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暖春送寒冬,初夏迎金秋,眼看着又要到一年冬季了。路千尘坐在房间里批改公文,院子外传来一阵阵啼笑声。还未完全入冬,秋风正宜人,路千尘被外面的嬉笑声吸引了去,他放下笔,走到门口。
“小祖宗,你别跑,小心孩子!”
翙宫的院子里,六九挺着大肚子,手里牵着风筝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跑着,良无跟在后面心惊胆战。
“祖宗当心别摔了。”
“怕什么!”六九越玩越起劲,路千尘看着良无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这两个家伙一天到晚的闹哄哄的,六九连怀孕了都不省心。
六九偏头看见路千尘站在那儿,
“路千尘你别光笑,你也过来玩啊!”
“不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六九把风筝一扔,由良无护着走到路千尘面前。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在房间里,亏的你没被憋坏。”
“我要待在房间里,恐怕现在良无就没法陪你玩了。”路千尘毫不客气的怼回去,自从六九怀孕,路千尘就把良无手中的事接了过来,否则良无现在那有这么轻松。
“是是是,辛苦路掌者了,等下能不能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良无挑眉,路千尘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路千尘,你说我孩子出生后是该叫你叔叔呢,还是,爷爷呢?”良无打趣的看着路千尘那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
路千尘不恼,
“叫爷爷吧,那你也讨不到什么便宜。”路千尘狡黠一笑,那样良无就该叫他父亲咯。
良无恍然大悟,抡起拳头,轻轻一拳论过去。
“占我便宜。”
路千尘捂着嘴呵呵笑个不停,笑声中忽的掺杂上了一声咳嗽,良无没有察觉到。他打发了那两人,自己回到屋子里去。他抽出一格抽屉,拿出当年昆烁走时留给他的药,服下两粒。
路千尘盯着茶杯,双手垂在两侧,他眼里毫无光亮,他感觉自己真的累极了,身子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却抬不起手,有一块巨石压着他,他胸腔热流滚动,
“噗——”
霎时间,他身子向前一伏,血从嘴里喷溅而出,散的桌面血迹斑斑。接着,他缓缓朝后扬去,一声不吭,倒在了地上。
正午,良无派人来找路千尘,进门看到他倒在地上,忙慌慌张张的跑去找良无过来。
一根根银针刺下,床上的路千尘毫无反应,良无有些慌了,一旁的六九安抚道:
“你别慌,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不要慌。”
“恐怕,这次凶多吉少。”
路千尘眼球滚动了两下,试探着睁开了眼,他迷茫的看着良无,
“醒了。”
六九推推良无,良无马上凑过去,对着路千尘挥了挥手,见他还会眨眼,良无稍稍松了口气。
“良无留下,其余人离开。”
路千尘的声音细弱游丝,只有良无听得到。
“其余人先下去!六九,你也先走。”
良无立马传达出路千尘的指令,六九带着其余人迅速的离开。
人走完,路千尘猛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无论阿离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要告,诉,她,关于我,她,从前的事,救她,所有。”
“嗬——”
路千尘说完,就开始喘着粗气,呼吸不畅。
“路千尘!你还不要死,你都还没见到她,不可以死!”
“呵,我真的好累。”
路千尘眼角滑过一滴泪,眼皮一张一合。
“她会回来的,你给我振作起来!”
良无焦急的吼着,可是路千尘的眼睛一点一点的闭上。
良无腾地站起来,朝着门外吼道:
“来人,快把我的药全拿来!快啊!”
隔着莹莹泪水,路千尘合眼时,都没有看到离夭夭,不是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怎么,连这样都看不到你啊?阿离——
天祥年五月十一日,路千尘继位。
天祥年十一月至天同年二月,路千尘铲除宗门,平复动乱,弄丢了他的阿离。
天同年十月十七日,路千尘病入膏肓。
这一病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良无集结各路药师,一齐为路千尘炼药,另一方面,他还派人去到处打探离夭夭的下落,因为他怕路千尘坚持不了多久。
当年去“无”境以命换命,只给自己留了五年时间,良无满打满算,路千尘剩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五个月。
他再厉害,再医术高明,都扭转不过来了。
离夭夭在哪儿?
出去的人带回来消息,说有人在沙漠之中看到过她,她戴着面罩,一身粗布麻衣,支了个茶摊。
她在边缘之地,行医治病,拯救了一个镇的生灵。
她去了四洲各地,就是未出现在未墉城方圆百里之内。
路千尘苏醒的那天,落了一场大雪。未墉城内外银装素裹,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寂静无声。
伺候的人给路千尘加了一床被子,又把暖炉放到了他的床边,出去取药。
回来时,就看到路千尘一个人坐在床边,呆若木鸡似的盯着门外。
“掌者你醒了?”
那人看路千尘穿的单薄,就赶忙给他披上厚衣服。
“这是什么时候?”
“回掌者,你已经昏睡了三个月了。”
“哦——”
路千尘呆滞了几秒,忽的咧嘴笑了。他站起来往门外走去,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白茫茫,雾气蒙蒙的景。
那人跑出去通知了良无。
路千尘自己穿好衣裳,走到外面雪地里,蹲下,捏起一捧雪。他原先惨白的手掌被冻红,他笑着捏了一个又一个雪球,旁边的人只敢看着,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路千尘呢?”
良无和六九赶来,随从指指雪地中央的路千尘。
良无盯着他的背影,疑惑皱眉。
“他在干什么?”
“掌者醒来后就自己蹲在那儿捏着雪球,问他他也不说话。”
良无后背一凉,他让六九呆在上面,他自己走过去。
路千尘面前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雪球,良无轻拍他的肩,问到:
“路千尘,你在干什么?”
路千尘笑而不语,良无看他除了瘦了许多,没什么不对,相反的还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可是这让良无更加惊慌,因为此时的路千尘像极了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路千尘,走,我们回去。”
“阿离说,她想打雪仗,让我等她。”
良无惊恐的侧头看着六九,路千尘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良无双手抖动,扯住路千尘的袖子。
“我先给她捏好雪球,等她回来。”
“你别吓我,路千尘!”
良无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招人过来。
路千尘被一左一右扶起来,他不挣扎,温和的看着良无。
“你是不是当我傻了?”说着路千尘噗嗤笑了起来。
“你先跟我回去,我好好检查一下。”
路千尘无奈的瘪瘪嘴,只好任由他们架回去。
良无又里里外外给路千尘查看了一通,结果是,他正常,没有任何问题。被吓得半死的良无药盒重重一盖,质问路千尘,
“你是不是故意的!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疯了!”
“只是好久没看到雪了,加上我是真的梦到阿离了。”
路千尘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
“又要过春节了吧!”
“你竟然还知道要过春节了?”
“我想在这之前,办一场灯会,之前都停了几年了。”
路千尘回头,良无一副想揍他的表情。
“掌者大哥,你饶了我吧!刚醒就要忙,你是想再躺几个月吗?”
路千尘嘿嘿一笑,阔达的说到:
“就当我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他生命即将接近尾声时,最想的还是办一场灯会,一场他欠阿离的。
闲不住的路千尘果然在休养了两天后就开始着手灯会的事宜,于以往不同,此次灯会路千尘将它扩展到了未墉城五十里开外的各个村落,城镇。
并提前要人去定制了大量的孔明灯,那段时间,人们忙的都不是过节,而是灯会。
他将灯会的日子选在了春节当天。
“灯会当天会有许多人放孔明灯,所以一定要把防火措施做好……”
路千尘桌前围了一堆的人,仔细的听他的安排。
良无倚在门框上,无聊的打着哈欠。
六九鬼鬼祟祟的从他后面冒出来,喝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祖宗,你小心点,快要临产了你别一惊一乍的。”
“你整天陪在路千尘身边都不陪我!”
六九嘟着嘴,埋头拨弄手指。
良无摸摸她的头,安抚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觉得路千尘不正常,担心他出事吗。”
“也对,我也觉得他可能真的傻了。”六九把下巴放到良无肩上,两人一起盯着路千尘看。
“你说,他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鬼知道,会不会是为了二弟?”
“有点道理。”
后来路千尘告诉了良无,他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办灯会。
因为这是他给离夭夭的婚礼。
十里灯火,万盏明灯,是他最初设想的雏形。
现在,他要认认真真的完成他的承诺。