。
“师父,替我和阿离做个见证吧!”
路千尘笑脸盈盈,眼睛笑成了两弯含露的月牙。
“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师父成全我吧!”
道翙愣在原地,不开口,他面前这强颜欢笑的路千尘,给他一种即将远去的直觉。
路千尘见道翙迟迟不回答,笑了笑,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随着,路千尘便转身,嘴里喃喃喊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路千尘对着离夭夭的棺,鞠下最后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