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人群涌向未墉城,聚集在城门外,纷纷要求道翙处置卜离,除掉这人间祸患。
谭青是个厉害的人,他知道如今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利用那些百姓,煽动百姓去攻击卜离。如果道翙同意了,他便可趁机下手,道翙不同意,未墉城就得不到民心,民心一失,天下就是他的了。无论道翙怎样做,他都是坐收渔翁之利。
聚集在一起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随着天色越亮,民愤便越来越大,呼喊的声音响彻整个未墉城。
道翙正襟危坐在大殿上,他耳边传来阵阵喊声,他感觉到了那些人的怒气,可是他依旧不动。
这一刻还是来了,这些日子为了卜离这件事弄的他身心疲惫,如今有人故意引起民愤,是要让未墉城陷入绝境。道翙待在未墉的日子不多了,路千尘,该回来了。
“昆烁逢丹。”道翙开口。
“替我守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儿?”昆烁皱眉,向前一步走到道翙面前。
“去找路千尘。”
说完,道翙便消失在大殿上,隐去到山崖。山崖四周死寂一片,了无人烟,路千尘背对着他,站在崖边,眼眸深邃,如涵深渊。路千尘早早的支走了离夭夭,让她去采些花回来,说是用来装饰婚房。
“师父来了。”
“跟我回去吧——”道翙直截了当的提出来,他怕路千尘依旧不同意,还补了一句:
“如今的局势已经失控,有人焚了山,说是因卜离受的天谴,引起了民愤,如今未墉城外全是请命的百姓。”道翙语气急促生硬。
“师父也没法子吗?”
路千尘转过身来看着道翙,他面前的人可是道翙啊,未墉城掌者,上神,连他都没有办法吗?
“千尘,我的时日不多,未墉城需要你回去。”
路千尘没去追问什么叫时日无多,反而问他:
“我回去能做什么?有谁信服?”
是啊,会有谁信服他这个和卜离搅在一起的人啊?
“只要你离开夭夭,我会想办法让你成功登上掌者位。”
“掌者位?可是,我要的不过是阿离平平安安一生,师父,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路千尘眼中蓄泪,一片汪洋。他们就差几天,就要成亲了,为何又要让他们分离?
“你要护她?拿什么护?现在魔教知道你是她的命脉,你在她身边只会是无尽的伤害。你在她身边一日,所有人就会盯着你们一日,你离开她,所有的伤害都会聚集在你身上,她才能安宁。”
道翙说的句句都是路千尘想到的,就在昨夜,道翙说要找他时,他就知道了。宗门魔教都知道他是卜离命脉的事,那他如今只会给离夭夭带来伤害。
“是啊,没有我,阿离会更安全。呵呵,每次说的护她,都好像没有护成。”路千尘自嘲一笑,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绝望无助。
“千尘,早些决定吧!”
道翙单手搭上路千尘的肩,就在一瞬,路千尘彻底奔溃,失声痛哭。他真的被压的难受,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他们躲了藏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抓着他们不放?
他和阿离都已经决定就这样度过剩下的日子,不掺世事,与世无争,他们什么都没做,谁都没害过,凭什么?!从阿离魂灭屺苍鼎,到去无救回她,再到她醒来,路千尘以为从今往后就得到了阿离,可是才惊觉,从一开始就是在失去。
道翙搂着他,听他嘴里喃喃不断说着:
“阿离一个人怎么办?她怎么会快乐?”
道翙拍着他的后背,并未急着回答,路千尘的确找不到理由让离夭夭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离开。
道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算的出每个人的命运,还是第一次为谁感到遗憾,甚至道翙自己都想为他们改掉那命数,他们才久别重逢,不该如此苦的。
待路千尘平复了些,道翙还是从袖笼里掏出了一瓶药水,摊在手掌心。
“把这药给她服下,便会忘记往事忘了你,那样,夭夭就要舒心些。”
道翙的话如一颗闷雷一样轰到路千尘心里,路千尘连连向后推去,难以置信的盯着道翙。
忘却往事?阿离忘了他?
“师父——”这声师父是乞求,是不愿为之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路千尘难以平静,即使这可能是最好的法子,可是一想到阿离以后再也不会唤他一句师兄,相见时再也不相识,路千尘就难过到要窒息一般。
道翙悻悻收回手,
“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带你去个地方。”
道翙带着路千尘去了未墉城城门外,延绵阶梯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你好好看看。”
路千尘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起义,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喊着:
“除掉卜离,拯救苍生!”“除掉卜离,拯救苍生!”
响彻整个未墉城,回声都震耳欲聋,路千尘看的见他们脸上的愤怒,看的见竭力抵挡人群涌入未墉城的那些弟子,看得见逢丹昆烁努力相劝却抵不过群舌的无助。
路千尘半张着嘴,欲言又止,他好像冲上去告诉他们,那些都不是卜离做的,他想去辩解。
路千尘身边的道翙缓缓说到:
“你能做什么?以你现在的身份去告诉他们真相?谁会信?你只能看着,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你没法让他们臣服于你,千尘,你明白吗?”
道翙的语重心长让路千尘忽然想起了那日,他在离夭夭葬礼上,给九门的掌门一一跪了,一一拜了,一一求了,可是最后都没有道翙一句“我是未墉掌者”有用。
呵——
路千尘明白了,他懂了。
唯一能护的住阿离的方法就是离开她,让他这个危险离开阿离。
然后。
就是权力,他路千尘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所有人臣服于他,他才能给离夭夭一个太平世界。
对,权力,权力。
路千尘闭上眼强忍住泪水,他静静的听着底下人们的声音,他要记住这个声音。
再次睁眼时,路千尘眼中有光,凌厉而坚定的光芒。
他转身,接过道翙手中的药,决绝的离开。
“师父!记得来参加我和阿离的婚宴。”
路千尘走了,那背影看着依旧意气风发,依旧明朗如光,让人看不出悲伤和痛苦。他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脸颊上滑落颗颗泪珠,是强忍的哀愁。
路千尘回到山崖,离夭夭还未归家,他藏好那瓶药,等在门口。离夭夭挎着篮子回来时,路千尘一把拥住她,将她牢牢箍在怀里,离夭夭手中的篮子落地,花束撒了出来。
离夭夭嗔怪到:
“你干什么?”
“就想你了,抱抱你。”
离夭夭推开路千尘,说了一句黏人,便捡起花束走进屋去。路千尘嘿嘿一笑,搂着离夭夭一同进屋。
“阿离,今天我做饭,你要吃什么?”
“随便。”
离夭夭莫名其妙的看着路千尘,怎么今天的路千尘看着心情这样好,是因为要成亲了吗?路千尘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柜子前翻出嫁衣,让离夭夭试试。
“阿离,你先试一试,我看看。”
离夭夭手一甩,躲开。
“才不,这是要成亲那天才穿的,现在穿了,那天就没惊喜了。”
“那你比一下,我就看看,我真的想看看。”
“才不,你快放好!”
路千尘挠挠头,颔首一笑,放回嫁衣时,他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他看到那处缝补的花蕊,鼻头一酸,他忙找借口。
“阿离我去茅房,你先忙。”
离夭夭忙着插花,只回了句:
“你跟我说干嘛?要去就去啊!”
路千尘快步走出门,靠在墙壁上,手心都被自己攥红。
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阿离看出他的难过,可是他一看到离夭夭就控制不住。路千尘一忍再忍,直到离夭夭在屋里叫他,他才进门。
“怎么了?阿离。”
“你说我们要不要糊两盏红灯笼?”
“糊,你喜欢就糊。”路千尘笑眼如月。
“那好,我去做米糊,你去找东西。”离夭夭安排的明明白白,路千尘找来红纸,去后院砍来竹子,放到院中。
“师兄你小心点别伤手了。”离夭夭从厨房里探出头,叮嘱做竹条的路千尘,路千尘让离夭夭放心,自己有分寸。
离夭夭的米糊煮的慢,路千尘坐在那儿无聊,干脆拿起红纸叠东西。他细细的捋平纸上的褶皱,思索了半天,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离夭夭,见她好看的发髻上只有一根玉簪,显得没有活力,便决定折一朵红花。
红纸双面都是正红色,离夭夭最喜欢的红色。
忙碌的离夭夭或许还不知道,路千尘如今的每一个笑,背后都是饱含苦楚。
花叠好了,路千尘举起来借着阳光反复观赏过后,起身走进厨房,他从后面拥住离夭夭,把花插到离夭夭的发髻上,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路千尘喜欢离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